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找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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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秀妍接過看後,卻是喜憂參半,蹙眉道:「正東坊的宅子,素來價格不菲,可是那位趙大人送給天哥的?」她出身於官宦之家,因此自幼便對財物房契有著一定的了解。

  陸天行頷首道:「正是。」隨即又問道:「怎麼,你不喜歡這套宅子?」

  游秀妍緩緩搖了搖頭,道:「能有我們自己的宅子,秀妍心中自是歡喜。只是我雖然不通曉廟堂之事,但卻也知曉,官場之中結黨成派,原是常事……」說到此處,游秀妍便不再說下去了。

  陸天行如何不知她心憂何事,卻故作不知,問道:「你究竟在擔憂甚麼?」

  游秀妍道:「儘管天哥是聖上親命的官員,然而畢竟只是一個六品主事,趙家門生眾多且滿門高官,卻如此著意拉攏,恐怕其用意不善,秀妍更擔心聖上會因此對天哥心生猜忌。」

  陸天行輕握住她柔軟的手掌,微微一笑,溫言道:「秀妍有所不知,不要說我是一個六品主事,就算是一個從九品的司務,趙家也會著意結納,你可知是為了甚麼?」

  游秀妍眨著盈盈秋水般的雙眼,不解地望著陸天行。

  心中蕩漾的陸天行,也不顧有旁人在側,便在佳人的額頭上輕輕一吻,羞得游秀妍的雙頰立時泛起了紅暈。

  陸天行這才說道:「只因在他們看來,我是天子近臣。」

  明代的早朝,是非常苦的。

  寅時(凌晨三點)前,無論是京中的高官還是來京述職的封疆大吏,都要到午門外等候,當午門城樓上的大鼓敲響,大臣們就要排好隊伍,此後官員若有咳嗽、吐痰或儀態不夠穩重等行為都會被負責糾察的御史記錄下來,聽候處理。

  直到卯時(凌晨五點)鐘聲響起後,宮門開啟,百官依次進入,過金水橋後,眾人要在廣場整隊完畢,再行前往太和門,若遇重大節日則前往太和殿,行一跪三叩頭之禮後開始正式的早朝。

  據史料記載,明朝歷經二百七十六年,共有十六位皇帝,其中最勤政的竟然是最後一任皇帝崇禎:自即位起就立志做中興之主,批閱各地奏摺到凌晨一、兩點是很長常見的,每日早朝必到,比開國皇帝朱元璋還要勤政。

  因此至今尚有許多史學愛好者對這個苦命的亡國皇帝唏噓不已,偏愛有加。

  按照例制,只有三品及以上的官員才有資格參加早朝,陸天行只是個六品主事,雖然領受著正二品的太子少保之職,卻終究是個虛職,不必上朝議事,但崇禎皇帝特意命其參加早朝,這可就苦煞了陸天行。

  半夜起床,陸天行本不欲打擾游秀妍休息,但她卻早已備好了洗漱用具,親自為尚自睡眼惺忪的陸天行洗臉更衣,殷勤周到的宛若一個小主婦。

  陸天行來不及說些感激的話,就匆匆地趕向了皇宮,待他身著朝服趕到午門外的廣場上時,滿朝文武大臣早已到了大半。

  在一眾三品以上的大員中,陸天行這身六品官服格外惹眼,可大多數朝臣,依舊還是與其熱情地打著招呼,只有田錫文的學生李章,始終冷冷地盯視著他。

  官居正四品的左僉都御史李章,與趙南星長子趙青松一樣,本沒有資格參加早朝,但二人隸屬於都察院,因此便肩負著早朝時監察百官儀態言行之責。

  寅時已到,午門的鼓聲響起,大臣們立即停止了交談,按官職大小排好了隊伍,分為文武兩列。

  方才還在拱手招呼,相談甚歡的官員們剎那間好似就變成了一個個入定的老僧,就連七十七歲的趙南星都站的筆直,目不斜視的注視著前方。

  陸天行卻從未受過這份苦,一動不動地站了大半個時辰後只覺腿腳酸軟,身子向旁邊一晃險些摔倒,趕忙邁步站穩,重又站回到了隊伍之中。

  可這卻被負責監察的李章看在眼裡,他冷笑著取出紙筆,將其記錄下來,便要命武士執行五記廷杖。

  廷杖,最早始於東漢明帝,到了明朝時已成為了一種制度。

  廷杖是由栗木製成,擊打人的一端削成槌狀,且包有鐵皮,鐵皮上還有倒勾,一棒打下去,行刑人員再順勢一扯,尖利的倒勾就會將受刑人連皮帶肉的撕下一大塊來,明朝時有許多大臣都慘死於廷杖之下。

  因此,陸天行若要挨了這五下廷杖,儘管沒有性命之憂,然而卻也難免被打得皮開肉綻,受傷不輕。

  趙青松見狀,趕忙要出言勸阻,可他話到嘴邊時,卻忽然心念一動,便轉向旁邊,假作不知。

  李章喝道:「來人!」

  幾名禁軍聞言,快步行了過來。

  李章冷冷道:「吏部主事陸天行,殿前失儀,行五記廷杖。」

  陸天行還未來得及出言解釋,禁軍便上前將他架起,拖到路旁,將其按倒在地,一人按住雙手,一人按住雙腳,另一名禁軍則托著條廷杖走了過來,只見上面竟還隱隱有著已乾涸的血跡。

  恰好今日駱養性當值,見此情形,急忙叫道:「住手!」

  李章卻不以為意,問道:「駱大人這是要妨礙本官行刑麼?」

  駱養性官居錦衣衛南鎮撫使,從四品官職,雖說比李章還低了半級,但兩人並非所屬同一衙門,而且錦衣衛權柄極重,又有魏忠賢在背後撐腰,指揮使田爾耕儘管只是個三品官,可無論是朝中大員還是王公勛戚,又有哪個敢同他作對?

  因此駱養性絲毫未將對方放入眼裡,淡淡道:「不敢,陸大人不過是一時失足,未能站穩,李大人又何必如此嚴苛?」

  趙南星對站在自己身後的吏部左侍郎陳於亭招了招手,待其湊到近前時,悄聲道:「助李章一臂之力。」

  陳於亭會意,上前說道:「駱大人此言差矣,陸主事方才之舉,雖是無心之失,但卻終是殿前失儀,孔子云:興於詩,立於禮,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我大明之所以能立國數百年,懾服眾蠻夷,就是因為吾乃禮儀之邦,如今豈能不循禮制,對失禮之行不予理睬而法外開恩?」

  駱養性儘管讀過一些書,然而卻如何能辯白的過陳於亭這位大儒,正感彷徨無措之際,瞥眼看到了站在不遠處,冷眼旁觀的上司田爾耕。

  於是駱養性靈機一動,走上前去,拱手道:「大人,東林黨人此時竟然也向陸天行發難,您若此時出手,陸天行轉頭去對付東林黨的同時,想必也會承大人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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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此處,駱養性望了望左右,壓低了聲音續:「而且皇上知曉此事後,也自會記得您的好處,大人立了此功,日後便有機會壓過崔尚書一頭。」

  田爾耕與崔呈秀之爭,由來已久,但二人爭鬥了多年,始終都無法真正的勝過對方。

  駱養性若說些旁的,田爾耕未必會放在心上,但想到若當真能就此挑起新帝一派和東林黨之爭,勢必會立下大功,日後九千歲自會對自己另眼相看,說不定便能就此壓過崔呈秀一頭。

  因此田爾耕點了點頭,上前問道:「陳侍郎,若本官沒有記錯,此事當與吏部沒有半分干係吧?」

  魏忠賢掌權後,斥逐東林黨人,數次興起大獄,田爾耕都是頭號先鋒:廣布眼線,羅織罪名,嚴刑酷法拷問群臣,凡入詔獄者無人能夠生還;曾烹殺御史夏之令,刷骨東林領袖楊漣、左光斗等人,做下了無數惡行,因而朝臣們對其都是又恨又畏。

  陳於亭見其出馬,心中早已怯了,滿腹詩書也盡數拋到了九霄雲外,不禁變色道:「是,我只是……」

  田爾耕不待其說完,便冷冷道:「既然如此,陳侍郎請回吧。」

  陳於亭頭一低,頗顯狼狽地回到了隊伍之中,百官們見了,卻無人膽敢出聲取笑。

  田爾耕微微一笑,伸手將陸天行扶了起來。

  李章見狀,不由急道:「怎可如此!」

  田爾耕哪裡理會,輕輕地拍了拍陸天行朝服上的塵土,笑道:「陸主事,方才本官巡查時,始終望向你這邊,可你卻從不曾動過分毫,是也不是?」

  陸天行微一遲疑,便頷首道:「正是。」

  李章怒道:「子曰:民無信不立。庶民尚且如此,陸主事身為朝廷命官,又怎可在此口出妄言?」

  田爾耕冷笑著問道:「李御史口口聲聲說他方才看到陸主事殿前失儀,可本官卻未曾見到,哪位大人若是看到了,不妨現在便站出來,也好為李御史做個見證!」

  崔呈秀儘管與田爾耕不睦,然而當著外人的面,卻也不便公然與其鬧翻。因此過了半晌,仍無一人膽敢出言。

  李章抬眼望向趙南星,可這位老尚書卻早已雙目微閉,神遊物外去了。

  田爾耕笑問道:「如此看來,想必是李御史操勞過度,一時眼花了吧?」

  李章眉頭一緊,剛要出言辯駁,卻感到有人輕拉自己衣袖。回頭看時,原來是同僚趙青松,只聽他悄聲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李兄不必在意這一時之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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