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悄聲道:「陸公子有所不知,這大漢名叫馮橫,是白紙坊一帶有名的惡霸,白紙坊那家也是做富戶小吏生意的賓至酒樓,便是他兄弟馮直開的,若我沒有猜錯的話,多半是由於近來咱們酒樓的客人太多,搶了他們的生意,這廝才故意來鬧事的,所以陸公子此刻千萬莫要出頭,否則恐會吃眼前虧。」
陸天行點了點頭,道:「多謝王大哥提醒,不過林家對我有恩,我絕不能任由旁人毀了錦華的聲譽。」說完也不等王福答話,陸天行便大步走上前去,朗聲道:「不錯,你就是在說謊!」
馮橫聞言頓時大怒,轉過身來罵道:「放屁!你他娘的……」然而他卻不再罵下去了,因為他已看到陸天行頭上所戴的廚師帽。
原來,廚師帽本是十八世紀末一位名叫安托萬的法國廚師所發明,但來自現代的陸天行,為了衛生考慮,前幾日便已請人定製了兩頂廚師帽,既能使頭髮不被油煙燻得太髒,又可以免得自己和徒弟賈城的髮絲不慎掉入菜餚里。
陸天行指了指拎著大炒勺站在身邊,生怕自己會吃虧的賈城道:「錦華便只有我們兩個廚子,可我們整日都帶著廚師帽,請問我倆的髮絲如何能掉入這道菜里?」
先前被馮橫所蒙蔽,以為錦華衛生當真有問題的一眾食客紛紛議論道:「說的不錯,這帽子戴的這麼嚴實,頭髮還怎麼可能掉進去?」「就是啊,多半是他自己不小心掉進去的吧。」「先前我就注意菜和頭髮了,沒發現此人便是白紙坊的那個惡霸,想必他是故意來錦華鬧事的。」
站在馮橫身後的一個手下為人甚是機靈,伸手指著陳安祿道:「兩個廚子是帶帽子了,可這店小二卻並沒有帶,剛剛就是此人給我們上的菜,這頭髮定是他的!」
馮橫點頭附和道:「不錯,就是這廝掉進去的!」
陳安祿慌忙搖頭道:「不,不是我的!」可他一時間卻無法說出個所以然來。
誰知陸天行望著馮橫手中的宮保雞丁,竟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馮橫怒道:「混帳東西!你笑甚麼!」
陸天行笑道:「我笑你們連謊話都不會說。」
馮橫罵道:「你他娘的放甚麼狗屁!誰說謊話了!」
陸天行問道:「那你敢不敢讓我看看這道菜。」
馮橫遲疑了片刻,終於還是將菜盤遞了過去,冷冷道:「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大爺倒想看看你如何狡辯。」
陸天行微微一笑,伸手將其接過,指著菜盤問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方才是從此處將髮絲抽出的,是也不是?」
馮橫點了點頭,道:「不錯。」
陸天行頷首道:「這便是了,大家請看,從剩餘的菜量來看,他們已然吃了一半,這才將髮絲抽出,那就說明這髮絲絕不會是陳安祿的,因為如果是他上菜時不小心掉落的,那髮絲應該落於表面才對。」
眾食客聞言更是連連點頭,都說陸天行言之有理。
惱羞成怒的馮橫咬著牙說道:「那也只能說明,你們錦華的人擇菜,洗菜不乾淨。」
陸天行搖頭笑道:「閣下一會說這髮絲是我們廚子的,一會說是店小二的,現在又說是菜洗的不乾淨。」說到這裡,陸天行面色一板,淡淡道:「可你為何不說這髮絲是無膽鼠輩趁人不備,故意放入菜中構陷我們錦華呢!」
除了官府中人,歷來只有馮橫罵別人,又何嘗有過被人罵的經歷?因此他聞言立時怒不可遏,掄起拳頭就揮向了陸天行的頭臉。
陸天行在現代時,曾學習過幾年拳擊,本以為能夠對付得了這惡霸,可一來對方時常參與毆鬥,雖未練過武功,但身手卻遠比常人矯健;二來自己這具身體原先的主人乃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甚是孱弱,而且現下又重傷初愈,元氣不足,因此眼見陸天行躲閃不及,面門處便要挨上一記重拳。
豈料一聲悶哼過後,倒在地上的不是陸天行,卻是馮橫。
只見一個二十多歲,長著國字臉的年輕人越眾而出,緩緩走上前來,冷冷道:「哪裡來的潑皮無賴,竟敢來這裡搗亂。」正是身著常服的錦衣衛總旗吳孟明。
馮橫忍痛爬起,連忙撣去了屁股上的鞋印,指著吳孟明罵道:「剛剛就是你這殺才暗算老子的?」
吳孟明淡淡道:「不錯,正是你老子。」
此言一出,眾人皆不由鬨笑起來,馮橫氣急敗壞道:「你小子這是找死!」說著從腰間摸出短刀,在眾人的驚噫聲中猛地刺向了對方。
只可惜,他出手雖然快,但吳孟明的動作卻更快。
馮橫的短刀距離對方尚有兩尺時,手腕處便中了一腳,短刀拿捏不住,脫手飛出,緊接著頭臉又挨了一拳,眼前頓時金星亂飛,仰天倒了下去。
這一次,馮橫揮袖抹去了臉上的鮮血,卻沒有再次躍起動手,只因他雖是個混人,卻不是個傻子,知道自己的功夫同對方相去甚遠,再動手也只有出醜挨打的份,待得兩個手下將自己拉起後,馮橫冷冷道:「你的功夫倒是不差,可你知道我在順天府里也有弟兄麼?你若是有膽子,便留下姓名,日後……」
吳孟明不耐煩聽他說完,便手一揚,將錦衣衛的令牌在對方面前晃了晃,問道:「看清楚了麼?」
驚駭交集的馮橫點了點頭,結結巴巴地說道:「看……看清楚了。」
吳孟明頷首道:「如此便好,你可以隨時帶著你在順天府的弟兄來找回場子。」
馮橫咽了口吐沫,趕忙擺手道:「不,不必了,小人有眼無珠,無意中冒犯了大人,只要您老人家大人不記小人過便好,我怎敢……」
吳孟明頗為不屑地擺了擺手,皺眉道:「快滾吧。」
馮橫頓時鬆了口氣,畢恭畢敬地對吳孟明道了謝後,便同兩個手下連滾帶爬地逃出了錦華酒樓。
陸天行見了,心中嘆道:史料沒有問題,明朝人確是對錦衣衛畏之如虎,先前錦華的夥計之所以對其不甚畏懼,那是因為人家老虎沒有發威!唉,看來無論在哪朝哪代,權勢都是如此重要啊!
想到此處,陸天行作了個四方揖,笑道:「各位客官看到了,剛剛只是宵小之輩在栽贓污衊而已,我們錦華酒樓乾淨得很,大傢伙只管繼續放心享用酒菜便是!」
眾人紛紛道:「好,方才的事我等都看到了,確是那破皮故意搗亂!」「原以為此間的廚子會是個滿身油膩的大漢,想不到竟是個眉清目秀,衣著整潔的年輕後生,一個廚子都這般乾淨,錦華又怎麼可能有問題?」
安頓好客人後,陸天行拱手道:「多謝吳大哥,若非你及時趕到,今日之事還不知要如何收場才好。」
吳孟明擺手笑道:「小兄弟客氣了,不過我也是查到了關於你身世的一些眉目,急著趕來相告,這才湊巧收拾了那廝而已。」
陸天行聞言大喜,趕忙問道:「我究竟是何身世?」
吳孟明笑道:「此事說來話長,來,咱們且尋個安靜所在細說。」
陸天行望了望酒樓內雲集的客人,面色尷尬地說道:「這個……吳大哥若是沒有緊要之事,可否先用些酒菜,此間還有許多客人等候,我現下實在是脫不開身。」
吳孟明頷首笑道:「好說,今日我不當值,小兄弟去忙便是。」
陸天行喜道:「如此最好。」隨即喚來陳安祿,先是點了四色酒菜,又請其為吳孟明尋了個雅間,便和徒弟返回後廚,繼續忙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