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松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道:「孩兒謹遵父親教誨。」
面紅過耳的趙青瑤惱道:「父親!」說完便欲轉身離去。
趙南星卻問道:「待素清宇內,為父親便自前去說親,如何?」
趙青瑤頗感羞赧,回身向後院走去,嘴硬道:「誰說人家要嫁給他了?」心中卻早已感到說不出的歡喜。
趙南星輕捋鬍鬚,享受著與兒女其樂融融的氛圍,此時的他,既不是身居高位的吏部尚書,也不是聲名顯赫的東林領袖,只是一個慈愛可親的老父親。
回到十王府後,陸天行直睡到辰時過半,方才打著哈欠睜開了眼睛,卻見院中人頭攢動,於是趕忙起身出外查看。
到得院中,只見游秀妍與凝香、青蘭等人站在榕樹下,曹化淳則在指揮著宦官們搬運行李。
陸天行拱手道:「真是有勞曹公公了。」
曹化淳笑道:「單憑昔日之情,咱家給陸大人辦事便怎能不盡心,更何況這還有皇上的吩咐,大人實是不必客氣。」
陸天行笑道:「在王府時,曹公公便對在下照料有加,如今公公已入宮侍奉皇上,卻依然沒忘了在下,陸某實是感激不盡。」
曹化淳聽出對方是在暗指自己派手下監視,擺手笑道:「陸大人這可謝錯了人,是皇上吩咐咱家要對你做到事無巨細的關懷,大人功勞極大,皇上可是記掛你得緊。」
陸天行心中一凜,隨即想到這是他在挑撥離間,便岔開話道:「此間之事,還需勞煩公公費心,在下身負皇命,不敢怠慢,要先行去吏部赴任了。」
曹化淳笑道:「陸大人請便。」
六部衙門坐落在皇城內,位於午門右側,之所以這樣布置,是為了如遇緊急事件,官員可以及時入宮向皇帝請示。
吏部衙門裡,各級官員早已齊至,見了陸天行,大多對其笑著頷首示意。
陸天行走到吏部尚書趙南星的值房外,只見其正端坐在椅上,低頭寫著甚麼,桌案上則擺滿了各類文牘。陸天行不敢打擾,垂手站在屋外相候,趙南星卻道:「進來吧。」
陸天行遂步入房中,行禮道:「下官陸天行,見過尚書大人。」
趙南星「嗯」了一聲,隨即對他使了個眼色,又抬手指了指外邊。
陸天行還未明白對方的用意,趙南星便已高聲喝道:「辰時當值,你卻此時方至,不要以為你是聖上親自委任的官吏,便能在吏部肆意妄為!」
已然會意的陸天行,甚是委屈地說道:「下官初次上朝,實是精力不支,今日之所以誤了時辰,乃是因為聖上已恩准,下官可以休養好精神後再……」
趙南星佯怒道:「老夫年過古稀,每日上朝尚且無恙,你年紀輕輕,竟然便敢說精力不支,既是如此,你又何必入朝為官,這般懈怠,又怎能做一個稱職的好官!」
陸天行先拱了拱手,以示歉意,見趙南星對自己微微頷首以示嘉許,才高聲叫嚷道:「趙尚書,我見你年長,方才退讓三分,你可不要倚老賣老!」
趙老尚書的戲做得也當真是十足,竟將一方上好的菊花石硯台重重地扔在了地上,頓時摔得粉碎,罵道:「豎子無禮,滾出去!」
陸天行憤而轉身離去,此時門外,已站了好幾個湊上前來看熱鬧的官員,吏部左侍郎陳於亭見了,連忙出言將眾人驅退。
見陸天行已負氣走到了衙門口,陳於亭疾步追了上去,叫道:「陸主事請留步。」
陸天行心下暗笑:你們這些東林黨人,不去做戲子可當真是可惜了,當下轉過身子,板起臉來問道:「陳大人有何指教?」
陳於亭笑道:「陸主事受聖上之命前來任職,怎可貿然離去?」
陸天行冷冷道:「在下也不想如此,是那老匹夫逼我走的。」
陳於亭趕忙擺了擺手,正色道:「切莫妄言,陸主事有所不知,趙尚書自來律己甚嚴,無論上朝還是在吏部當值,皆不曾有過絲毫懈怠,儘管先帝曾念趙尚書年老體衰,恩准其不必每日早朝,然而多年來,趙尚書不僅從未缺席過一次,而且當值時更是早至晚歸。」
說到這裡,陳於亭嘆了口氣,又道:「正所謂上行下效,我等這些下屬,自然也以老尚書為楷模,因此吏部無人敢有絲毫懈怠。不過陸主事初來吏部,趙尚書確是不該如此發作,還望你見諒。」說著對陸天行拱手賠了一禮。
聽了這番話,陸天行不禁對趙南星多了幾分敬佩之情,當下還了一禮,道:「下官不敢。」
隨後陳於亭引著陸天行走到一張書案前,道:「今後陸主事在此當值便是。」
看著上面擺滿的文牘雜務,陸天行雖然覺得頭都大了,但也只得應道:「是,有勞陳大人了。」
陳於亭走後,陸天行翻看著一卷卷文牘,只見上面大多都是趙南星做過批示的官員委任狀,需要自己整理、記錄、編序,便一邊留心記下,一邊動手幹了起來。
就在陸主事忙的熱火朝天的時候,魏忠賢正翹著二郎腿,坐在東廠的太師椅上,笑吟吟地聽著駱養性的匯報。
魏忠賢笑道:「這個趙南星,可真是不給皇上留顏面。」
駱養性陪笑道:「可不是麼,早朝時李章、陳於亭才剛剛要打陸天行的廷杖,這會趙南星轉頭又給其來了個下馬威,就說今上完全要依仗於九千歲,皇位才可坐得安穩,可那畢竟也是皇上,他們怎能如此不講情面。」
魏忠賢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道:「你懂甚麼,趙南星這個老狐狸,不要說得罪皇上,你且看他平日裡,輕易得罪過哪個四品以上的官員?如今這廝如此咄咄逼人,難道會是出於一時義氣?」
駱養性忙躬身道:「九千歲說的是。」
魏忠賢淡淡道:「你且說說,東林賊們的真實意圖是甚麼。」
駱養性早就聽聞魏忠賢歷來不喜蠢材,知道對方是在考校自己,當下不敢大意,躬身答道:「卑職猜想,皇上將手伸向了吏部,觸犯到了東林黨的根本利益,因此趙南星是想藉此給皇上施壓,」
魏忠賢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不錯,只不過這到底是不是皇上和東林賊們為了迷惑咱家所演的戲,還需過些時日方可下結論。」
駱養性心中一凜,贊道:「九千歲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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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賢喝了口茶,又問道:「上次捨身救陸天行的王府女子是何人,荷香那裡可有消息?」
駱養性躬身答道:「荷香在回信上說,那女子正是游士任的女兒,不過十王府上下仍然不知曉其真實身份。」
魏忠賢皺眉道:「早知如此,真應該趁她離開十王府時將其擒下,也好看看她到底知不知道《東林君子名錄》的下落。」
駱養性忙道:「這都是卑職的疏忽,還請九千歲恕罪。」
魏忠賢道:「罷了,咱家事先也並未想到此節。」
駱養性拱手道:「請九千歲放心,今日陸天行便要搬離十王府,卑職定會伺機將那女子搶下……」
然而不待其說完,魏忠賢便擺了擺手,道:「既然時機已逝,就不必再強行出手,而且據荷香所言,皇上和陸天行都不知曉那女子的真實身份,咱們便不要鬧出這麼大動靜,畢竟,皇上的矛頭現下正指向趙南星那老賊。」
駱養性暗自鬆了口氣,頷首道:「九千歲所言極是。」
魏忠賢放下茶杯,笑道:「你辦事歷來仔細,對咱家又忠心得很,只要你用心做事,將來田爾耕高升後,指揮使之位還不是要由你來坐。」
駱養性大喜,連忙拜道:「卑職謝過九千歲,您的栽培提拔之恩,卑職沒齒難忘。」
魏忠賢點了點頭,揮手道:「你下去吧。」
待駱養性躬身離去後,田爾耕自後門緩緩走了進來。
魏忠賢問道:「駱養性所言可還屬實,荷香的回信,你著人查驗過了麼?」
田爾耕頷首道:「已仔細查驗過,駱養性並未做手腳,他帶回的書信,確是荷香的筆跡。」
魏忠賢取出了翡翠球,放在掌中轉動著,笑道:「如此便好,此人能力不俗,若是忠心,將來確是可以委任其指揮使一職。」
田爾耕儘管心中微感不悅,然而卻絲毫不敢顯露於顏色,頷首道:「九千歲說的是。」
魏忠賢道:「今日早朝時,你做得很好,不但加深了皇上和東林黨的嫌隙,還給皇上長了面子,方才咱家入宮時,皇上還誇獎了你。」
田爾耕神色恭謹地說道:「這皆離不開九千歲平日裡的指點。」
魏忠賢問道:「你做這個指揮使多久了?」
田爾耕心中一動,躬身道:「承蒙九千歲提拔,卑職自天啟四年代駱思恭掌錦衣衛事,如今已快有四年了。」
魏忠賢頷首道:「四年?那也不短了。」隨即又問道:「中軍都督府的左都督徐光耀昨日病重,此事想來你也知道。」
田爾耕心中雖已砰砰直跳,但卻還是不動聲色地應道:「是,卑職確已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