第82章 峰迴路轉

  朱由檢當然不會答應這個請求,於是思量片刻後,答道:「先生有所不知,煉鐵的設備足有數千斤之重,騾馬委實難以拉動,而且現下邊境戰事吃緊,煉鐵的師傅更是供不應求,若貴部當真需要鐵器,大明願意盡力提供。」

  圖日根略顯失望地嘆了口氣,這才問道:「王爺願意提供給我們多少斤鐵?」

  這就不是能輕易答覆的了:給多了,勢必會導致蒙古人鐵儲備過剩,養虎為患;給少了,不但會顯得誠意不足,而且可能真的會影響到察哈爾部與後金的作戰,因小失大。故而朱由檢沉吟道:「此事……本王要回去同工部和兵部的諸位大人商議後,才能給出答覆,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圖日根淡淡道:「王爺這也不許,那也不准,即便給予我們察哈爾部一點鐵作為支援,竟也是含糊其辭,難有定論。」說著面色一沉,又道:「早知如此,我們實在不必千里迢迢的趕來以示友好,布和王子也就不會在大明京師慘遭殺害。」

  聽了這番話,朱由檢一時間還未想好如何答對,蘇赫巴獸便已在門外嚎啕大哭起來:「安答,你實是不該來這裡啊!你死的好慘,刺死你的惡人究竟對你做了什麼,讓你臨死前還受盡折磨。」大明眾人聞言,不免更感尷尬。

  陸天行卻心中一動,走到蘇赫巴獸身前,拱手問道:「請教將軍,您方才說王子死時很痛苦,恕在下直言,據大理寺李大人所言,布和王子是被刺客一劍封喉所殺,並未受到折磨,不知將軍何出此言?」

  見蘇赫巴獸牛眼一翻,陸天行的心臟雖然早已被嚇得撲通亂跳,但卻依然不動聲色,只因此時絕不可失了大明的威嚴。

  蘇赫巴獸怒道:「你知道個屁!你們那個李大人說,安答已死了快半個時辰,可我抱著安答屍身的時候,他全身的衣衫卻仍被汗水浸的濕透,顯然是死前經歷了極大的痛苦。」

  陸天行喃喃道:「過了快半個時辰,怎麼還會是濕的,這究竟是流了多少汗水……」說著忽然想到了什麼,對圖日根行了一禮,問道:「這位大人,可否容許在下查看一番布和王子遇刺時的衣物?」

  圖日根打量了對方片刻,頷首道:「原來是名噪京師的陸公子,久仰。」

  陸天行拱手道:「不敢當。」

  圖日根轉頭吩咐道:「其其格,去將王子遇刺的衣物取來。」

  侍女其其格起身擦了擦淚水,躬身稱是。

  過不多時,其其格便捧著一件血衣返了回來,陸天行伸手接過,仔細看了許久後,面色凝重地說道:「如若布和王子當真流了許多汗,那麼衣物上必會留下汗漬,然而各位請看,王子的這件血衣上,卻沒有任何汗漬。」

  蘇赫巴獸撓了撓頭,皺眉道:「可我明明……」

  陸天行道:「將軍並未記錯,不過留在布和王子衣物上的,並不是汗,而是水。」

  此言一出,就連圖日根也感到詫異,不由問道:「公子說是水?」

  陸天行頷首道:「不錯,在下已有些頭緒,請諸位暫侯片刻,我要去佐證自己的推斷。」說完,便拱手退了出去。

  約莫過了盞茶功夫,陸天行和大理寺卿李文升相偕走了回來,圖日根連忙問道:「公子可有何發現?」

  陸天行點了點頭,說道:「還差一些物證,在下便可以指出兇手,告慰布和王子的在天之靈。」

  又過了兩炷香時間,一名捕快疾步走了進來,雙手捧著把帶血跡的匕首,說道:「陸公子,小人在院中的井裡找到了此物。」

  陸天行接過匕首,嘆道:「好鋒利的匕首,好狠毒的其其格姑娘!」

  眾人聞言,立時將驚詫的目光投向了其其格,只見她美麗的臉頰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

  其其格面色茫然的問道:「公子,您是在說奴婢麼?」

  陸天行頷首道:「正是。」說著嘆了口氣,又道:「事已至此,姑娘就不必再演戲了。」

  蘇赫巴獸難以置信地問道:「怎會是其其格,她絲毫不會武功,如何能將安答一劍斃命?」

  陸天行道:「不錯,其其格確實不會武功,可殺死布和王子既不需要用長劍,也不需要甚麼高明的武功!因為布和王子並非站在床邊遇害,而是躺在床上,在昏睡中便已被人殺死,而後,又被兇手拖到了床邊,擺成聽見有人闖入,起身查看卻被殺死摔倒的姿勢來誤導我們,讓大家以為是高手所為。」頓了頓,續道:「諸位請想一想,刺客若用匕首行刺,必會直接刺向被害人心脈,又怎會冒險用長劍的招數割人咽喉?而且但凡高手,皆將隨身兵刃看得極重,豈會將兵器隨意丟棄在井裡?」

  蘇赫巴獸道:「確有道理,可其其格如果是兇手,她此舉也未免太過冒險,要知安答雖然是在睡夢中,但難保不會突然醒轉,到時豈不是立時便要被發現?」

  陸天行道:「她不必擔心,因為王子已處於昏睡之中。」

  蘇赫巴獸奇道:「昏睡之中?」

  陸天行點了點頭,對圖日根道:「請教大人,昨夜您入夜見王子時,他是否染了風寒?」

  圖日根頷首道:「不錯,王子的風寒症甚是嚴重。」

  陸天行道:「治療風寒的藥物之中,本就含有致昏睡的藥物,而布和王子所用的藥劑又很重,多半已經達到了致人昏睡的效果。」說著走到其其格面前,續道:「而藥渣和藥水都被姑娘處理掉了,因此即便是醫術高明的醫官,僅憑一個空藥碗,也無法驗出甚麼問題。」

  其其格怒道:「你血口噴人!」

  陸天行問道:「大理寺的人已在姑娘的衣櫃中找到了藥渣,需要拿來給你看麼?」

  其其格卻並無絲毫慌張之色,只是解釋道:「王子的風寒症甚是嚴重,因此才命奴婢加大藥量以儘快復原,那些藥渣並無問題,奴婢之所以沒有倒掉,不過是為了留下作為養花的肥料。」

  陸天行搖了搖頭,嘆道:「姑娘好一張伶牙俐齒。」

  李文升道:「陸公子,本官也有一事不明。」

  陸天行頷首道:「大人請問。」

  李文升道:「仵作檢查布和王子的屍體後推斷,死亡時間應是在巳時前後,然而據與其其格同住的侍女交代,她自辰時回來後,便再也未曾離開過臥房,因此其其格怎會有作案的時間?」

  陸天行頷首道:「大人所言甚是,方才所說的證據,並不足以證明兇手便是其其格。」

  眾人頓時一片譁然,陸天行又道:「直到在下看到了那個裝冰塊的木桶!」

  李文升不由問道:「裝冰塊的木桶?」

  陸天行道:「正是!」說完轉頭問道:「請問其其格姑娘,王子入京之時便已染了風寒,你為何還要採買冰塊?」

  其其格微一遲疑,便道:「那是因為……因為王子喜歡吃冰鎮的瓜果。」

  陸天行笑著搖了搖頭,又問道:「那麼敢問姑娘,此時那個盛裝冰塊的木桶何在?」

  見其其格垂首不語,陸天行道:「既然姑娘不願解釋,那麼還是由在下來說吧。」隨即續道:「木桶此時便在布和王子的臥室,只是裡面卻早已是空空如也,因此根本沒有人會去在意那樣一個毫不起眼的空桶!起初之時,我也未能察覺有異,直到詢問過院中侍衛後,方知姑娘在辰時離去時,手中並未提著木桶,真相這才浮出了水面。」

  蘇赫巴獸皺眉問道:「那又能說明甚麼?」

  李文升卻恍然道:「本官明白了!」

  蘇赫巴獸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文升道:「辰時,其其格提著盛裝冰塊的木桶去布和王子的臥房,因其與日常洗漱的木桶外觀相差無幾,因此並沒有引起旁人注意,她先是用匕首將王子殺害,隨後又在屍身上灑上冰塊,這便影響了仵作對死亡時間的判斷。布置妥當後,其其格應該又告訴了侍衛們,說王子吩咐巳時前不許旁人打擾,如此一來,其其格也就不必擔心期間有人進入臥房,從而破壞了自己精心布置的案發現場。而這,也正是蘇赫巴獸將軍會誤以為王子死前極其痛苦的原因。」

  朱由檢問道:「然而在這一個時辰里,王子身上的冰塊未必能夠完全消融掉,那麼當侍衛們聽到其其格的驚呼闖入後,豈不是立時便會露出破綻?」

  李文升道:「想必其其格已做過精心的計算和試驗,所放置的冰塊大小和數量,也都在她的計算範圍內。」

  蘇赫巴獸追問道:「那她為何不先出去將冰桶處理掉,再大聲喊我等前來?」

  李文升道:「如果布和王子沒有更衣洗漱,木桶自然就不應該是空的,為了不招致懷疑,其其格自是不敢將已經空了的冰桶拎出門外。」說著搖了搖頭,又道:「而且在王子出事後的那種慌亂情形下,又有誰會去注意一個空木桶?」

  陸天行問道:「其其格姑娘,李大人的推斷可還準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