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豈是這種人?你到我府上來,難道就是想說這個嗎?」馮從吾怒視著張余,大聲的質問道。
他的眼中似要噴火,同時已經擺出了一副要送客的樣子。
一邊的宋應升和宋應星都看傻了,誰都沒想到張余上來就擺出了這樣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態。
要知道他們三人這一次雖然算不上是來求人的,但來人家家裡,多少態度也要好一些吧?
畢竟說到底,他們是來聯合的。可張余現在這個樣子,給人的感覺是來結仇的呀!
張余不為所動,沒有被嚇到,臉上帶著平和的笑容說道:「正因為我相信您不是這種人,所以才和您說這些事情。」
「我們要做的是忠君報國,是匡扶正義,而不是泄憤,也不是以直邀名。現在大明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我們不能夠再以直進諫;我們需要有一些計謀,需要迂迴。」
「朝堂之上,碌碌之輩甚多,幸進之輩也不少,由此等人執掌大明朝政,可以想像大明將來會如何。在這樣的時候,我們更不能逞心中一時之痛快,罔顧正義、罔顧大明!」
馮從吾看著張余,知道這個傢伙雖然嘴上說的輕鬆,但這話卻不盡不實。
朝堂之上,這樣的人雖然有,卻並不是每一個人都這樣;現在的情況也不是臣子們想怎麼樣的事情,而是要怎麼扭轉陛下的看法。
不過馮從吾聽出了張余是話裡有話,於是就緩緩的坐了回去,緩和了些臉色問道:「那你有何主意?」
「如今朝堂之上,徐光啟為心學一脈,在他身邊有戶部侍郎李之藻,亦有禮部尚書沈庭筠。三人在朝堂之上,又深得陛下信任,可以說地位根深蒂固,雖然他們上位的時間並不長,但是想要撼動也不容易。」
「除此之外,刑部的黃克纘於今時今日提出荀子,可以說是獨樹一幟。相信用不了多久,在他身邊也會匯聚一批人,這就是朝堂上的第二股勢力。」
「至於第三股勢力,表面上看是內閣首輔韓爌,以及內閣大學士孫承宗。可事實上我們都知道,韓爌與孫承宗並不是一類人,同時還有一個工部尚書趙南星,這三個人勉強算是同一陣線,但是心又不齊。」
「現在朝堂上主力就是徐光啟一群人。除此之外,估計還會有黃克纘的一群人,到了這個時候,朝堂上的新一輪變動恐怕就要開始了。」
看著一眼張余,馮從吾開口說道:「我現在不過一個區區的五品尚寶卿,你們只是舉人,有何資格評論朝堂上的諸位?更沒有左右他們的辦法。」
「以前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張余笑著說道。
「此言何意?」馮從吾看著張余,這一次臉上的表情終於嚴肅了起來,等待張余給自己一個答覆。
馮從吾看出來了,這個張余到這裡來就是有話要說。
張余也沒隱瞞,直接就把韓爌找自己和宋家兩兄弟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
聽完這些話之後,馮從吾陷入了沉思,臉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陰暗還是興奮,給人一種十分複雜的感覺。
半晌之後,馮從吾才抬起頭看著張余,乾巴巴的問道:「此事與我何干?」
「朝堂之上紛紛擾擾,各家都在宣揚自己的學說。在這個時候就是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們關中一脈,如果在這個時候沒有作為,恐怕很快就會淪落塵埃。」張余看著馮從吾,直接說道:「真到了那個時候,我們何去何從?」
馮從吾自然也有這個擔心。
他算是關中一脈的代表人物,同時在理學和心學的造詣上都頗深,就證明這是一個兼容並蓄的人。
馮從吾看著張余,卻沒有開口去詢問,因為他知道張余的話還沒說完。
「所以在今時今日,到了我們做事的時候,同時也到了大變的時候。」張余繼續說道:「我們儒學一直都是兼收並蓄,既然如此,為什麼我們不能夠重新開創一個學派呢?」
「我們這些小輩沒有資格,但是您在關中講學二十多年,門生故舊遍布天下,在士林之中聲望頗高,為什麼不能夠自己開創新的學派?」
「我們可以集各家所長,以關中一脈為根本,結合當下朝廷之所需,開創新的學派;以韓爌這位內閣首輔為朝中外援。真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就會在朝廷上占據一席之地。」
「如此一來,我們才能夠真真正正的改變朝堂上的一切,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寫題本泄憤。這也是我們今天來的目的,關中一脈的傳承,全賴先生一言決之。」
馮從吾看著張余,陷入了沉思。
要說他不動心,那是假的。
事實上馮從吾其實沒有什麼學派,他理學心學都學,說是東林黨一脈,那也只是認同東林黨的思想和想法。
而東林黨都算不上一個學派,所以現在聽了張余的說法之後,馮從吾還真的心動了。
想到自己在關中講學二十五年,再想想自己現在的地位,甘心嗎?
現在自己只不過是一個五品的尚寶卿,自己能做什麼?對得起自己一生所學嗎?
反正已經是這樣了,不如搏一把。如果成了,那麼自然是青雲直上;如果不成,回關中繼續講學吧。
想到這裡,馮從吾看著張余,緩緩的說道:「你有什麼想法?我是說關於學派方面的,這一點要想清楚,如果這一點想不清楚,那就什麼都不用說了。」
張余看著馮從吾,臉上露出了笑容,說道:「我的確有一些想法,但是並不成熟。比如我覺得我們學派的第一要務便是兩個字,務實。」
馮從吾一愣。
連宋應升和宋應星都是一愣,這件事情張余沒有和他們說過。
張余沒有去看其他人,而是繼續說道:「現在各個學派務虛之風盛行,我們就要扭轉這種局面,喊出務實的口號。」
「什麼事情要做,做了才會知道對與錯。至于衡量務實的標準,我們可以用陛下的一句話,那就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什麼事情要做過才知道,不要務虛,不要誇誇其談。」
聽了張余的這句話之後,在場的幾個人的臉上都有一些怪異的神色。
以務實為第一要務,喊出的口號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你這完完全全就是衝著陛下去的。
你這個口號一喊出來,妥妥的就是在拍陛下的馬屁。
但是馮從吾和宋家兩兄弟沒站出來反對,因為這種事能做不能說,不過這個口號倒是挺可以。
一個學派成立之初,總要有拿得出手的口號和東西,否則的話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用。
張余繼續說道:「在其他方面,我們講究四民平等。」
張余看著馮從吾,嚴肅的說道:「天生蒸民,自然是一視同仁;眾生平等,所以人沒有高低貴賤,市農工商無非是從事的行業不同罷了。」
得了,這就把佛家的口號拿過來了。
這個口號具有的蠱惑性,他們都知道。這麼幹也不止他們一家,所以他們不覺得奇怪。
同時馮從吾三人也大概明白張余要幹什麼,這就是把現在比較火的幾個學派、陛下比較信任的幾個學派,把他們最具代表的東西拿過來雜交在一起,形成自己的思想。
張余繼續說道:「如何判斷一個人是否高貴,那就要看他為國家為百姓做了什麼。」
「有功於國,自然得享高位,這才是衡量一個人是否高貴的標準。勛貴世家,陛下籌其公;陛下天命,乃上天朝籌陛下之功,此乃天功之論。」
這天功論也被張余給拿過來了。要知道因為此事前一段時間鬧得可是不小。
不過張余還沒有停,他繼續說道:「除此之外,我認為朝廷應該禮法並舉,禮為表,法為里。無論是勛貴、庶民,亦或者是官員、白身,只要犯法,全都要一律嚴懲。法外可以容情,但是法外不可以開。」
三個人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張余。這是把荀子的學說也拿過來了。
至於前面的務實,甚至也可以擴充到荀子的學說裡面,畢竟荀子講究制天命而用之。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道怎麼說張余好。
你要說他說的不妥吧,他這個辦法還真的切實可行。要是這麼幹,關中學派的崛起就指日可待,在內有內閣首輔大學士韓爌支持,在外有他們這些關中學派的人搖旗吶喊。
如果真的能夠做到切實可行,那麼就真的能夠成功。
只要把這些思想洗一遍,變成自己的思想,再從關中學派裡面找到一些可以符合的說法,瞬間就能夠崛起於當世。
只是這麼幹,實在是有一些太差勁了。
見三人都不說話,張余繼續說道:「我們還有一個優勢。」
馮從吾等人皆是一愣。
咱們現在三瓜兩棗的還有什麼優勢?
「我們都是關中人,關中是什麼地方?關中乃是秦漢唐興盛之地。秦就先不說了,我們單獨把漢唐拿出來說,可以對外喊出一個口號,叫做學漢唐之儒。」
「我們都是關中一脈,倡導學漢唐之儒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這樣的話,我們就可以從漢唐之儒裡面,找到一些切合我們關中學派的學說。或者說我們就是承襲漢唐之儒,有漢唐之強盛。」
「我們為什麼要學宋之儒呢?那就是腐儒。你看看大宋,自從建國之後可有一日強盛?」
張余這話就是純粹的胡說八道了,宋朝衰弱的帽子也不能全部都丟到宋朝的儒者身上。
但歷史就是一個小姑娘,怎麼好看就怎麼打扮。現在自己需要漢唐之儒變漂亮,那麼就只能把宋儒變醜了。
三個人看著張余都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如此一來也算給自己的學派找到了出處。
我們就是關中學派,我們承襲自關中的漢唐之儒。
若是想要找到理論學說,漢唐之儒那麼多著述,總能從裡面找到一些,然後全部都套到現在來,這就叫古為今用。
三個人的目光明滅不定,尤其是馮從吾。如果真的這麼幹的話,那這個首領之位捨我其誰?
畢竟現在關中一脈,他的資歷最老,威望最高。如果真的能夠把這件事情做成的話,那他以後將是什麼地位?
他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想到這裡不激動都不行。
雖然這麼幹,有一些不要臉,可這世界上的事情要臉幹得成嗎?
再說了,咱們儒家從來都是百變的,學習他人的優點也是咱們的優點嘛。
強迫自己穩定下來,抬頭看了一眼張余,馮從吾淡淡的說道:「此事你可與韓爌說了?」
這件事情的關鍵點在韓爌,如果他答應了,自然什麼都好辦;如果他不答應的話,那這件事情肯定就不好辦。
因為想要這麼幹,需要得到陛下的支持。而要得到陛下的支持,那麼就要先到陛下面前,至少也要有人引薦。
在這樣的情況下,韓爌的引薦就異常的重要,所以馮從吾問出了這個問題。如果沒有韓爌的引薦,他們幾個根本成不了事。
張余笑著說道:「只要您同意,我就有把握說服韓爌。」
這個倒不是張余胡說八道,而是他真的有信心。
以韓爌現在的情況來說,他急需要擺明立場,也急需要有人對他進行支持。自己這些人就是最合適的,而且這個立場韓爌肯定願意接受。
韓爌為什麼願意接受?
原因也很簡單,從頭到尾自己這個學派就是跟著陛下走的。
第一個觀點務實,那就是在拍陛下的馬屁。後面那幾條,哪一條不是陛下感興趣的?
除此之外,廢宋儒、興漢唐之儒,直接就把理學給掃到垃圾堆裡面去了。
管你什麼理學和心學,你們都是宋儒;宋儒就是完蛋,就是廢。如果你們不完蛋,你們不廢,你們怎麼會讓元朝給打了?怎麼會被遼和金那麼欺負?
宋朝那麼完蛋全都怪你們,這個帽子你們戴也得戴,不戴也得戴。
我們大明朝就不一樣了,我們大明朝太祖皇帝英明神武,以一介布衣之身,橫空出世,驅逐胡虜、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
如此龐大的帝王,如此強大的帝國,怎麼能學宋儒呢?
我們大明這麼多年如此衰弱、邊疆不寧、國用不足,全都是你們宋儒的鍋。
到了這個時候,我們應該撥亂反正了。我們怎麼還能學宋儒呢?
我們要學漢唐之儒。
至於提出的和漢唐之儒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要有我們大明的特色,符合我們大明的實際情況。如果要全都和漢唐一樣,那大明豈不就和漢唐一樣?
我們大明,怎麼能光學漢唐呢?我們要超越他們!
這樣的思想,張余就不信說不服陛下,同時還可以告訴陛下,你有什麼不同意的,咱們說嘛;又不是不能商量,你提出來我們就干。
宋應升看了一眼張余,他覺得張余的這套說辭太沒有下限了。
不過看著馮從吾躍躍欲試的樣子,宋應升知道恐怕張余這一次又成功了。不過他還是說道:「如此,我們豈不是和他們一樣了?」
宋應升這句話倒是說到點子上了。那我們和他們一樣,還不如讓他們去做呢。
張余看了一眼宋應升,有些頭大。
難道馮從吾沒看出來嗎?他當然看出來了,可這裡邊的利益實在是太大了。
一方面他會成為一個學派的領袖,官職上也會有很大的提升。到時候民間聲望無敵,官場上官位無敵,在青史上也會留下自己的姓名。
在這樣的利益面前,其他的完全都可以放到一邊去。什麼叫我和他們一樣?我做的和他們做的能一樣嗎?
不過以宋應升的性格提出這個問題,張余倒是一點都不奇怪。
「這怎麼能一樣呢?」張余沉著臉說道:「他們那些人,蠅營狗苟爭權奪利,哪裡是為了大明、為了江山?」
「比如提出要抬荀子思想的人,他真的信荀子嗎?他們不相信。他們這麼做,無非就是為了自己的官位罷了。」
「但是我們不一樣,我們是為了大明,為了這個國家。大明立國兩百餘年,到今時今日已經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可是怎麼改,這一直都是一個問題,在這種世道,捨我其誰?」
宋應升看了一眼張余,他其實很想問問張余,別人信什麼或者學什麼,我不知道,但是你學的是縱橫家吧?你說你是儒家子弟,誰信呢?
「對,正是這樣。到了我們做事的時候了!」宋應星在一邊站了起來,大聲的說道,臉上全部都是激動的神色。
看了一眼弟弟,宋應升無奈地搖了搖頭。眼前的事情,他沒有辦法阻止了。
有一點他還是可以接受的,那就是很多東西都可以自己添進去,他也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和學術闡述出來。
真的到了那個時候的話,事情就好辦多了。於是宋應升沒有站出來反對。
見到宋應升沒有反對,張余算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馮從吾,問道:「話我們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聽到張余的話,馮從吾知道自己該表態了。
如果自己現在不表態,那麼這個事情就成不了,而且回去之後他們就會去找韓爌,轉身就把自己給賣了。
真的到了那個時候,估計自己官職什麼的也都沒了,只能乖乖的回到關中去。
想到這裡,馮從吾點了點頭說道:「如此,就聽你的吧,我等你們的消息。」
張余點了點頭,笑著說道:「等我的好消息。」
宋應升三人出了馮家之後,宋應星還是有一些興奮。
與大哥不同,宋應星這一次對張余贊同更多。至於張余說的那些話,他沒有多少感覺,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現在能做什麼。
宋應升三人一路上往回走,卻沒有人說話,顯然氣氛有一些尷尬。
直到宋應星轉頭看向張余,神色依舊帶著些激動的問道:「你覺得我們能做得成嗎?」
張余點了點頭頭說道:「我們一定能做得成。」
說完這句話之後,張余咬著牙說出了兩個字,「一定。」
像是在給宋應星信心,也像是在給自己信心。
在另外一條街上,朱由校裝扮成一個富家公子哥正在瞎晃。
陪在他身邊的是大太監陳洪,此時一副老管家的模樣。
還有一個就是戚元輔,這個朱由校親自挑選的貼身侍衛頭領。他就更簡單了,打扮的就像一個有錢人家的車夫。當然了,還有護衛的意思,因為他帶著刀。
至於其他人,則散落在各處。
朱由校手裡面拿著一把摺扇,不時嘩啦一聲展開,搖晃著向前走,頗有幾分紈絝子弟的意思。
要是帶上幾個打手,調戲一下良家婦女,妥妥的街頭惡霸。
不過朱由校自然不可能這麼幹,雖然他心裏面也很想試一試。
果然人的心裏面都是有陰暗面的,壓抑久了幹壞事都覺得興奮。
轉過一條街之後,朱由校來到了內務府的門口。此時這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朱由校走過去看了一眼之後,轉身便從另外一個門走了進去。
這裡邊來考試的人大概分幾類,首先就是勛貴和勛戚家的。當然了,肯定不是嫡系子弟,庶出的有可能都不是,大部分都是旁支或者是一些亂七八糟的親戚,或者是手下的家人,比如管家的兒子之類。
這種操作朱由校也不意外,一旦管家的兒子去了內務府,那就相當於自己家人進去了。所以勛貴勛戚經常幹這種事情。
除了這一撥人之外,還有窮苦的讀書人。
不要以為每一個讀書人都是有錢的,窮人還是非常多的,想搏一個前程的人更多。
窮秀才,窮秀才,這三個字不是白叫的。在民間就有這樣的說法,窮秀才,金舉人,銀進士。
這種劃分的方法,一方面說明了他們的考試難度,考中舉人之後進士反而好考了,另一個方向也說明了經濟實力。
要知道,大明朝現在幾百萬上千萬的讀書人,每三年考進士才考中多少?考舉人又能考中多少?
很多時候,在現實面前就是需要你彎腰的。就像在朱由校穿越之前,有編制的街道辦職位都會讓人蜂擁而至。在這個時代情況也一樣,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
何況朱由校給的還是內務府的編制,怎麼也比胥吏好吧?
再差也是官,可以升職的。在這樣的情況下,窮苦的讀書人自然是趨之若鶩。
除此之外,第三個比較龐大的群體就是胥吏。內務府接收胥吏,自從這個消息發布之後,胥吏們自然是蜂擁而至。
要知道,誰想改變自己的出身,那他們就是最想的一群人。
胥吏一輩子沒有出頭之日的日子,有的人願意過,有的人卻不願意。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內務府就成了他們非常好的選擇,自然而然的就會跑過來。
朱由校在外面逛了一圈,基本上已經能夠區分出這三類人。
可以說還沒有進入內務府,他們就已經天然分成了三個派別。這倒不是其他的問題決定的,而是從出身上就已經決定的。
對此朱由校的意見就是不管,隨你們便。
自己的手下沒有黨派之分,簡直就是開玩笑。臣子們不結黨,這種想法只能以存在於帝王美好的幻想之中。
走進內務府之後,朱由校直接去找方正化了。
這一次的事情是由方正化負責的,朱由校有一些事情需要問他。
至於老丈人張國紀,朱由校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張國紀除了背鍋以外,沒有什麼其他的作用。
轉了幾圈之後,朱由校就看到了方正化。
方正化正在和手下交代著什麼,一抬頭,就看見了自家皇爺。他沒想到皇爺會來,臉上全是不敢置信。
回過神之後,方正化快速的跑到了朱由校的身邊,直接就想跪倒在地大禮參拜。
「行了,免禮吧。」朱由校一擺手打斷了方正化的動作。
如果這個時候鬧出什麼動靜,那內務府那邊所有人都要過來參拜自己,什麼事情都不用做了。
所以朱由校就直接攔下了方正化,沒讓他搞什麼太大的動靜。
一行人很快就進入了方正化的值班房,朱由校好奇的四下看了看。按照後世的說法,這裡就是方正化的辦公室。
朱由校轉了一圈,發現屋子裡面的布置還不錯,沒有故作儒雅。不遠處的牆上還掛雁翎刀,顯然是方正化自己的。
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朱由校看著方正化,溫和的說道:「準備的怎麼樣了?」
方正化不敢怠慢,連忙說道:「啟稟皇爺,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
朱由校點了點頭問道:「該交代的事情陳洪都已經交代給你了吧?」
「回皇爺,陳公公已經交代給奴婢了。」方正化恭敬的說道。
輕輕的點了點頭,朱由校說道:「那就繼續吧。」
考試放在內務府之中的一個大廣場上進行,總共分為三輪。
一輪是像科舉一樣考四書五經,不過難度卻非常的小,基本上就是默寫和填空。這對於考生來說根本就沒什麼難度,如果連這個都考不了,你就不用來了。
這一項主要目的是檢測大家是不是識字,除此之外根本就沒有其他的用處。
第二輪考的則是算數。這個就比較難了,其中除了簡單的計算和填空之外,還有應用題。
第三輪考的是策論。這個也是學科舉,但在朱由校看來其實根本就沒什麼卵用。內務府考這個有什麼用?
不過方正化也給朱由校解釋了。通過這一場策論的考試,主要是判斷考試之人人品和行事風格。
三輪考試過後,還會有一輪面試。面試過了,才能夠正式進入內務府。
因此考生們十分的慎重,所有人都在等著開考。
朱由校站在考場正前方的監考樓上,透著窗子看著下面黑壓壓一片的考生。
說起來考生還真的不少,看到他們在準備考試,朱由校不禁嘆了一口氣。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自己應該在內務府成立一個學校,教導一下這些人,至少給他們進行一個培訓。
至於讓什麼人來教,朱由校覺得讓宮裡面的老內侍來就行了。
為什麼讓老內侍來教?
原因非常簡單,老內侍在宮裡面做事多年,能夠熬到善始善終的,自然都是有一些想法和心思的。除此之外,他們在為人處事方面,足夠很多人學一輩子了。
至於說學問嘛,這些人自然是不會差的。要知道,大明朝的內侍都是在內書堂讀書的,可以說是耳濡目染。不然的話,不會寫字什麼事都不會幹,在宮裡面也走不遠。
另外一點就是內務府和宮裡面的內侍都屬於皇上的私人機構,他們也算是一類人,更加好相處一些。
朱由校可不想把內務府的人全都教成朝堂上的大臣。
另外還有一點,這裡可以作為退休內侍們養老的地方。在這裡教教學生,管他們食宿,也算是一個非常好的歸宿。
這對他們也有非常大的好處,有利於宮裡面內侍的安定和諧,算是一個非常不錯的方式。
朱由校在盤算這件事情的時候,下面的學子裡面,有一個人正在全神貫注地答題。
這個人的年紀可不小了,看起來已經有三十七八歲,臉色有一些蒼白,帶著幾分病態,一副大病初癒的模樣。
他的神情異常專注認真,很快就引起了朱由校的注意。
倒不是因為這個人長得帥或是怎麼樣的,因為這個人穿著的是一身儒衫。從他的打扮上能夠看得出來,這人應該是一個秀才。
雖然之前報名的秀才有不少,但來參考的卻並不多。
因為朝廷發布了招收胥吏的通告之後,很多秀才覺得受到了侮辱。他們非常的有骨氣,怎麼可以與胥吏為伍呢?
所以他們就沒來。現場到的大部分讀書人,基本上沒有什麼秀才功名,大部分都是白身。
不過看他們的樣子也知道比較窮,畢竟連秀才都叫窮秀才,何況他們這些白身?
現在看到一個秀才,自然吸引朱由校的目光。
不過朱由校也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這些讀書人很快就會轉投到皇家書院那邊去。
內務府這邊不適合他們,那麼皇家書院自然就是更適合他們的地方。很多讀書人都是這麼想的,有秀才功名的人就更是這麼想的了。
在這裡看到一個秀才,倒是讓朱由校有一些詫異。他轉頭對身邊的陳洪說道:「去查一查,看看那個秀才姓字名誰,哪裡人士,做何營生?」
「是,皇爺。奴婢這就去。」陳洪趕忙答應了一聲,然後轉身向下面走了出去。
很快朱由校要的資料就被找來了。
翻看了一下之後,朱由校發現還真的挺有意思的。這個人叫做徐峰,的確是一個秀才,是順天府的人,二十一歲就中了秀才。
今年他已經三十八歲了,連著考了五次舉人,全部都名落孫山。
對他來說就是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然後還是沒能考上。
家裡面為了供他讀書,可以說是一貧如洗、每況愈下。前些日子他更是大病了一場,耗光了家裡面所有的銀錢。
為了給他救命,家裡面把僅有的幾十畝地給賣了。如果他再不想辦法考中,那麼全家人都要去賣身為奴了。
雖然大病初癒、身子還沒有好利索,但徐峰還是來了。
翻看著手中的資料,朱由校發現徐峰這個人雖然看起來像一個非常倔強的人,不顧家裡的情況不斷的考試。
可事實情況並不是這樣,他在不斷考試的過程之中,給人做過私塾先生,甚至做過帳房先生。
總之一句話,能賺錢的事情他都做。
當然了,沒有做過苦力什麼的。不過朱由校覺得不是他不想做,而是他那個小身板根本就沒法做。
這一下,朱由校倒是對這個人感興趣了。
對於朱由校來說,這樣的人說不定將來就有什麼大出息;在內務府的話,說不定可以大展拳腳。
可以適當的關注一下。
將手中的資料遞迴給陳洪,朱由校沒有繼續說什麼,也沒說要讓他錄取什麼的。
不過朱由校卻意識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在現在的大明,這是絕對的官本位,
對於大明的百姓來說,只有做官才算得上是出息人,才算得上是改變了自己的階級。除此之外,沒有第二條出路。
經商做股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沒有本錢,也做不起。倒不是說商人的地位低,可是大明朝到現在有幾個是真正的商人?
基本上所有的商人都是官商,即便不是官商,也與當官的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普通的百姓是經不了商的,反而只有讀書是一條相對公平的道路,能夠讓他們改變自己的階級。
如果自己想要真正推行四民平等,光在思想上宣傳還是不夠的,還要想辦法抬高百姓的地位。
至於如何抬高他們的地位,朱由校想到了一個非常牛逼的政策,這個政策就叫做評職稱。
在很早很早的時候,技術工種和政府部門的待遇相掛鉤的。比如正處級待遇,副科級待遇,他們可能不是公務員,但就是給了待遇。按照這種待遇領工資,名義上是與公務員平級的。
如果朝廷給予工匠這樣的待遇,比如說正處級大匠,轉換成現在的話就可以說是五品匠人,他所享受的待遇和五品官員一樣。
到時候再建一個專門的技校,是不是就可以從普通百姓那裡吸納很多的人來讀書?
或者是窮苦的百姓根本就用不著這些,只要你給他們讀書,他們什麼都願意讀。
畢竟在這個時代,很多人連飯都吃不上。對於他們來說,只要是讀書,就是翻身的機會。
這件事情要好好的想一想,朱由校站在窗口琢磨著。
後世的國有工人,朱由校可是印象深刻。雖然有大規模的下崗潮,也有很多的體制改革,可是在國家成立最初的時候,這樣的制度還是發揮了很大的作用的。
他們讓一個從戰爭之中百廢待興的國家,恢復到了擁有一定工業基礎的國家。
大鍋飯的想法是不可取的,可以實行集體勞動的按勞分配。等有機會,先在百工院試試看吧。
要是可以的話,可以推送到軍中去,也算是一種改革。
朱由校覺得可以試一試。
「皇爺,皇爺。」
正在朱由校想的出神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叫自己,於是轉過頭看過去。
見是陳洪,朱由校眉頭就是一皺,直接冷漠著一張臉問道:「什麼事情?」
「皇爺,天色不早了,咱們該回宮了。」陳洪硬著頭皮說道:「另外,這裡的考取也完事了。」
聽完這話之後,朱由校趕忙看下去,發現下面居然已經開始交卷了。
感受了一下自己站得酸麻的大腿,看來真的站得時間很久了。
「行了,那走吧。」朱由校點了點頭,轉身往樓下走了出去。
今天去了一趟內務府,倒也不算是沒什麼收穫,也算是出去透了一口氣。
對於這一點,朱由校還是覺得很欣慰,同時感覺也很不錯。
回到皇宮之後,朱由校就晃蕩到張皇后那裡去了。
今天晚上要在皇后那邊吃飯,然後就睡在那邊。最近越來越不習慣一個人睡了,一個人的夜還是挺孤單的。
在朱由校帶著小情緒去睡張皇后的時候,張余則是來到了韓爌的府上。
這一次宋家兄弟二人沒有跟來,用張余的話來說,他們來了也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用,反而會讓人覺得三人不齊心。
所以這一次就張余自己來吧。
宋家兩兄弟也認同了張余的話,畢竟兩人的確幫不上什麼忙。比起他們兩個,張余更像是縱橫家的人,一個人就能把事情全部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