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雪連忙收起笑意,略帶惶恐的說道:「沒,沒有。少爺……不,老爺不要著惱,晴雪知錯了。」
陸天行啞然失笑道:「你怕甚麼,我並無任何見責之意。」隨即又問道:「晴雪,你為何如此懼怕我?」
可話一出口,陸天行便暗悔失言:想來那陸瑞安在世時,定是喜怒無常,經常責罰晴雪,以至於這個乖巧可愛的少女總是被嚇得花容失色,自己這句話,可不要引起晴雪的懷疑才好。
不料,晴雪卻毫無察覺的垂下了頭,輕聲道:「晴雪怕老爺一怒之下,又不許我隨侍在側……」接著兩滴清淚就滴落在地,濺起了幾粒塵土。
陸天行甚是感動,不由嘆了口氣,從懷中取出手帕,剛要上前為她擦拭,卻猛然想起因為晴雪也算是無常門的人,所以陸瑞安平日裡對她總是不假辭色,當下便生生的停住了手,道:「拿去擦擦眼淚吧。」
晴雪卻不伸手接過,還是受寵若驚的說道:「多謝老爺,不過晴雪身份低微,又怎敢用您的手帕。」說罷趕忙用衣袖拂去了眼角的淚水。
陸天行思量片刻,終於說道:「晴雪,以前我年輕識淺,不懂得感念我爹的一片苦心,只知責怪他濫殺無辜,如今儘管我依舊不贊同他的做法,但卻深深的體會到了可憐天下父母心這句話的道理,已不再記恨我爹了。」
晴雪大喜,展顏道:「老爺若是聽了少……老爺的這番話,不知道會有多麼歡喜呢。」
陸天行嘆道:「你若是喜歡喚我少爺,便還是這樣叫吧。」
晴雪明亮的雙眸又被淚水所填滿,不住點頭道:「是,少爺。」
陸天行實在想不到這個武藝高強的小姑娘竟是如此的愛哭,當下笑問道:「你怎麼又哭了?」
晴雪哽咽道:「想不到這次重逢,少爺竟待晴雪如此好。」
正所謂關心則亂,陸天行終於明白這少女為何始終對自己這個冒牌貨沒有產生任何懷疑:只因在晴雪心中,陸瑞安早已是神明般的存在,她又怎麼可能會對神明有所懷疑呢?陸天行笑問道:「你這麼說,便是說我從前待你不好了?」
晴雪連忙搖頭道:「不,晴雪不是這個意思……」
陸天行將手搭在了晴雪略顯稚弱的雙肩上,溫言道:「從前,我對我爹有成見,因此也就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我便對他給我選的侍女也心存不喜;如今,我已與我爹和解,所以我對你已沒有任何成見可言,更何況晴雪嬌美可人,對我又是關懷備至,我自然就會真心待你好。」
晴雪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喃喃道:「少爺……」
陸天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你且放心,從今以後,我絕不會再趕你走了。」
晴雪連忙用力的點了點頭,喜道:「謝謝少爺!」
陸天行道:「現下總可以告訴我,方才因何而發笑了吧?」
晴雪展顏笑道:「少爺,方才那位大人的官職很大吧,是不是比縣令老爺還要大得多?」
陸天行不由一怔,隨即失笑道:「不錯,比縣令老爺大得太多了。」
晴雪笑道:「以前晴雪只在戲文里見過官老爺,他們可當真是威風凜凜,官架子大得緊,可方才那位大人,卻半點威風也沒,先是一副頹唐落魄模樣,後來又是對少爺唯命是從,拜了又拜,實在是好沒骨氣,和江湖上貪生怕死的小人物也別無二致,與戲文里官老爺的威風模樣更是相去甚遠,因而晴雪才忍不住發笑。」
陸天行微微一笑,緩緩道:「其實官場有時候和江湖也沒有甚麼分別,同樣是恃強凌弱,同樣是成王敗寇,同樣充滿了無奈。」
晴雪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問道:「既然如此,少爺為何不早日遠離官場,去過從前那樣自由自在的生活?」
陸天行道:「並非是我貪戀權位,更非是我捨不得京城這看起來光鮮,實際上卻整日都需要提心弔膽的生活。只是國家衰敗,邊境蠻夷對我大明江山虎視眈眈,百姓們亦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還有宮中的那位小皇帝,更是曾與我有著八拜之交,待我也極為寬厚,我又怎能在此時舍他而去?故而我必須要為此出上一份力。」言及於此,陸天行忍不住嘆了口氣,續道:「儘管,可能也只不過是徒勞罷了。」
晴雪本就明亮的雙眸,此刻更是綻放出了敬仰的光芒,毅然道:「少爺如此有擔當,如此重情義,晴雪實是好生佩服,今後無論您作何抉擇,晴雪都必會生死相伴。」
陸天行頷首笑道:「好。」頓了頓,又道:「既然尚書大人都入不了咱們晴雪的法眼,我就只好再帶你去見一位大人物了。」
晴雪眼前一亮,問道:「難道咱們這是要去見皇帝嗎?」
陸天行不禁莞爾道:「皇上可不是甚麼時候都能見的。但咱們要去拜會的這位高人,你們學武之人恐怕都想見上一見。」
晴雪更感好奇,又問道:「不知是哪位高手?」
陸天行笑道:「唐門如今的掌門人,『追命財神』唐天磊。」
唐天磊雖然並未在朝為官,但卻深受崇禎皇帝的信任和倚重,因此便被皇帝「強留」在了京城,唐天磊也只好在京城又建立了唐門的分舵。
此時,「武林正統」四個燙金大字在陽光的照耀下更是顯得格外引人注目,兩個勁裝結束的唐門弟子站在莊嚴肅穆的大宅外,睥睨天下般的看著從門外經過的路人。
陸氏主僕方一靠近,其中一個唐門弟子便上前冷冷喝道:「什麼人!」
另一人卻曾見過陸天行,當下趕忙攔住了先前那人,拱手行了禮,這才問道:「這位可是陸大人?」
陸天行頷首道:「正是,不知貴派唐掌門此時可在府里?」
那人陪笑道:「在,大人請稍候,在下這便進去通報。」
待其走後,晴雪忍不住輕聲抱怨道:「這個唐掌門好大的架子,少爺來訪,他手下的人竟不請您入府奉茶……」
陸天行心下亦是微微有氣,卻還是擺手笑道:「無妨。」晴雪這才不敢再多言。
過不多時,「千里神行」池天淼滿臉堆笑的迎了出來,拱手笑道:「陸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勿怪。」
陸天行拱手還禮道:「好說,池先生客氣了。」
池天淼又笑道:「掌門師兄此時正在閉關修行,因此未能親自迎接,還請大人見諒。」
原文在六#9@書/吧看!
陸天行聞言不由一怔,當下擺手道:「無妨,只是不知唐掌門何時方能出關?」
池天淼面有為難之色,皺眉道:「這個……掌門師兄正在修習鄙派掌門歷代相傳的神息功,因此在下也說不準,不知掌門師兄何時方可功成出關。」
但凡與陸天行交好之人,無不是親自將禮物送到陸府,但陸天行昨日回府後方才得知,唐門前來送賀儀的並不是掌門唐天磊,而是他的同門師弟魏天焱,當時陸天行只是微感詫異,此時方才得知他竟然在修習一門高深的內功,於是又問道:「不知唐掌門閉關期間,貴派暫時由哪位主事?」
池天淼笑道:「是魏天焱魏師兄。」
陸天行頷首笑道:「好,可否勞駕池先生為陸某引薦?」
池天淼嘆道:「說來不巧,今日一早,魏師兄便趕回蜀中處理私事去了。」
陸天行無奈,只得拱手道:「陸某還有些許俗務,就不叨擾先生了。」
池天淼笑道:「陸大人光臨鄙派,怎能不入內品上一杯清茶。」
陸天行道:「多謝池先生好意,只是陸某身有要事,還望先生見諒。」
池天淼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便再留,陸大人請。」說完便與陸天行拱手作別。
待陸天行去得遠了,池天淼面上笑容一斂,返身入內,走到了劍房外,躬身稟道:「回稟掌門師兄,陸天行已被我打發走了。」
唐天磊調勻內息,踱步走了出來,頷首道:「很好。」
池天淼拱了拱手,似乎想要發問,卻還是說道:「掌門師兄好生安歇,我暫且先退下了。」
不料,唐天磊卻問道:「池師弟可是想問,那陸天行與我共同輔佐皇上多時,彼此間也有些交情,如今我卻為何對其如此?」
池天淼點了點頭,道:「不錯,小弟確實有此一問。」
唐天磊嘆了口氣,說道:「陸天行此行,無非是想請我唐門出手,襄助趙南星推行新政罷了,今日我若見了陸天行,又不好當場駁了他的面子,索性便不如不見。」
池天淼問道:「小弟不懂政事,可是新政有何問題?」
唐天磊擺手道:「據說皇上對這個甚麼攤丁入畝之策,還是頗為肯定的。」
池天淼奇道:「既是如此,掌門師兄為何還要推辭?」
唐天磊微微一笑,傲然道:「如今我唐門已貴為御筆親封的武林正統,又怎能任由他人驅使?當今天下,除了皇上,誰還有資格來差遣我唐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