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行笑著頷首道:「正是。」
袁崇煥目中竟已泛著隱隱淚光,躬身拜道:「大人為大明除害,為聖上鋤奸,請受袁崇煥一拜!」
陸天行忙將他扶起,道:「督師快快請起,下官萬萬擔不起。」
袁崇煥哽咽道:「大人擔得起,這些年來,魏忠賢每年都命我遣人出關與後金議和,甚至還授意晚生市米資敵,晚生絕非苟且偷生之輩,但為大局計,也只得做下那無恥之事……」
陸天行擺手道:「袁督師切勿如此說,下官明白,大人這是在為大明的邊關和關寧錦防線上的二十幾萬將士們著想,試想,您若不按魏忠賢吩咐行事,他必會另行派人前來,那人若是昏聵無能之輩,如何能抵擋住女真人這麼多次的進攻?那豈不是要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又哪裡還會有寧遠大捷,寧錦大捷?」
袁崇煥聞言不禁嘆道:「多謝陸大人體諒,大人,實是晚生生平第一知己。」
陸天行忽然記起,「與女真人議和」、「市米資敵」這些事,不正是日後史書上記載崇禎皇帝殺袁崇煥的兩大罪狀嗎?當下問道:「請教袁督師,不知這些事都有何人知曉?」
袁崇煥思索片刻,才道:「這皆是隱秘至極之事,只有晚生的親信知曉,魏忠賢也絕不希望此事傳於外人,因此每次都只是派他最信任的福來或福歸前來傳信。」
陸天行點了點頭,問道:「袁督師這便知曉此事的人,可信得過?」
袁崇煥道:「大人放心,皆是晚生的親信部屬。」
陸天行心道:我雖已答應了福來,要饒其一命,但絕不可因他這麼一個無恥小人而連累了袁崇煥這個民族英雄,大明長城,當下拱手道:「好,既然如此,下官自會為袁督師永絕後患。」
袁崇煥眼中光芒一閃,拱手道:「晚生謝過陸大人。」
陸天行道:「今日已是臘月初一,不知袁督師是否已接到了聖上的旨意?」
袁崇煥頷首道:「前幾日旨意便到了,聖上命晚生為主帥,滿桂為副帥以作後援,統兵七萬,趁皇太極傾巢出動攻我錦州,後方空虛之時,奇襲瀋陽,一舉奪下其巢穴。」
陸天行又問道:「袁督師接到的可是密旨?」
袁崇煥搖頭道:「不是,那日前來傳旨的王公公,竟然是在校場上宣讀的旨意,晚生還在奇怪,雖然是在軍中,但也難免會混入女真人的細作,如此機密之事,怎可當眾宣讀,若是被人偷聽去了,豈不是……」
說到此處,袁崇煥看到了對方面上的笑意,恍然道:「晚生愚鈍,還請大人將實情告知。」
陸天行微微一笑,道:「袁崇煥接旨。」說著從懷中取出了一道聖旨。
袁崇煥忙跪下聽旨,只聽陸天行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女真蠻夷,不服教化,賊酋皇太極,屢犯邊疆,朕奉先帝之成業,中興大明,今命薊遼督師袁崇煥奉旨討賊,欽此。」
陸天行宣讀完畢後,將聖旨遞給了袁崇煥。
袁崇煥雙手接過,道:「微臣袁崇煥,接旨。」
陸天行笑道:「袁督師快快請起。」待袁崇煥起身後,陸天行又道:「經查實,先前得到的消息不過是女真人的誘敵之計,皇太極只會排出一支人馬來佯裝攻取錦州。」
袁崇煥皺眉道:「原來如此,皇太極定是與魏忠賢相互勾結,將真正的主力留在了瀋陽周圍設伏,只待我與滿桂一齊墮入彀中,他真正的意圖並不是奪取錦州,而是要吞下這七萬精兵!」
陸天行笑道:「袁督師所料不錯,不過皇太極不僅想吞下大明的七萬精兵,還想要您和滿桂將軍的性命。」
袁崇煥道:「所幸大人及時發現了賊人的奸計,又一舉除掉了通敵賣國的魏忠賢。」隨即又拱手問道:「想必大人已想到了對敵良策?」
陸天行道:「皇太極定然已在瀋陽周圍布下了天羅地網,只等督師入彀,咱們自是絕不能再去進攻瀋陽,但他派出佯攻錦州的這支兵馬,不知咱們是否可以在途中將其剿滅,當然,下官不通兵事,一切還請袁督師來定奪。」
袁崇煥低頭沉思片刻,又取出地圖來細細參研了一番,方才贊道:「大人此計,當真妙極,皇太極既然想讓這支兵馬佯裝成進攻錦州的十一萬大軍,人數就絕不能太少,否則就會被探子輕易的識破,因此晚生估計這支兵馬至少也不會少於三萬人,這些人雖非皇太極的主力,但對於人丁不旺的女真人來說,也是極為珍稀的,咱們若能將其一舉擊殺,必會沉重地打擊皇太極,女真人短期內恐怕再也無暇進犯我大明!」
陸天行拊掌道:「好!既然如此,如何用兵、如何設伏、如何殲敵等軍務,還請袁督師定奪。」
袁崇煥躬身道:「大人且請放心,晚生必將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定不負聖上所託!」
由於陸天行的身份此時絕不能被別人知曉,因此他和唐天磊不便留宿在官驛,袁崇煥便將二人安排在了自己的別院,並派了幾個機靈的僕從侍女殷勤侍奉。
唐天磊走進陸天行的房間,關上房門後在桌旁坐了,兩人閒談了一陣,唐天磊忽然笑問道:「陸大人以為這個袁督師如何,是否可靠?」邊說邊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寫道:「門外有人。」
陸天行一怔,放眼望去,果然看到牆角處有個若隱若現的人影,便道:「袁督師忠勇為國,更是為了邊關的將士和百姓們忍辱負重,甘背罵名,實是可以託付之人,更可堪為我輩之楷模,此次回去後,我自會稟報聖上,要為袁督師請一份功勞。」
唐天磊頷首道:「大人說的是,唐某以為,袁督師身居高位,卻不驕不躁,為人謙遜,還能做到克勤克儉,這可更加難得啊。」
陸天行附和道:「正是如此,袁督師……」
唐天磊揮手打斷了他的話,沉聲道:「人已走了。」
陸天行嘆道:「袁崇煥這個人,實在是太過小心謹慎了。」
唐天磊皺眉道:「袁崇煥方才故作姿態,現在又如此作為,可是包藏了甚麼禍心?」
原文在六#9@書/吧看!
陸天行沉吟道:「那倒未必,袁崇煥身為魏忠賢所舉薦之人,在其死後,自是要對咱們表明一番立場,至於派人監視偷聽,想來也不過是自保之舉。」
唐天磊問道:「那依大人之見,袁崇煥到底是忠臣,還是奸臣,是否值得信任?」
陸天行心道:這個問題在後世的幾百年裡,引得無數史學專家、學者爭論不休,我又如何能貿然下定論?於是苦笑道:「忠奸難辨,但在下以為,袁崇煥細處或許有瑕,大節應是無虧。」
唐天磊點了點頭,道:「既然大人如是說,想來應是如此。只是唐某還有一事不明,此人行事謹慎,方才為何還要將那與後金議和,市米資敵等隱秘之事直言不諱地告知我等?」
陸天行嘆道:「這正是袁崇煥的高明之處,一來,這些事並非出於他的本心,而是在魏忠賢的號令下,迫不得已行事罷了;二來,此時說出,咱們震驚之餘還會感嘆於他的坦誠相告,要知紙終究包不住火,若是日後此事被查出,他可就要被動異常了;三來,袁督師也是想讓我幫他一個忙。」
唐天磊心中一動,問道:「袁崇煥想請大人為他永絕後患?」
陸天行頷首道:「正是如此。」
唐天磊道:「袁崇煥在邊關勢力通天,魏忠賢死後,他若想派人除去福歸福來,不過是易如反掌之事罷了,又何須要煩勞於大人?」
陸天行笑道:「袁崇煥若遣人動手,萬一將來查到其頭上,他豈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這私自與後金議和、市米資敵之罪可就要坐實了;除此之外,袁崇煥也是想試探一下我對此事的態度,我便如他所願,送其一個順水人情罷了。」
唐天磊搖頭道:「想不到官場中不僅險象環生,竟還勾心鬥角至此,待大事一了,唐某便返回唐門,再也不涉足於這能將人吞噬的官場了。」
陸天行嘆道:「唐掌門說的是,似您這等高人雅士,自是終究要遠離這污濁之所。」
隆冬的瀋陽,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後金皇宮的後花園裡,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內著寶藍色鑲銀長裙,外趁一件雪白色的狐皮背心,站在一顆梅樹前喃喃道:「今年的梅花,好像能比往年開的更早些。」
婢女梅香勸道:「主子說的是,但這會兒梅花還沒開呢,天寒地凍的,前日裡您又才染了風寒,不如先隨奴婢回去,待梅花盛開時,您再來觀賞也不遲。」
那少女點了點頭,幽幽嘆道:「梅落繁枝萬千片,猶自多情,學雪隨風轉。」說完便緩緩向回走去,只是她幽怨的語氣,與其還未到花季的年齡極為不相稱。
回到寢宮後,梅香趕忙又跑去添上了幾根炭火,那少女則一言不發地坐在窗前,目光遙望著窗外,不知在思量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