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窗外有個人影一閃而逝,萬如輝大怒,拔出兵刃便要前去追趕。
陳霸天卻叫道:「不必追了。」
望著敵人漸漸遠去的身影,萬如輝不由得嘆了口氣,極是遺憾地問道:「這廝看樣子武功並不甚高,屬下未必便追他不上,二當家為何卻不讓追了?」
陳霸天道:「對方既然用的是響箭,那便是為了讓我先行有所防備,想來他也未必有敵意。」說著指了指拴在箭杆上的書信,續道:「何況這裡還有一封信。」
見陳霸天要去解下那書信,萬如輝急忙叫道:「二當家小心!」
陳霸天不由得一怔,問道:「小心什麼?」
萬如輝道:「對方若在書信上下毒,二當家可別因此著了道。」
陳霸天一邊解下書信,一邊搖頭笑道:「你多慮了,人家若要害我,在箭杆上下毒豈非更加容易些?」
萬如輝撓了撓頭,笑道:「二當家說的是,屬下確是有些多心了……」可他的話只說到這裡,便不再繼續說下去了,因為萬如輝發現,正在看信的陳霸天,臉色竟然愈來愈難看,當下連忙問道:「二當家,信上都說了些甚麼?」
面色凝重的陳霸天,緩緩將信遞過,眉頭緊鎖地說道:「你自己看吧。」
萬如輝甚是疑惑地接過,不明白區區一封書信,為何竟會讓向來處變不驚的陳天霸如此煩憂。
可當萬如輝看後,也不禁接連倒退數步,驚道:「這……這怎麼可能?」
陳霸天痛苦地說道:「振明是在我身邊長大的,我又如何相信他會做出這等背信棄義的狠毒之事?只是這封信上說的言之鑿鑿……」說到此處,陳霸天難過地搖了搖頭,顯是痛心至極。
原來,這一切都是都指揮同知金之俊布下的毒計:楊天南、楊振明父子倆雄踞七峰山多年,朝廷多次圍剿不成,便想對其招安,可誰知卻仍然遭到了對方的拒絕,因此這幾年來只好對七峰寨的所作所為置若罔聞。
滿心想要在山西建功立業的金之俊走馬上任後,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帶兵圍剿七峰寨,但由於衛所兵戰力孱弱、畏敵不前的原因而遭到了慘敗,回去後他不僅遭到了上官的嚴厲申飭,更是因為楊振明一封羞辱的書信而成為了同僚嘲諷的對象。
然而金之俊也絕非等閒之輩,他痛定思痛後,認為知己知彼,方才能有取勝之道,於是他先後派出了幾個精明的細作,冒充難民混入七峰寨做了嘍囉、頭領,數年來不僅為其成功的打探到了寨主楊振明的性格、喜好和他不在人前所顯露出來的野心,還摸清了其餘幾位當家的底細。
金之俊雖然費盡心思地了解到這些,但卻仍是一籌莫展,只因他手中並沒有能夠滿足楊振明胃口的籌碼。
可誰知就在這時,上天卻給了金之俊一個覆滅七峰寨的良機:隨著陸黨倒台,楊振明想藉助思恩侯上位的幻想就此破滅,於是退而求其次的找到了身為都指揮同知的金之俊,想要成為他的乘龍快婿。
一來,金之俊非常清楚楊振明的野心;二來,金之俊對於自己慘遭毀容的女兒十分疼愛;故而他又怎麼可能將愛女下嫁給這個日後必將反叛的賊寇?
於是金之俊便乾脆選擇了將計就計:先假意應允楊振明的求親,並且還許其以統兵的重任,讓楊振明完全放下了戒備之心,隨後又命管家安排了府中出現毒蛇一事,誘使對方毒害七峰寨中不肯歸順朝廷之人,最後的一步,便是讓潛伏在寨中的細作將實情告知於二當家陳霸天,使七峰寨人心離散,產生內鬥……
如此一來,金之俊不費吹灰之力,便可率軍踏平讓朝廷頭疼已久的七峰寨,立下大功一件。
萬如輝倒吸一口涼氣,道:「不知二當家打算如何處置此事?」
陳天霸顫抖著雙手,從房中的木匣中取出了驗毒用的銀針,說道:「隨我去聚義廳,我要看看振明這孩子到底做沒做那等喪盡天良的事!」說完便快步踏出了屋子。
萬如輝急忙追了上去,問道:「倘若寨主當真做了,二當家又當如何?」
陳天霸嘆道:「老寨主在世時,我等便最看重一個義字,如果……如果信上所寫確是實情,振明為了榮華富貴竟謀害數百個弟兄,那我便也容不得他了……」說到最後,陳天霸渾濁的眼裡,已泛起了隱隱的淚光。
萬如輝嘆了口氣,頷首道:「既是如此,屬下明白了。」
陳天霸黯然道:「但願……」可他才說了兩個字,便感到一陣劇痛從背後傳來,回首望去,只見自己的背脊處插著一把刀,而刀柄,正握在萬如輝手裡。
萬如輝沉聲道:「二當家的,屬下對不住你了。」
陳天霸皺眉道:「平日裡我待……待你不薄,你為何要……要殺我?」
萬如輝嘆道:「良禽擇木而棲,不瞞你說,屬下早就投靠了寨主,他已許諾,日後會給屬下一個好前程。」
陳天霸突感喉頭一甜,當下連忙將鮮血咽了回去,嘴角抽搐地問道:「是振……振明讓你來殺我的?」
萬如輝搖頭道:「那倒沒有,寨主知道二當家不喜招安,因此方才令屬下監視於你,只是……」
見對方不再說下去,陳天霸追問道:「只是甚麼?」
萬如輝嘆了口氣,道:「寨主還曾交代過,如若到了萬不得已之時,便也只好權宜行事了。」
陳天霸又問道:「如此說來,信上所寫都是實情?」
萬如輝頷首道:「不錯,那些人下山後,只會給寨主招惹是非。只是不知如何走漏了風聲,竟有人前來報信,二當家莫要怪我,若非你執意要與寨主為難,我追隨你多年,又何嘗想害你。」
陳天霸笑道:「與寨主為難?怕是在和你的前程為難吧?」
萬如輝面上一熱,便不再多言了。
陳天霸難過至極,苦笑道:「想不到振明竟變成了今日的樣子……」說著忍不住咳嗽了幾聲,這才又道:「有幾句話,勞煩你替我轉告振明。」
原文在六#9@書/吧看!
萬如輝點頭道:「二當家請講吧。」
陳天霸道:「這些年來,我也積累了不少錢財,就在……」說著聲音越來越低,已難以被人聽清。
聽到不少錢財幾個字,萬如輝立時便面露喜色,見陳天霸語聲漸微,他連忙湊上前去,問道:「就在哪裡?」
與此同時,陳天霸奮起餘力,將藏在靴筒中的短刀拔出,猛地刺向了萬如輝的心口。
只可惜,萬如輝輕飄飄地向後一躍,便避開了對方的垂死一擊。萬如輝笑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屬下又怎能例外,只是二當家不是時常教導我,凡事都要加上幾分小心麼?」
陳霸天苦笑著點了點頭,嘆道:「很好,你很好,可笑我教會了你,自己卻忘記了這一點。」
萬如輝正要開口再言,卻忽然聞到了一陣甜香之氣,此間盛開著各種山花,他也沒有在意,續道:「二當家且請放心,屬下定會將你厚葬。」說著便提起了手掌,緩步向前走去,準備給對方最後一擊。
知道報仇無望的陳霸天索性不再多言,閉目待死。可誰知他沒有等來死亡,卻等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叔父,悅曦來遲了。」
陳霸天睜眼一看,只見來人果然是顏悅曦,當下不由大急,慌忙催促道:「快走!你……你不是萬如輝的對手!」
顏悅曦則揮袖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接著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打開瓶塞並將其放在了陳霸天的鼻端,而對於站在自己身後虎視眈眈的萬如輝,她竟仿佛沒有這個人存在一般。
一陣辛辣無比的氣味傳來,嗆得陳霸天忍不住咳嗽了幾聲,道:「悅曦,這是甚麼?你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萬如輝冷笑道:「已然遲了,四當家的,對不住了,既然這裡的事不巧被你看到,那我便留你不得……」可他的話還未說完,嘴角便流出了黑色的血液,緊接著眼角、鼻間相繼流血,萬如輝眼前一黑,就此倒了下去。
陳霸天這才明白,原來顏悅曦已在暗中下了毒,而自己剛才所聞的,想來便是解毒之物,於是鬆了口氣,笑道:「原來……原來如此……」說到這裡,陳霸天又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顏悅曦一邊為其止血,一邊含淚道:「叔父不要再說了,你放心,悅曦定會想法子救你!」陳霸天所中刀傷,已不幸傷及肺腑,因此這位女神醫也不由留下了傷心的淚水。
陳霸天吃力地搖了搖頭,笑道:「我不……不成了,你快去聚義廳救下眾位弟兄。」
自校場散去後,心緒不佳的顏悅曦四處漫步,方才雖然湊巧趕至此處,但卻終究還是來遲了片刻,因此未能聽到二人先前的對話,不禁蹙眉問道:「救人?」
陳霸天頷首道:「不錯,振……楊振明既為了向官府表忠心,又怕不肯歸順朝廷的弟兄生事,因此便在餞行的酒菜中下……下了毒,悅曦,你不要管我,快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