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趙家三公子

  趙天福見他出神,伸手朝府中一引,笑道:「公子,請。」

  步入府門後,只見正中立著一座漢白玉照壁,上刻孔子講學圖,不及細看,陸天行便隨著管家上了一條花崗岩製成的石板路,道路兩側則植著翠綠的青竹,透露出主人的高雅。

  相偕入了廳堂,趙天福請陸天行在廳中客位坐了,不久便有婢女奉上茶點。

  陸天行端起精緻的碧玉茶碗,輕輕揭開蓋子的瞬間,立時便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只見茶葉嫩綠鮮亮,在杯中似片片翡翠起舞,輕啜一口,更感鮮醇甘爽,味如甘霖,饒是陸天行不諳茶道,卻也忍不住贊道:「好茶!」

  趙天福贊道:「公子果然是識貨之人,此乃上好的明前龍井。」

  陸天行奇道:「不知明前龍井是何物?雨前龍井在下卻是聽過。」

  趙天福道:「公子有所不知,明前龍井要在清明之前採摘,您所說的雨前龍井則是在清明之後,穀雨之前所摘。」

  陸天行奇道:「不知這又有何分別?」

  趙天福笑道:「歷來龍井茶採摘時間很有講究,以早為貴。雨前新茶固然是數量珍惜,明前新茶更是得來不易。」說到這裡,趙天福揮手屏退了左右,又道:「小人已命人備好了兩份,一份獻給信王殿下,一份還請陸公子慢慢品嘗。」

  原來,為了不被閹黨耳目察覺,陸天行便冒用了黃通政之子的身份,但奉上的拜帖中卻是據實已告,而趙家也配合其同演了這齣戲。

  陸天行擺手道:「如此厚禮,在下愧不敢當。」

  趙天福笑道:「寶劍贈英雄,名茶獻雅士,還望公子萬勿再推卻。」陸天行推辭不過,只得拱手稱謝。

  過了片刻,陸天行壓低了聲音問道:「此間已無外人,可否勞煩管家將趙尚書請出來一見?」

  誰知趙天福卻拱手道:「實不相瞞,我家老爺著實抱病在身,還請陸公子見諒。」

  陸天行聞言不由暗自嘆了口氣,心道:看來趙南星還是信不過我那結義兄弟的才能與實力……當下拱手道:「好說。」

  這時,一個僕從進來在趙天福身旁耳語了幾句,趙管家便起身告罪道:「府里有些許小事需要小人要去處理,失陪片刻,請公子恕罪。」

  陸天行道:「言重了,管家請便。」

  一人閒來無事,陸天行看著茶碗中新鮮嫩綠的茶葉,想起了趙管家方才所言,只覺香茗雖好,採摘卻是不易,便隨口吟誦道:「我來顧渚源,得與茶事親。氓輟耕農耒,采采實苦辛……」

  念到一半時,門外卻忽然傳來了清澈動聽的聲音:「一夫旦當役,盡室皆同臻。捫葛上欹壁,蓬頭入荒榛。」

  隨後,一位年輕的翩翩公子面帶微笑著走了進來,只見其相貌俊美異常,膚色甚是白皙,雙目炯炯有神,烏髮繫著一條白色絲帶,一襲雪白色綢緞長袍,腰間束著一條青色玉帶,手中握著一把青玉為柄的摺扇。

  這公子走到陸天行身前行禮道:「趙家三子趙清遙,見過陸公子,家嚴身體抱恙,不便相見,還望貴客海涵。」

  陸天行忙起身還禮道:「不敢,不知趙大人貴體現下如何?」

  趙清遙道:「承蒙公子掛懷,家父並無大礙,只需臥床休養便可。」

  陸天行只覺這趙家三公子體帶馨香,吐氣如蘭,仔細打量一番,只覺她眉目如畫,膚白勝雪,手如柔夷,胸前兩座美峰微微凸起,若不是個美貌的韶齡女子又是什麼?

  但陸天行卻並不出言點破,而是點了點頭,說道:「既是如此,在下便安心了。」說著微微一笑,又道:「趙公子之名甚是文雅,足可見令尊學識之淵博。」

  趙清遙奇道:「公子此言何意?」

  陸天行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他吟的這是詩經中的《鄭風·子衿》,頓了一頓,續道:「簾外何來推繡戶?枉教人夢斷瑤台曲。」

  這首《賀新郎·乳燕飛華屋》則是宋代大文學家蘇軾的詞作,兩首詩詞都描寫了閨中女子的相思之情,陸天行藉此暗喻趙清遙的女子身份。

  陸天行所料不錯,這位公子便是趙南星唯一的女兒趙青瑤所扮,她自幼飽讀詩書,聰穎好學,謀略猶在幾個哥哥之上,堪稱趙府的女諸葛。

  趙南星稱病避見陸天行,正是由於現下信王式微,還不足以抗衡閹黨,趙南星擔心自己如若與信王相交過密,恐會引起魏忠賢猜忌,說不定還會招來殺身之禍。

  然而天啟帝病重無嗣,信王作為皇位繼承人之一也是不能得罪的,恰巧此時幾個兒子又都不在左近,可趙青瑤一個待字閨中的少女,又如何能出來見客?閨名又豈能隨便說與外人知曉?

  於是趙南星便先是遣人喚回女兒,隨後又命趙青瑤女扮男裝,應對信王使者。

  果然,聽了陸天行所言,趙青瑤白皙粉嫩的臉上立時飄起一陣紅霞,輕咳一聲,說道:「公子此言差矣,在下之清乃是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之清,遙乃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之遙。」

  陸天行見她辯解之時俏臉一板,輕搖摺扇,故作男子氣概,身上的女兒家氣息卻更是濃烈,心下不由暗笑,當下拱手道:「原來如此,還望趙公子海涵。」

  趙青瑤也拱了拱手,粗聲粗氣的道:「無妨,不知者不怪。」

  陸天行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更感有趣,於是便將話題扯開,轉而又聊起詩詞歌賦,儘管陸天行熱愛文史,《百家講壇》等節目更是期期不落,然而與趙青瑤所知相比卻也頗為不及,後來幾近辭窮,只得厚顏吟得幾句清代詞人納蘭性德的詩詞來引得佳人側目。

  二人聊了許久,趙青瑤卻始終不問他此行目的,好幾次陸天行試著將話題引入正題,也被趙青瑤巧妙的重又避開。

  陸天行正感無奈之際,忽聽趙青瑤道:「在下來時聽公子吟的是唐人袁高的《茶山詩》,想不到公子如此雅士,竟也能體諒茶農之苦。」

  陸天行心念一動,心想難道她在有意試探於我?便道:「唐代茶農之苦,緣於地方官吏的貪婪殘暴,其根源在於當時統治集團的奢侈腐化,而唐德宗晚年的昏聵無能,驕奢淫逸,又未嘗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趙青瑤頷首道:「不錯,浙江長興顧渚山所產紫筍茶,茶芽細嫩,色澤帶紫,其形如筍,且香氣濃強,滋味鮮醇,茶聖陸羽品嘗後讚不絕口,並向朝廷推薦,紫筍茶由此被定為貢茶,誰知這卻害苦了一方百姓。德宗時為采貢茶,每年竟役工三萬餘人,正是茫茫滄海間,丹憤何由申。」

  陸天行嘆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麼好的紫筍茶,卻成了害苦一方百姓的罪魁。」話鋒一轉,又意味深長的道:「由此可見,百姓的安危,全繫於為君者的賢明與否,歷朝歷代,莫不如此。」

  趙青瑤犀利的目光停留在了陸天行的臉上,仿佛要將他看穿一般,緩緩道:「公子此言可謂大膽,歷朝歷代,莫不是將當今聖上也品評在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