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將官見馬車前後的隨行護衛人人腰懸利劍,並且看起來又不像官宦人家,於是便率領手下攔住了去路,將手中長槍一抖,喝問道:「站住!你們是甚麼人?」
見對方來者不善,行在最前方的卞城,不由將手搭在了劍柄之上,可就在他準備拔劍之時,玄武堂香主萬寶來卻輕輕按住了他的手,並且指著那將軍怒罵道:「你這不長眼的奴才,又是哪裡來的狗東西?」
聽了這話,不要說是卞城等人以為事情立馬要糟,就連馬車內的陸天行,都不禁暗自捏了一把汗。
誰知那將軍聽了這話,語氣反倒和緩了許多,竟然拱手道:「我是盛京遊牧副尉必可塔。」說完抬眼望向了馬車,又問道:「不知車裡是哪位貴人?」
萬寶來冷冷道:「不開眼的奴才,車裡坐的貴人,也是你這種身份能問的?」
必可塔面色尷尬地笑了笑,拱手道:「在下職責所在,還望閣下見諒。」
這時,完顏月勸道:「罷了,不必為難他了,他也只是盡忠職守而已。」
萬寶來這才點了點頭,懶洋洋地從懷中摸出令牌,甚是不屑地在必可塔眼前晃了晃,冷冷道:「睜大了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必可塔看後大驚,連忙翻身下馬,跪地道:「奴才必可塔,不知溫慧公主車駕至此,竟然衝撞了公主大駕,實是罪該萬死!」他手下的八旗兵見了,也急忙跟著長官跪了下去。
見少爺對自己使了個眼色,聰慧的晴雪會意地點了點頭,用滿語說道:「罷了,你退下吧。」
必可塔跪地道:「多謝公主寬宥。」說完便引著屬下兵士畢恭畢敬地讓在了路旁,又道:「公主請。」
陸天行將車簾掀開一角,回首望了望仍然躬身立於道旁的必可塔等人,伸出拇指贊道:「萬香主果然了得。」
萬寶來打馬來到近期,擺手笑道:「少爺過獎了,由於要幫著金堂主處理堂務,我不免要時常與滿人打交道,因此便熟知他們的奴性。」
陸天行奇道:「奴性?甚麼奴性?」
萬寶來道:「少爺有所不知,咱們漢人雖然也分高低貴賤,但即便是身份卑微之人,對大人物也不過是自稱小人、小的;可滿人卻不同,就算是他們的官員、將軍,對上位者皆是以奴才自居,因為他們都是旗主的奴才,而旗主又是皇帝的奴才,故而滿人自幼心中便有了這種奴性,久而久之,滿洲的許多貴族也愈發驕橫起來,所以屬下方才若是對那必可塔稍假辭色,他反倒會心生疑慮。」
陸天行恍然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必可塔見過令牌後,便再也不敢朝馬車望上一眼。」陸天行笑著搖了搖頭,又道:「咱們雖有溫慧公主的令牌傍身,但若是被多羅追上,可就萬事皆休了,為免夜長夢多,還是辛苦大家儘快趕路吧。」
萬寶來頷首道:「少爺客氣,屬下遵命!」
盛京提督多羅得到消息後,一面接連派出幾路哨探,一面親率九百名正白旗的精銳騎兵追出了南城門。
到得南城門外五里處,多羅卻忽然手一擺,下令駐軍,他的心腹,副都統克興額奇道:「皇上已給您下了嚴令,絕不可讓陸天行活著離開盛京,大人為何卻不追了?」
多羅並不回答,卻反問道:「往何處追?」
克興額先是一怔,隨即答道:「陸天行如今儘管已無官職,然而卑職以為,他多半還是會逃回大明。」
多羅頷首道:「不錯,本官也是這般想的。」
克興額不解道:「既然如此,大人為甚麼還要駐軍於此?」
多羅命親兵展開地圖,指著上面的幾條道路道:「從盛京回大明,共有這四條路,你且說說看,陸天行會走哪一路?」
克興額指著一條捷徑道:「據法士尚阿所言,陸天行的父親陸沖雖然身受重傷,但卻還有一息尚存,因此陸天行帶著受傷的父親,絕不可能走這條道路崎嶇的捷徑。」說到這裡,克興額皺起了眉頭,沉吟道:「現下確是還不好斷定,陸天行會走餘下這三條路中的哪一條,只是卑職擔心,如果耽擱得久了,我等怕是難以再追上,大人,莫不如分兵三路……」
不待他說完,多羅便已擺手道:「不可,法士尚阿曾對本官說過,陸天行的護衛皆是武藝高強之人,若是兵分三路,本官擔心難以將其誅殺。」
克興額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但還是問道:「大人統兵過萬,為何不多帶些人手出城?」
多羅道:「你有所不知,皇上還交待過,誅殺陸天行一事不可大張旗鼓,畢竟為了殺一個人而動用千軍萬馬,傳揚出去的話,實在是有損我大清國威。」
克興額嘆道:「這可真是為難大人了。」
多羅苦笑道:「為皇上辦差,哪有輕鬆容易的?」
克興額擔憂地說道:「只是大人所派出的哨探,即便當真能打探到陸天行的行蹤,等到他回來稟報,我等再前去追趕,恐怕也來不及了。」
多羅微微一笑,說道:「無需那麼麻煩,本官只給哨探們下了一個命令:那便是問詢今日在盛京附近巡查的將領。」
克興額奇道:「這又是……」
不料,他的話還未說完,一個哨探便打馬狂奔了過來,到得近前,翻身下馬,跪地稟道:「回稟大人,有線索了。」
多羅忙道:「快講。」
那哨探喘著粗氣道:「奴才遵照大人的吩咐,問詢了在盛京城西巡邏的必可塔將軍,據他所言,在小半個時辰前,曾經遇到過溫慧公主的車駕。」
多羅眼前一亮,朗聲道:「立即傳令下去,全軍朝著盛京西方全速前進,今日如果不能誅殺陸天行,你等便和本官一起割了腦袋獻給皇上!」說完,多羅用力揮鞭,一馬當先地沖了出去。
「少爺,大事不好,滿清韃子追上來了!」玄武堂香主萬寶來眉頭緊鎖地稟道。
陸天行掀開車簾向後望去,只見追兵已在數里之外,煙塵滾滾,蹄聲陣陣,顯然來人不在少數,當下強自鎮定地問道:「附近可有密林一類的藏身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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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寶來環目四顧,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道:「附近皆是一馬平川之地,屬下等人留下阻攔敵人,少爺快帶著夫人們和冥神離去吧。」
陸天行道:「看這陣勢,追兵只怕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從衣甲分辨,還是正白旗的精銳,你們幾人又能阻擋多久?」
完顏月道:「拖延一刻是一刻,少爺快帶冥神走!」說完便勒住馬頭,取出兵刃攔在了道路中央。
宋帝也道:「正是如此,結五行陣!」由於平等已被陸天行差遣,前去尋朝廷大軍為袁崇煥報信,晴雪便上前補了他的位置,與轉輪等人結成了兩組五行陣。
陸天行思量片刻後,道:「秀妍,青瑤,悅曦,你們帶父親先走,我留下與大家迎敵。」可三女卻哪裡肯依?陸天行嘆了口氣,又道:「皇太極的目標是我,只要我留下,就不會再有大批追兵,再者說來,我斷不能舍下這些兄弟獨自逃生,父親傷重,還需要你們照料。」
趙青瑤連連搖頭道:「不可……」
顏悅曦儘管紅著眼眶,卻面色堅毅地說道:「我不走。」
游秀妍卻分別拉住了兩個姐妹,說道:「青瑤妹妹,你我皆是弱女子,即使留下,也只會拖累夫君,讓他分神照顧;悅曦妹妹,父親又怎能少的了你來醫治?」
二女本是聰慧之人,故而聽了這番話,縱然有著萬般不舍,卻也紛紛點了點頭。
陸天行終於鬆了口氣,對理解自己的妻子,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說道:「放心,我很快便會去尋你們。」
顏悅曦取出曼陀煙波的瓷瓶遞了過去,道:「用這個對付追兵。」
陸天行搖頭道:「此間地勢開闊,韃子人數又眾,怕是難以奏效,還是你們留著吧。」說完便抽出腰間匕首,縱身躍下了馬車。
望著視線中慢慢變小,逐漸變得模糊的陸天行,顏悅曦問道:「姐姐當真要……」
游秀妍擺了擺手,黯然道:「二位妹妹的心意,我如何不知,待得安頓好父親後,我們便回來尋夫君,倘若……倘若他當真遭遇不測,咱們四個死在一起便是。」
只是這些事,陸天行便不知曉了,他揮指彈了彈匕首的劍脊,朗聲笑道:「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諸位兄弟,咱們今日便在此處,與滿清韃子一決生死!」
萬寶來雖非貪生怕死之輩,但望著不遠處煙塵滾滾的大隊八旗騎兵,料得今日多半要命喪於此,心下也不免惴惴,此時聽聞陸天行所言,胸中不由豪氣頓生,笑道:「好!今日屬下便拋下這條性命,與少爺一同殺韃子!」
完顏月也道:「實不相瞞,先前少爺揭破林勝天這個奸賊的謀劃,屬下至多也不過是佩服你的謀略,直到此時,見識了少爺的膽色與義氣,屬下才算是真的對你佩服的五體投地,今後無論生死,完顏月皆會誓死追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