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行奇道:「秀妍,你在做甚麼?」
游秀妍抬起頭來,對他微微一笑,便又繼續抄寫起來,道:「各府送來的禮物,一定要記錄在冊,這樣等到人家辦喜事時,咱們也好回禮,免得失了禮數。」
陸天行微感錯愕,忙上前奪下了她手中的筆,故意板起臉來道:「你身子不好,這些事情,交給管家來做便是,怎地讓我如此不放心?」
游秀妍垂下了頭,囁嚅道:「我既然身為……身為……」小姑娘連說了兩個身為,卻終究不好意思將餘下的話說出口來。
看著她羞怯可愛的模樣,陸天行不禁心中一盪,在椅上坐了,又將秀妍拉過來坐在了自己的腿上,笑道:「你既然身為陸府的女主人,就要對府中的事有一定的了解,是也不是?」
游秀妍羞紅著臉,用細若蚊蠅般的聲音說道:「天哥,還有旁人在呢。」她身後的凝香、荷香連忙微一欠身,便退了出去。
陸天行笑著在她臉頰上輕吻了一記,溫言道:「傻丫頭,你若是不放心,等管家抄錄完後,你再查看一番便是,又何須親自勞神,讓我擔心?」
游秀妍點了點頭,一副楚楚可憐地模樣,怯怯地說道:「天哥說的是,秀妍知錯了。」
陸天行在她另一側臉頰上又印了一吻,笑道:「好啦,明知我不忍真的責罰你。」
游秀妍也是一笑,得意道:「這是自然。」
陸天行收起了笑容,輕輕地環抱住了游秀妍,溫言道:「秀妍,謝謝你。」
游秀妍奇道:「天哥謝我甚麼?」
陸天行嘆道:「自然是趙家之事,沒想到你竟代我應承下來。」
游秀妍嫣然一笑,道:「趙尚書讓青瑤妹妹親自前來送賀禮,當然是為了趙家之事,因為只要將陸、趙兩家聯姻,想來皇上就不會給趙尚書定下太大的罪名。而且既然天哥已決意相助趙家,我又何必要青瑤妹妹出口相求,令她為難?」
陸天行更是感動,感嘆道:「秀妍,你……真是好。」
游秀妍笑道:「天哥不要總是稱讚我了。」隨即又問道:「這兩日見天哥似是寫好了一封奏章,想來是為了趙尚書所寫吧?」
陸天行點了點頭,道:「是。」
游秀妍道:「既然如此,天哥就該早些將其呈上,天威難測,誰也不知道皇上何時會對趙家發難。」
陸天行思量片刻後,起身道:「確實如此,我這便前去。」
趙青瑤回府後,便被父親喚去了書房。「瑤兒,可見到了陸天行?」趙南星關切地問道。
趙青瑤頷首道:「見到了。」
見女兒面無表情,趙南星也就無法察言觀色,但他心下焦急,只得又問道:「親事可曾對他提起?陸天行可同意了?」
趙青瑤嘆道:「同意了,而且天行還說,定會妥善處置此事。」
趙南星嘆了口氣,頷首道:「如此便好,只要瑤兒和你的幾個兄長能安然無事,為父便再無所求了。」
這時,管家卻進來稟報導:「老爺,工部尚書陸大人求見。」
父女倆都是一怔,趙南星忙道:「快快有請。」趙青瑤則退了出去,又趁人不備,偷偷摸進了隔壁亡母的房中偷聽。
「晚生陸天行,拜見趙大人。」陸天行躬身行禮道。
趙南星上前將其扶起,嘆道:「陸大人無需多禮,快快請起,近日來,除了東林眾人,已再無一人肯登門拜訪,昔日訪客如雲的趙府,如今真可謂是門可羅雀了。」
陸天行笑道:「趙大人不必掛懷,不過都是些攀高踩低的勢力之徒罷了,這種人不登門叨擾,才真是喜事一樁呢。」
趙南星緩緩點頭道:「陸大人說的是。」說著苦澀地一笑,面有慚色道:「陸大人不僅能夠不計前嫌,而且還能在此時雪中送炭,實乃真君子,老夫當年卻……」
陸天行笑道:「往事隨風,過去的事,晚生早已忘懷,趙大人如今又提它作甚?」
趙南星道:「瑤兒果然沒有看錯人。陸大人也勿要太過為難,只要能保得我府中幾個孩兒的性命,老夫便足感盛情,更是死而亦無憾了。」
陸天行拱手道:「大人放心,晚生定會盡力而為。」說完,從懷中取出了一封奏章遞了過去,又道:「還請趙大人抄錄一份,即刻入宮呈送給聖上吧。」
趙南星頗感不解的將其接過,仔細翻閱後,不由連連驚嘆道:「實乃良策,實乃良策也!並非老夫奉承,陸大人果然是有治世之才啊!」說到這裡,又搖頭道:「不可,不可,大人的這道奏章,足可使大明富國強兵,你甚至可以憑此流芳百世,這是咱們讀書人畢生之所求,即便是為了保下趙家,老夫也萬萬不能領受。」
陸天行卻正色道:「為了青瑤,晚生甚麼都可以不在乎。」
趙南星不由一怔,老淚縱橫的說道:「老夫明白了,老夫知道該如何做了。」說完結合著大明此時的國情,將陸天行的提議稍加修改,又洋洋灑灑地寫了一篇奏章,遞給了陸天行。
陸天行接過一看,也不禁喜動顏色,贊道:「妙極,妙極!晚生先前所書,未免有紙上談兵之嫌,趙大人修改過後,才當真是治國之策。」
見趙南星面上仍有慚色,陸天行將奏章遞還,正色道:「晚生心中,早已將您視作了自家人,既然是一家人,還分甚麼彼此,天威難測,誰也不知聖上何時會發難,請您為了青瑤,為了趙家,速速入宮面聖吧。」
趙南星終於點了點頭,與陸天行一同出了趙府,趙青瑤則在心中暗自思量:這到底是一道怎樣的奏章?
「慢點,走的再慢點。」曹化淳掀開轎簾,頗為不耐煩的吩咐道,幾名本就走的甚是緩慢的轎夫趕忙應了,將一頂大轎抬得更是慢如龜爬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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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班劉進忠跟著轎子緩步而行,一邊陪著笑臉,一邊試探著問道:「曹公公,皇上還急著等您回話呢,不知公公此舉是何用意,可否給小的明示?」
曹化淳道:「皇上讓咱家對那陸天行好生相勸,拖得越久,顯得咱家勸的越賣力氣,皇上那邊自然等的也就更著急,可你想想,皇上急了半天,等到的卻還是這樣一個結果,皇上又會如何?」
劉進忠恍然道:「原來如此,公公著實高明。」隨即又賠笑道:「若為了拖延時刻,您老人家何必在此受這番苦頭,找間雅致的茶樓喝杯清茶,再回宮稟報,豈不……」
不料,劉進忠的話還未說完,曹化淳便已叱道:「蠢材!」嚇得他不由一激靈,趕忙住了嘴,曹化淳又道:「皇上生性多疑,宮中耳目眾多,若被人看見再傳進了皇上耳朵,你我有幾個腦袋!」
劉進忠甚是惶恐,忙左右開弓的打著自己的嘴巴,罵道:「小的該死,小的著實該死……」
曹化淳嘆了口氣,道:「罷了。」劉進忠這才敢停下了手,曹化淳又道:「平素里咱家看你甚是忠心,為人也挺機靈的,怎地一到關鍵時刻,就變得如此蠢笨了呢?」
養心殿裡的氣氛甚是凝重,聽了曹化淳的奏報後,崇禎陰沉著臉,半晌沒有任何動靜。
曹化淳躬身站在一旁,心中雖然暗喜,面上卻滿是惶恐的神色。曹化淳很聰明,在對皇帝奏報時他自然不敢過分的添油加醋,更不敢謊報實情,但他相勸陸天行時,卻故意引誘陸天行說出對趙青瑤情深義重,對趙家一力相保的話來,因此他只需要將這些話轉述給小皇帝,就已足夠了。
過了許久,崇禎皺眉問道:「陸天行竟當真不念及與朕的君臣之情,仍然要力保趙南星?」
曹化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急道:「皇上,小奴就算有一百個膽子,也是萬萬不敢欺騙您的啊!」
崇禎怒極,憤而站起身來,竟一腳將龍案踢翻,上面的御筆御紙散落了一地,白玉雕琢而成的硯台更是摔了個粉碎。
曹化淳從未見皇帝如此震怒,嚇得以首伏地,連聲勸道:「皇上請息怒,皇上請息怒……」
崇禎只覺心中又氣又苦,竟破口大罵道:「陸天行,你這個混帳東西!你大膽!你放肆!你該……該打!」小皇帝盛怒之下,終究還是沒忍心將該殺二字說出口來。
曹化淳自然也聽出小皇帝對陸天行仍有情義,當下也不敢胡亂多言,生怕此時不小心說錯了話,觸了霉頭,故而只是跪在地上連聲稱是。
這時,劉進忠卻疾步走了進來,曹化淳瞥眼見了,心中不禁嚇了一跳,生怕他又給自己捅個簍子出來。
只聽劉進忠稟道:「啟稟皇上,田婕妤派人傳了話來,說她最近尋到了鍾繇的《賀捷表》,自己又臨摹了一副,並已著宮中匠人精心處理過,想請皇上移駕過去分辨兩幅字的真偽。」
崇禎聽了,先是一怔,隨即失笑道:「難得她竟有這份閒心,罷了,你告訴她,朕這便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