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個女子,顯然被都市嚇了一跳,有些驚恐地答道:「我……我來尋陸侯爺。」
陸天行覺得這聲音甚是熟悉,當下連忙轉過了身去,只見眼前之人正是趙青瑤的貼身侍女紫雨,便揮手笑道:「無妨,放她過來吧。」
紫雨這才怯生生地從都市等人身邊走過,來到了陸天行面前,欠身行禮道:「奴婢紫雨,見過侯爺。」
陸天行笑道:「姑娘不必多禮,你家小姐可還安好?」
紫雨也微笑道:「承蒙侯爺掛懷,我家小姐為了老爺的案子,近日裡十分操勞,人也消瘦了許多,但好在身子還算是康健,奴婢此來,正是奉小姐之命,請侯爺前往水雲間一敘。」
水雲間,聽雨閣,一席黛青色衣裙的趙青瑤欠身行禮,嫣然笑道:「小女子見過侯爺。」
陸天行心下暗笑,卻一本正經地說道:「姑娘不必多禮,快快請起。」說著故意張開雙手,作勢便要上前將她托起。
當著旁人的面,出身名門的趙青瑤自然不好意思與男子如此親熱,於是連忙起身退後了一步,笑問道:「天行,如今你已貴為世襲的思恩侯,可還記得這間小小茶樓?「
陸天行亦非不懂分寸之人,當下便將手臂收回,笑道:「此間乃是咱們初次相約之所,我又如何能不記得?」說到這裡,陸天行將笑容斂起,十分懇切地說道:「瑤兒,請相信我,無論我此時是何官職,抑或是甚麼爵位,卻也只是對旁人而言有所不同罷了,但之於你,我永遠都是那個在趙家與你初遇之時便一見傾心的陸天行。」
陸天行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愈來愈高,可趙家卻呈現出了日薄西山之勢,而趙青瑤又要在此時嫁給自己做妾室,因此心中難免會感到有些不安,故而才說了這些言語來寬慰她,要知陸天行現下雖對趙青瑤愛慕極深,情真意切,但初次相見之時,至多也不過是對她頗有好感而已,並不能說是一見傾心。
果然,趙青瑤聞言後芳心暗喜,心頭的些許陰霾也隨之一掃而空,頷首笑道:「好吧,我姑且信你好了。」說完為陸天行斟了一杯香茗,問道:「方才我讓紫雨去侯府尋你,守衛卻說你午後便匆忙出去了,可是去駱指揮使府上了?」
陸天行端起茶盞淺啜了兩口,笑道:「瑤兒所料不錯,你可真是料事如神。」
趙青瑤微微一笑,說道:「這又有何難,你掛懷父親之事,聽聞駱指揮使回京後,自是會立即趕去見他。」言至此處,趙青瑤輕輕嘆了口氣,又道:「只是天行此番行事,未免有些操之過急,你若是事先探聽清楚,便也不會貿然地去見駱指揮使了。」
陸天行心中一沉,問道:「可是出了甚麼事?」
趙青瑤蹙眉道:「我也是剛剛才得到的消息,皇上雖然讓駱指揮使將愛子領了回去,但同時卻也讓林明接管了二十六衛禁軍中的十衛精銳。」
陸天行驚呼道:「怎會如此?」
趙青瑤甚是內疚地說道:「想來定是因為駱指揮使在高邑明里暗裡地幫了趙家不少忙,以致被皇上發覺,這才連累了他……」
陸天行溫言安慰道:「未必如此,那日我回京之時,路遇悍匪,多虧了李大人率領虎賁左衛及時趕到,而李大人又是駱指揮使的親信,皇上說不定是因此才生了猜疑之心;再者說來,即便是因為高邑之事,皇上也定是認為駱指揮使與我有所勾連,這才削去了他的部分兵權,瑤兒實是不必為此而感到自責。」
趙青瑤緩緩搖了搖頭,幽幽道:「咱們本就將要成為一家人,因誰之故,又有何不同呢?」話方出口,趙青瑤就察覺到自己一個待字閨中的少女,實是不應當著旁人的面說出這番話,美麗的臉龐上頓時飄起了紅霞。
聽到這裡,晴雪與紫雨相互使了個眼色,一齊退了出去。
陸天行試探著握住了趙青瑤細膩嫩滑的手背,見她沒有掙脫,心下不由一喜,溫言道:「瑤兒,駱兄儘管因此失去了些許兵權,然而卻也未必就不是件好事。」
趙青瑤眨動著如星辰般明亮的雙眸,不解道:「此言何意?」
陸天行嘆道:「權勢確是會帶來旁人的追捧,可與此同時,也極有可能會招致君王的猜忌啊。」
趙青瑤冰雪聰明,立時就猜到了些甚麼,關切地問道:「天行,莫非皇上已然對你起了猜忌之心?」
陸天行笑道:「瑤兒無需太過擔憂。今上聰慧多才,更有著中興大明之志,或許皇上對於我如今的聲望感到了不安,但我相信,憑著往昔的情分,皇上是不會太過為難我的。」
趙青瑤輕輕抽出手來,反握住了陸天行結實寬厚的大手,柔聲道:「天行,有些話我本不該說,然自古君王多無情,前日裡你所做的事,我也有所耳聞,實是為你感到擔心。」
陸天行道:「為了大明的長治久安,那些事我實是不得不為,不過如今局勢已經轉危為安,瑤兒放心,日後我定會謹言慎行,小心行事。」
趙青瑤微笑著頷首道:「好。」
陸天行笑問道:「方才你說咱們將要成為一家人,可是聽到了甚麼?」
趙青瑤點了點頭,卻不敢直視陸天行的眼睛,垂首道:「回府後,大哥已將婚事告知於我,而且我還聽說,天行為了我,竟然真的又去宮中求皇上下旨賜婚……」說到最後,趙青瑤只覺又感動又羞澀,便難以再說下去了。
望著佳人嬌羞的模樣,陸天行忍不住俯下身子,在趙青瑤粉嫩的額頭上輕輕印了一吻。
饒是陸天行知道這位趙家小姐臉皮薄,因此不敢太過逾矩,只是輕吻了其額頭,然而家教森嚴,素來嚴守禮法的趙青瑤,柔弱的身軀卻還是猛地一顫,羞得她立時面紅過耳。
如此一來,陸天行反倒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於是連忙岔開話道:「瑤兒前日裡寄回的書信,我已仔細閱過,高邑之事實是疑點多多,雖說任師爺、李三寶等人已死,但典史王威和李三寶之妻陳氏的證詞,卻還是能證明所謂的民變乃是奸人所謀劃。」
趙青瑤羞紅著面頰點了點頭,又過了片刻,方才恢復如常,嘆道:「父親回京後,若是得知幕後黑手乃是他最為看重的學生陳於亭,還不知會有多傷心呢。」
陸天行冷冷道:「瑤兒放心,此番我絕不會放過這個恩將仇報的陳於亭。」
趙青瑤緩緩搖頭道:「我相信天行,但你也不要太過為難,只要能保得父親聲名清白,我就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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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天行點了點頭,微笑道:「我自是知道岳丈愛惜聲名勝過性命,又怎能讓他老人家遭受不白之冤?」
趙青瑤展顏一笑,又問道:「不知天行還需要我,或是趙家做些甚麼?」
陸天行笑道:「再過幾日,咱們就要結為夫妻了,瑤兒,你只需在府里安心等候就好,其餘的事,有我在,你放心。」
趙青瑤頷首笑道:「好,我放心。」
就在陸天行與趙青瑤你儂我儂的時候,遠在千里之外的顏悅曦,卻將自己鎖在了房中,以手托腮地對著一截即將燃盡的殘燭默默發呆,眼中更是泛著隱隱的淚花,仿佛此時七峰寨中的喧囂熱鬧都與她毫無干係。
今天是顏悅曦與楊振明正式定親的日子,雙方已下了文定,九天後便是成婚之日了,因此歡喜異常的楊寨主在聚義廳里大擺筵席,邀約全寨兄弟共同慶賀,眾人自是開懷暢飲,只有顏悅曦勉強陪著大家飲了兩杯酒後,便藉故身子不適,離席而去。
伴隨著「啪嗒」聲,堅持了許久的殘燭終於燃到了盡頭,顏悅曦幽幽嘆了口氣,取出火摺子,又點燃了一支蠟燭,繼續痴痴地望著燭火,仿佛那個令她心心念念的如意郎君,隨時都可能從燭光中走來一般。
「噹噹」兩記叩門聲,打斷了顏悅曦的思念。
顏悅曦秀眉微蹙地問道:「何人?」
哥哥顏星寒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妹妹,是我。」
顏悅曦暗自嘆了口氣,說道:「小妹正要睡下,若無什麼要緊事,兄長明日再來吧。」
顏星寒溫言道:「為兄知道,你方才只飲了兩杯酒,卻並未用什麼飯食,因此為兄特意帶了你最喜歡吃的桂花糯米藕來,妹妹多少用些吧。」
顏悅曦心中一暖:從小到大,但凡自己遇到什麼不高興的事情,兄長就會做了這道點心前來哄自己開心。於是她用帕子拭了拭淚水,上前打開了房門,微笑道:「兄長請進,聚義廳里頻頻推杯換盞,難為你還能抽出工夫來為我做這桂花糯米藕。」
顏星寒將點心放在了房中的樺木圓桌上,又自斟自飲了兩杯已經冷了的茶水,這才笑道:「可不是麼,寨子裡的兄弟們,都借著你倆的喜事給我灌酒,為兄實在難以脫身,後來藉故如廁,方才僥倖逃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