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判斷

  後金大汗皇太極正在營帳內與一等總兵官、三等公揚古利弈棋,門外的守衛匆匆進來稟報導:「啟稟大汗,十二爺在筆架山遇伏,身邊的侍衛安巴靈武冒死回來求見大汗。」

  「鐺啷啷」,皇太極正要落下的棋子掉在了棋盤上,他和揚古利對望了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駭之色。

  皇太極沉聲道:「傳他進來。」

  不多時,一個滿身是血的青年人走了進來,行禮道:「奴才安巴靈武,參見大汗。」

  皇太極注意到,安巴靈武的右肩上還插著半支砍去了箭杆的箭,身子在不住地顫抖著,當下溫言道:「起來說話。」

  安巴靈武道:「謝大汗。」說完站起身來,忙躬身道:「大汗,十二爺……」

  皇太極卻擺手道:「本汗知道,十二弟在筆架山遭遇明軍埋伏,現在你將他如何中計,敵人如何設伏,你臨行前的情形如何,詳細地說知與本汗。」

  安巴靈武躬身道:「是。」接著便將事情經過詳細地說了出來。

  皇太極問道:「袁崇煥、滿桂皆不在錦州,明軍主帥是何人?祖大壽?還是趙率教?」

  安巴靈武搖頭道:「奴才不知,只見到帥旗下是個陸字。」

  皇太極眼中精光一閃,緩緩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道:「本汗知道了,你且先下去治傷吧。」

  安巴靈武急道:「大汗!前方形勢危如累卵,十二爺……」

  皇太極面色一沉,冷冷道:「本汗的話,你難道沒有聽到麼?」

  安巴靈武一怔,接著無奈地嘆了口氣,躬身道:「奴才告退。」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營帳。

  「砰」地一聲,皇太極用力將拳錘在棋盤上,震得黑白棋子散落了一地。

  揚古利忙跪下道:「奴才們有罪,還請大汗息怒。」

  皇太極恨恨道:「袁崇煥用兵向來兵貴神速,此次出征瀋陽,他卻刻意拖延行軍速度,本汗雖然有所懷疑,卻未能將其與我軍出征錦州之事聯繫起來,沒有看清敵人的意圖,此乃本汗的疏忽。」說完將揚古利扶起,嘆道:「這須怪不得你們。」

  揚古利隸屬正黃旗,庫爾喀部首領郎柱之子,英勇善戰,娶努爾哈赤之女為妻後,更是備受器重,在參與征伐輝發、烏喇、哈達、渥集等部的戰役中,衝鋒陷陣,屢立戰功,先後擒獲哈達貝勒孟格布祿、蒙古貝勒介賽。

  後金攻克瀋陽、遼陽時,揚古利也立下了汗馬功勞,得以加封一等總兵官,進三等公,在皇太極奪取汗位時,他更是出了死力,因此備受皇太極倚重,時常對人宣稱「文有范文程,武有揚古利。」

  聽聞皇太極所言,費揚古躬身道:「漢人有句話,叫做君憂則臣辱,君辱則臣死,奴才以為說的很好,大汗勿要憂慮,且由奴才帶一支精兵前去,定為大汗將十二爺救回來。」

  皇太極搖了搖頭,嘆道:「不可。」揚古利不由一怔,但卻不敢打斷大汗的話頭,只聽皇太極又道:「若本汗所料不錯,此時錦州的主帥,便是大明的那個陸天行。」

  費揚古奇道:「陸天行?他不是中毒身亡了麼?怎麼又會出現在錦州?」

  皇太極皺眉道:「那自然是假死,看來一切都是出自於他的謀劃,若本汗沒有猜錯,魏忠賢應該已經……」

  這時,一個探子氣喘吁吁地進來稟報導:「大汗,奴才探聽到了確切消息,司禮監秉筆太監魏忠賢已於九日前,被崇禎皇帝處決……」

  皇太極怒道:「九日!那你為何今日才回來稟報?為何未用信鴿傳信?」

  那探子忙跪下道:「大汗明鑑,奴才得到消息前,明廷已派人收去了民間所有鴿子,並禁止任何人出關,小人幾次想逃出來,但守備實在太嚴,前日邊關解禁,小人便馬不停蹄地趕回來了啊。」

  營帳內安靜的嚇人,皇太極緊攥雙拳,恨恨道:「定是陸天行得知了魏忠賢的計劃後,故意命人封鎖了消息,好誘使我後金佯攻錦州,可恨,可恨!」

  揚古利擺了擺手,那探子忙退了下去,揚古利躬身道:「大汗且請息怒,如今咱們該當如何作為?」

  皇太極平復了一下情緒,反問道:「十二弟等人已成瓮中之鱉,陸天行卻並不急於趕盡殺絕,你可知是為何?」

  揚古利恍然道:「陸天行這是在圍城打援!袁崇煥和滿桂帶出的七萬人,便是準備伏擊咱們的伏兵!」

  皇太極嘆道:「不錯,敵人就是在等咱們去援救,從而重創我後金,本汗怎能上這個當。」說到這,皇太極又長嘆了口氣,黯然道:「罷了,十二弟,終究是救不得了……」

  叛軍的重甲騎兵得到朱由崧的號令後,紛紛棄馬,三人結成一隊,一邊撥開飛來的箭矢,一邊朝著兩側房屋內的弓箭手殺去。

  參將劉思不禁嘆服道:「世子爺這釜底抽薪之策當真了得,洪承疇想將咱們困住,聚而殲之,定要藉助這些弓箭手,待我等將其盡數誅殺,危機自解,到時咱們便可伺機反攻。」說到這,忽然想起一事,又問道:「這些弓箭手身邊不會另有伏兵吧?」

  朱由崧笑道:「這些屋內空間的大多狹小,算上弓箭手至多能有六、七個兵士罷了,即便有伏兵,這幾個人又怎會是咱們重甲騎兵的對手?待咱們除盡了弓箭手,整軍再戰,洪承疇手下那些嬌生慣養的北直隸大營兵怎能和咱們的精銳相提並論?他這正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劉思伸出拇指贊道:「當此危局之下,世子竟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冷靜的分析清楚敵我雙方的境況,並迅速做出最佳的應對之策,末將佩服!」

  朱由崧笑道:「劉參將過獎了。」面上卻不由露出了難以掩飾的得意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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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卻不由令朱由崧等人瞠目結舌,目瞪口呆:三人一組的重甲騎兵殺進一間間房屋後,只聽得陣陣慘叫聲,便再無聲息,緊接著,又是一陣箭雨襲來……

  朱由崧和劉思面面相覷,異口同聲地問道:「為何竟會如此?」

  原來,洪承疇在各民房、店鋪以及酒樓內除了伏下了一萬名弓箭手之外,還配備了七千五百名鉤鐮槍手。

  鉤鐮槍是在槍頭鋒刃上有一個倒鉤的長槍,槍長七尺二寸,其中槍頭為八寸。鉤鐮槍的槍頭和普通長槍一樣,具有刺殺作用,側面的倒鉤則既可以用來砍殺、割裂敵人。

  歷史上善用鉤鐮槍的高手是三國時的張遼,張遼用一桿鉤鐮槍解白馬之圍,降昌豨於東海,攻袁尚於鄴城,率先鋒在白狼山斬殺烏桓單于蹋頓,又討平遼東柳毅、淮南梅成,立不世之功。

  當然,比張遼的鉤鐮槍更有名的便是水滸傳里的金槍將徐寧了。當時雙鞭呼延灼用重甲騎兵布下連環馬陣,連敗梁山各路好漢,最終還是吳用使計請來徐寧,由其傳授梁山軍隊使用鉤鐮槍,才得以大破呼延灼的連環馬,鉤鐮槍也由此名聲大噪。

  早在叛軍大舉來犯前,洪承疇就已探聽到,朱由崧的先鋒部隊不僅有一半是騎兵,而且俱是裝備精良的重騎兵,若非因為不便大肆採買火器,因而才未配備三眼火銃,否則以朱由崧這支騎兵的裝備之強,甚至不下於名動天下的關寧鐵騎。

  叛軍之所以能夠以疾風掃落葉之勢橫掃邯鄲、邢台、衡水等地,首功之臣便是這支精銳騎兵。

  洪承疇愁,是真的愁!自己手下的北直隸大營雖然在田爾耕多日的操練下,精神面貌已是煥然一新,但若想拿這支隊伍去正面對抗叛軍的重甲騎兵,無異於以卵擊石。即便是朱由崧當真中計,叛軍被困在了狹小的滄州城,重甲騎兵難以發揮出全部的威力,己方也絕沒有十足的必勝把握。

  唯有一計:以己之長,攻敵之短。

  然而這話說起來容易,實施起來卻是極難。洪承疇自然也看過三國和水滸,更是熟知徐寧鉤鐮槍大破連環馬的故事。但這是在滄州城裡,可沒有長草蘆葦給你做掩護,重甲騎兵更不會傻到讓你的鉤鐮槍來鉤人家的馬腿。

  怎麼辦?那就只能拋出誘餌,引誘朱由崧自己上鉤了。

  不幸中了敵人的奸計,面對著四面八方射來的飛矢,作為一個合格的主帥,應當如何應對?自然是第一時間率軍撤離,可若是退路被人阻斷了呢?那就要利用好手裡的資源,審時度勢,做出一個最有利於己方的選擇了。

  朱由崧的選擇本沒有錯,他的手中有重甲騎兵、弓箭手、長槍兵和手持盾牌的步兵,這裡面只有重甲騎兵和盾牌步兵具有冒著飛矢突圍的能力,但盾牌兵卻可以結成陣勢為其他兵士擋住來箭,因此讓不懼怕箭矢的重甲騎兵去剿殺敵方的弓箭手,其實不失為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可朱由崧萬萬沒想到,不知不覺間,自己竟然一步步地墮入了敵人精心布置多時的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