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利祿迷人眼

  駱養性心中一凜,默默品味著父親的這番話。

  駱思恭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兒現在權柄在握,人人皆敬畏你三分,你便想將皇上一腳踢開,是也不是?」

  駱養性道:「父親,我……我……」然而駱養性連說了兩個我字,卻不知該如何說下去,只因他也沒有想清楚到底該要如何。

  駱思恭嘆道:「好,你我就按照背棄天子的想法思量一番,假如你向魏閹告發皇上的圖謀,結果會怎樣?」

  駱養性道:「陸天行等人自會被處死,皇上想來也難逃被廢掉的命運。」

  駱思恭點了點頭,道:「那麼你呢?」

  駱養性沉吟道:「我告發有功,魏閹自會對我更加信任。」

  駱思恭緩緩搖了搖頭,道:「你為皇上做的事雖然可稱得上是滴水不漏,沒有留下什麼把柄,但魏閹勢必會問你一句話:你為何直到此時方說?」

  說到這裡,駱思恭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又道:「無論你如何辯白,試圖將此事推個乾淨,都勢必會令其生疑。要魏閹是何等精明之人,怎會看不穿你的搖擺不定,到了那時,即便他不立時動手,對你的寵信也必會大打折扣。」

  駱養性聞言不由頗為所動,一時垂首不語。

  駱思恭道:「崔呈秀、田爾耕追隨魏閹日久,在閹黨內根基深厚,崔呈秀與你素無舊怨,也還罷了,可你近日來升遷迅速,更是從田爾耕手中奪走了執掌禁軍之權,此舉儘管是魏閹的分權之計,非你本意,可田爾耕心中早已將你這個舊部下,視作了眼中釘、肉中刺,這些時日裡,早就盯上你了,你在魏閹那裡失寵之時,便是田爾耕發難之日。」

  駱養性嘆道:「真是甚麼事都瞞不過父親。」

  駱思恭冷笑道:「田爾耕派來監視咱們的那些人,雖然著意隱藏,試圖掩飾,但為父若連這些都看不出,這麼多年的錦衣衛也算是白做了。」

  駱養性憤然道:「田爾耕當真欺人太甚,今日竟然還安排了兩個細作入府,扮作家丁,不知還有甚麼圖謀……」說到這裡,他陡然想起一事,驚道:「因此父親才將……」

  駱思恭微笑道:「正是,儒兒留在唐天磊這個高手身邊,豈不是最為安全?」

  駱養性長舒了一口氣,躬身道:「父親高瞻遠矚,孩兒實是自嘆弗如。」

  駱思恭笑問道:「我兒可看清了局勢?」

  駱養性頷首道:「忠於聖上,方為上策。」

  駱思恭甚感欣慰地點了點頭,溫言道:「皇上乃是重情重義之人,你今日鼎力相助,皇上日後必有回報;為父觀陸天行絕非是唯利是圖之人,他也絕不會為難我兒;唐天磊更是有著俠義之風,武藝超群,儒兒得能拜入名師門下,實是皆大歡喜。」

  駱養性躬身道:「父親放心,孩兒心中已是一片明了。」

  老父申明利害後,駱養性終於收起了反叛之心,但卻難免又生出一個疑問來:父親歷來教導我要心繫家國,忠於君上,不要計較個人得失,可他老人家為何竟能分析得如此透徹?

  明皇陵,即後世所稱的明十三陵,坐落於昌平天壽山麓,總面積約一百二十餘平方公里,距離承天門(今天安門)約五十公里。皇陵地處東、西、北三面環山的小盆地之中,陵區周圍群山環抱,中部為平原,陵前有條小河曲折蜿蜒。

  當然,此時的明十三陵只能稱作明十一陵,因為天啟帝的皇陵方始修建,崇禎帝更是還好端端的住在紫禁城裡。

  陸天行身為新任工部尚書,一大早便帶著工部的人趕往皇陵,去視察天啟帝的皇陵——明德陵的修建情況。

  一個時辰後,陸天行等人便抵達了皇陵。

  身為明朝歷史愛好者,這不是陸天行初次拜訪明皇陵,畢竟在後世,他早已來過這裡多次,但他卻還是再一次被震撼到了:此時的皇陵極為莊嚴肅穆,外圍還駐紮著幾處大營,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守備之森嚴,堪比皇宮內院,與後世喧囂浮躁的景區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即便陸天行貴為工部尚書、太子少保,也要驗明身份後方才得以進入。

  整個明皇陵,皆以明成祖朱棣的陵墓長陵為核心營建,天啟皇帝的德陵位於長陵的東南方向,距皇陵入口大宮門最近,眾人進了大宮門,在神路上行了盞茶時間,便來到了修建中的德陵外。

  工部左侍郎蕭基是負責德陵修建的總指揮,此時他正手持一張圖紙,對左近的官員講解。陸天行輕咳兩聲,蕭基等人趕忙上前見禮。

  寒暄過後,陸天行道:「蕭侍郎,德陵的建造,可還順利?」

  蕭基緩緩搖了搖頭,拱手道:「回稟尚書大人,此次皇陵的建設,實是困難重重。」

  陸天行萬沒料到他竟會如此作答,不由心中一驚,卻還是不動聲色地問道:「不知蕭侍郎有何困難?」

  蕭基沉吟道:「這……」說完看了看左右,便不再說下去了。

  陸天行會意,當下向空曠無人處走去,道:「蕭侍郎請隨我來。」蕭基躬身應了,緊隨在其身後。

  兩人走了一陣,陸天行停住腳步說道:「蕭侍郎有何難處,但說無妨。」

  蕭基躬身道:「大人,如今修建皇陵最大的難處,便是銀兩。」

  陸天行頷首道:「對於此事,本官也略有耳聞,蕭侍郎上書請求聖上發放帑銀一百萬兩以建皇陵,可聖上卻並未恩准,只撥給了咱們工部五十萬白銀。」

  蕭基嘆道:「正是如此。」

  陸天行沉吟道:「聖上與先帝兄弟情深,怎會在惜銀兩,只是如今大明內憂外患,國庫實在匱乏,蕭侍郎有所不知,這五十萬兩銀子,都是聖上與戶部的大人們商議許久後,方才勉力湊出。」

  蕭基苦笑道:「尚書大人,並非下官不體恤聖上的苦衷,下官又何嘗沒有思忖那開源節流之道,只是一百萬兩,尚且是精打細算出的數目,下官又細細精算了一番,即使再精簡,也不會少於九十五萬兩了,要知聖上可是下了『叮嚀告誡,以期速成』的八字詔令啊。」

  陸天行問道:「若聖上肯收回詔令,蕭侍郎能省多少銀兩?」

  蕭基細細思量一番後,才拱手道:「若一年之內完工,九十五萬兩是一兩也不能再少了,可聖上若能寬限到三年,則至少可以省去一十五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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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天行嘆道:「八十萬兩?還是太多了……」頓了頓,又問道:「若是五年之內完工呢?」

  蕭基不由一驚,心道天子和先帝兄弟情深,才讓我等『以期速成』,令先帝能得以安寢,可你竟然敢說五年之期?但還是躬身答道:「回稟尚書大人,若是五年,六十萬兩足矣。」

  陸天行點了點頭,道:「如此便好,十萬兩尚有迴旋的餘地,蕭侍郎只管按五年之期來規劃,聖上那邊,本官自會前去請恩旨。」

  蕭基躬身行禮道:「一切皆要仰仗尚書大人了。」

  陸天行將其扶起,笑道:「你我同朝為臣,如今更是同在工部任職,蕭侍郎不必如此多禮。」

  蕭基頷首道:「大人說的是。」

  陸天行見其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問道:「蕭侍郎還有何為難之處,儘管說知與本官。」

  蕭基道:「大明曆代皇陵,皆以青白石為料建造,可如今京城的青白石已為數不多,若堅持用此料,只得從甘肅採集。」

  陸天行驚道:「甘肅距京城路途遙遠,這大批石料的運送,豈非要耗費大筆銀兩?」

  蕭基嘆道:「誠如大人所言,若從甘肅採集,再運至京師,起碼要多耗費兩成銀子。」

  陸天行皺眉道:「兩成?那便是十二萬兩啊。」隨即又問道:「蕭侍郎可有何良策?」

  蕭基沉吟道:「有一礦石商人程啟陽,近日在京城西郊的石窩村附近發掘出了漢白玉石料,數量之眾,足以營建德陵。」

  漢白玉乃是名貴的石料,潔白無瑕,質地堅實而又細膩,非常易於雕刻,古往今來的名貴建築多採用其作建築材料。據傳,我國自漢代起就用這種宛若美玉的石料修築宮殿,點綴堂室,因此稱為漢白玉。

  陸天行不悅道:「漢白玉的價格恐是青白石的三、四倍吧?朝廷如何負擔得起,蕭侍郎說及此事又有何用?」

  蕭基拱手道:「尚書大人勿惱,漢白玉的價格確是青白石的數倍,可程啟陽卻願按照青白石的價格,將其賣與朝廷。」

  陸天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道:「將漢白玉作價為青白石?那他豈非要虧損數十萬兩?」

  蕭基道:「此人儘管與我是舊交,可當下官聽聞此事後也是不敢相信,直到……」說到這,蕭基面色尷尬,不敢再說下去了。

  陸天行道:「蕭侍郎但說無妨。」

  蕭基拱手道:「是。直到他說出了兩個請求,下官才知其意甚誠,此事或可……或可商議。」

  陸天行微微一笑,道:「有所求便好說,不知他提了甚麼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