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兵者,詭道也

  只見一道鮮血順著張勇的嘴角流出,朱由崧驚叫道:「先生……」張勇搖了搖頭,卻不敢說話,生怕提不上這口氣,拉著朱由崧奮力攀上了城頭,才身子一顫,俯身倒了下去。

  朱由崧大驚,慌忙將其扶住,喚道:「先生!先生!」

  張勇這才緩緩睜開雙眼,嘶聲道:「小人快不行了,世子快走,小人……」說到這裡,忍不住吐了一口血,才繼續道:「小人已在城下備了馬……」

  這時,又有幾把鐵索搭上了城頭,只聽城下有人喊道:「弟兄們,不要放跑了朱由崧那反賊!」

  朱由崧忙扶著張勇向攻城時留下的雲梯走去,誰知張勇竟掙扎著推開了他,喊道:「世子快走!」

  朱由崧搖頭道:「不,我絕不會舍下先生獨生。」

  張勇急道:「世子若不能活下去,誰為此役枉死的將士們復仇?誰又能揭開鄒文龍那老賊的真面目!」

  朱由崧驚道:「你說甚麼!難道此役不是因為我大意輕敵才導致失敗的麼?」

  張勇道:「當然不是!都是鄒文龍那老賊與洪承疇……」說到這裡,已有兩個勁裝結束的漢子沿著鐵索爬了上來,口中各含著把短刀,二人一躍上城,取下短刀,緩緩逼了過來。

  其中一人冷冷道:「識相的,交出反賊朱由崧,可饒你不死。」

  張勇沉聲道:「世子快走,不要讓將士們白白犧牲!」說完輕輕一把將朱由崧推到城牆邊,接著從腰間解下了一柄短劍。

  朱由崧恍恍惚惚地便上了雲梯,順著階梯迅速地爬到了城下,仍然能聽到城上的兵刃交接聲,只見不遠處果然拴著兩匹馬,想來是張勇為自己二人所準備的。

  心亂如麻的朱由崧疾步朝著馬匹走去,卻聽聞吱呀一聲,自己方才下來的雲梯已然倒下,緊接著,城頭的雲梯竟一把把倒下,隨後便聽到一聲慘呼,顯是張勇的聲音。

  朱由崧不禁抬頭一望,只見滿臉是血的張勇抱著城頭上的最後一把雲梯,嘶聲喊道:「世子快走!快走!」

  淚水,不斷從朱由崧的眼中湧出,只見兩柄短刀一齊插入了張勇的背脊,張勇癱軟無力地向前倒下,用臨死前最後的力氣推倒了城頭上僅餘的一把雲梯……

  朱由崧來不及悲傷,揮袖抹去淚水,便解下馬匹,朝著福王所駐紮的衡水行去,行出數丈後,回首望去,只見張勇果然已死在了城頭上,忍不住又是潸然淚下。

  待朱由崧已然去的不見蹤影,城上的一個漢子忽道:「魏先生,朱由崧已去的遠了。」

  已死去多時的張勇,竟忽然睜開了眼睛,望向遠方確認無誤後方才站了起來。原來,這哪裡是甚麼所謂的張勇,而是唐門好手魏天焱。

  那漢子問道:「魏先生,咱們為何不殺了這反賊,卻放虎歸山,還費這麼大勁來做戲給他看?」

  魏天焱微微一笑,道:「洪大人曾說,此人志大才疏,一個活著的朱由崧,遠比一個死了的朱由崧對咱們更為有利。」

  那漢子點了點頭,道:「小人明白了。」

  魏天焱向城內望了望,只見洪承疇大軍雖然占據了絕對優勢,然而叛軍在參將劉思的率領下,仍然在負隅頑抗。魏天焱冷笑一聲,沿著鐵索攀了下去。

  劉思見了,忙上前問道:「先生,世子可脫險了?」

  魏天焱道:「將軍放心,世子已乘馬去往衡水了,小人特來助將軍禦敵。」

  劉思拱手贊道:「先生真乃義士也!」

  魏天焱道:「將軍過獎……」話說到一半,忽然指著劉思背後道:「將軍小心!」

  劉思趕忙回首望去,卻並未見到有何異常,欲待回身相詢,卻忽感後心一涼,低頭一看,只見一柄短劍已從自己的前胸穿出,忍痛轉過頭道:「你……你……」隨後便再也不能說下去了。

  餘下的叛軍大驚,魏天焱抽出短劍將劉思的首級割下,大聲道:「爾等聽著,朱由崧已棄你們而去,劉思也已被我斬首,洪大人有令,如有若肯降者,現在只要放下兵刃,隨後助洪大人守城,朝廷則會既往不咎;若有冥頑不靈者,立斬不赦!」

  噹啷一聲,有個步兵最先放下了手中的刀,接著,兵刃落地之聲絡繹不絕……

  就在朱由崧兵敗滄州之時,在大汗營帳內如坐針氈的後金大汗皇太極卻接到了探子的匯報:袁崇煥、滿桂大軍忽然間倉皇退去,竟連許多軍械糧草都來不及帶走,顯是撤退的十分匆忙。

  皇太極聽後,揮手令探子退下再探,轉頭對一等總兵官揚古利問道:「對於此事,你可有何看法?」

  揚古利拱手道:「奴才以為,這不過是袁崇煥的誘敵之計罷了,大汗萬萬不可中了賊人的奸計。」

  皇太極點了點頭,道:「想來也是如此。」說著站起身來,在營帳內踱著步子,皺眉道:「只是袁崇煥向來智計百出,他這誘敵深入的計策也未免太過拙劣了吧?」

  這時,又有一個探子進來稟報導:「啟稟大汗,袁崇煥已率大隊明軍朝著寧遠方向退去!」

  皇太極聽了不由更感詫異:袁崇煥若是為了引誘自己出擊,也應該回錦州才是,寧遠的守備固若金湯,即便沒有袁崇煥的大軍,後金也是絕不會貿然攻擊那裡的。這個袁崇煥,葫蘆里到底賣的甚麼藥?當下只得皺眉道:「再探!」

  探子走後,揚古利問道:「袁崇煥究竟意欲何為,奴才實在是看不透了,還請大汗賜教。」

  皇太極苦笑著搖了搖頭,嘆道:「何止是你,就連本汗也看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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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苦思冥想了小半個時辰,依然毫無頭緒,卻聽聞營帳遠處有人大聲道:「報!報!」接著這聲音由遠及近,片刻間便已到了帳外,只見一個哨探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匆匆行了禮,便面帶喜色地躬身稟報導:「啟稟大汗,大明福王朱常洵,反了!」

  皇太極不由又驚又喜,忙問道:「朱常洵反了?何時反的,快細細說與本汗知曉!」

  那哨探喘了幾口粗氣,才道:「朱常洵於三日前在洛陽起兵,經新鄉、安陽進入河北,一路勢如破竹,連下邯鄲、邢台、衡水等地,世子朱由崧更是率精銳鐵騎擊退了山西、山東等地勤王的援軍,現下應該已經在向滄州進發了。」

  皇太極連連點頭,喜道:「明白了,本汗全都明白了,來人!快取本汗的地圖來!」

  早有侍衛躬身稱是,小跑著捧了地圖放在皇太極的書案上。

  皇太極指著地圖道:「揚古利,你看!」揚古利忙湊過去看,只聽皇太極道:「袁崇煥哪裡是回寧遠,他這是要取道寧遠直奔山海關,再經由山海關回大明京師勤王!」

  揚古利卻指著地圖上的滄州道:「滄州不同別處,駐紮著明軍的北直隸大營,這裡應該有數萬守軍,按說京城還未到十萬火急的程度,袁崇煥為何卻要如此憂急,竟然拋下了許多輜重糧草?」

  皇太極撫須笑道:「北直隸大營雖有數萬明軍,但卻是由魏忠賢的親信田爾耕所節制,田爾耕這些年隨同閹黨作惡良多,萬難得到崇禎寬宥,又怎會為其出死力守城?袁崇煥自然也看明白了此節,因而才急於趕去救援京師,至於丟棄輜重糧草,不得不說,他這個實則虛之,虛則實之的計策當真瞞過了你我,若非探子將福王叛軍節節勝利的消息及時帶回,本汗也以為這不過是袁崇煥的誘敵之計罷了,險些錯過了千載難逢的戰機。」

  揚古利恍然大悟,喜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接著拱手道:「請大汗給奴才兩萬精兵,奴才定會將十二爺和范先生為大汗帶回來!」

  皇太極笑著搖了搖頭,卻不言語。

  揚古利奇道:「大汗這是何意,還請明示奴才。」

  皇太極用手指著地圖笑道:「袁崇煥的大軍趕去千里勤王,陸天行手裡的人馬則在圍困十二弟,錦州如今已是一座空城,本汗給你四萬精兵,你此刻便率軍出發,日夜兼程,先繞道渤海,再從此處登陸,奇襲錦州!」

  揚古利臉上不自禁地露出了嘆服之色,由衷地贊道:「大汗此計,當真高明至極,只是如此一來,十二爺他們……」

  皇太極嘆了口氣,沉聲道:「身為後金王爺,愛新覺羅的子孫,這也是他的使命,要知道若能攻克錦州,明軍的關寧錦防線也就將不復存在,我後金日後若想逐鹿中原,更是少了一大阻礙。」

  揚古利心中一凜,還是拱手道:「奴才明白了。」

  「兵者,詭道也。這句話自然是說用兵之道在於千變萬化,出其不意。但這說的是用兵要用智,而非一定要用險,千萬不要捨本逐末,忘了孫子在開篇說的話,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孫子的本意絕不是鼓勵後人僅靠智謀就兵行險著,只想著以弱勝強,而是要告誡後人,戰爭是關係到軍民生死,國家存亡的頭等大事,絕不可冒險而為之。要在開戰前便計劃周密,分析出勝負的概率,贏面大則戰,贏面小則避,以免勞民傷財,損兵折將。誠兒,你可明白?」端坐在營帳內的薊遼督師袁崇煥,對長子袁志誠諄諄告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