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國士院的醫士又來診脈,朱標站在榻前,雙手負在身後想著事情。
外面的院子除了掌燈的幾個小太監,並沒有其他人。
診脈的過程並不長,醫士起身後,玉兒和錦兒也連忙跟上醫士準備聽候醫囑。
「太子妃是染了風寒,腹中胎兒無礙,待幾副藥下去,燒退了就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往後不可在如此冒險,避免心力交瘁。」
朱標看了常美榮一眼,跟著醫士走了出去,接過診方看了看,交給錦兒。
讓她去東宮六局的典藥局同醫士準備好湯藥。
「殿下,小姐怎麼辦啊。」
陪嫁的丫環轉過頭來,眼睛通紅望著朱標。
朱標看了眼,看了眼她拱著的雙腿,想了會兒道:「你們去煮些姜水來,用棉布浸透,送來。」
「不能在寢殿的小廚房煮,是要去典膳局。」玉兒說完帶著兩個侍女離開。
常美榮也是因為幫自己去求情才感染風寒,早晨的症狀不是很明顯,但這會兒反而重了。
人家老爹此刻正在帶兵攻打四川,她又為自己懷了孩子,這種時候可能心事多,自己也沒有注意到這個,難免心力交悴。
朱標出去,叫住其中一個侍女:「太子妃這些日子都在做些什麼,是有什麼心事孤不知道的。」
那個侍女低著頭,她是近身侍候的,嚇得以為朱標要罰她,抹著眼淚哽噎道:「青蓮不知……」
「算了,你去吧。」
朱標想了想,隨後坐在常美容的旁邊,望了望她凸起的小腹,嘆了口氣道:「怎麼會心力交瘁……宮裡太悶了?」
看到沉睡的常美榮,朱標拿了軟凳坐下,掀開被子,伸手握住她的雪白的腳踝,兩個膝蓋隨後也露了出來。
「拿來。」朱標道。
侍女遞過姜水煮的棉布,有些燙,嚴實包裹著膝蓋。
感到燙熱,她睜開眼迷糊著說道:「殿下,你……」
「膝蓋驅寒氣,別動。」
「是。」常美榮點點頭看朱標低頭敷腿,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
「太子妃有心事?」
「臣妾……」
「那事你別管了。」朱標擦了擦手道:「孤去換件衣衫。」
常美榮示意旁邊的侍女:「服侍殿下更衣。」
三寶到外殿時,朱標已經換好衣服,對他道:「怎麼了?」
「爺,陛下來了。」三寶指了指殿外:「他沒有進來,奴婢也不好去問。」
「孤這就去。」朱標點點頭,抖了抖衣襟,步子輕快。
走了許久並沒看到,朱標左看看,右看看,才看到老朱站在永寧宮前院的大門處。
永寧宮是內廷東六宮之一,後永樂十八年在北平再建,崇禎五年更名為承乾宮,由寵妃田秀英住在這裡。
「父皇。」
「那啥,咱遛食兒呢。」
「是。」朱標點頭。
半天沒動靜,老朱說完,手中如意敲了敲後背道:「那啥,咱大孫子沒事吧。」
「太子妃只是受了風寒,父皇掛念了。」朱標上前道:「要不父皇……隨兒臣進去坐坐?」
老朱剛想應答,身後就傳來馬皇后的聲音:「你怎麼還在這兒杵著呢,父子哪有隔夜仇,都進去,天兒多涼。」
於一嘿嘿笑著,接過馬皇后手裡的盒子,抱著進了長樂殿。
走到外殿,馬皇后道:「你兩就別進去了,在外面說說話吧,別帶了寒氣進去。」
「你不也帶了寒氣。」老朱瞪著眼睛說道,馬皇后看了眼他,老朱立刻懂了她的意思。
斟了熱茶,老朱象徵性抿了兩口,走到朱標書架前轉悠:「這都是關於農事經商的書?」
「兒臣為查閱方便,命三寶他們收集整理的。」
「呃……咱看不錯,那東西咱看了。」
「什麼?」朱標沒反應過來。
「咱什麼也沒說。」老朱彆扭的放下茶杯道:「磨磨唧唧煩,咱就直說吧,關於寶鈔一事咱看了,不過得過些日子再議。」
聽到這事兒有門兒,朱標笑著道:「多謝父皇。」
老朱聳聳鼻子道:「缺什麼東西就說,咱讓於一都送來,咱老朱家不能虧待常家姑娘,前幾日徐達從北平來信,一切都挺好。」
「那就好。」朱標說完讓人拿了點心給老朱:「兒臣認為可以先查鑄私錢的作坊。」
「這私鑄一事,咱屢禁不止。」
私自鑄錢,其實說白了也就是假幣,天下之事,利來利往,如果不能解決根本問題,私鑄之事永遠存在。
各朝開國初期,朝廷都會用各種方式提升收入,最有效的就是拼命造錢,民間也會趁此私鑄。
「聽說有些鑄錢官員和官府的鑄匠空閒時私鑄洪武通寶,甚至不惜降低成色,中飽私囊,此事該查一查,杜絕源頭。
若是通寶行在各地修建,我們便該加大監管力度,穩定官方的寶鈔與幣制。」朱標道。
朝廷鑄錢,發行寶鈔時,只要有了原材料,立刻就能開始。朝廷用錢範鑄錢時,民間便立刻用泥巴和陶土來複製出錢範。
哪怕沒有母錢和雕母錢,民間私坊就選擇手頭品相完好的銅錢簡單處理後,進行翻造。雖然假錢體型比母錢小。
但官府也亂鑄,尺寸不是非常固定。一枚比一枚偷工減料,一張比一張亂來。
後果還是由朝廷來買單,所以打擊私鑄作坊,提高錢幣防偽很有必要。
老朱和馬皇后離開後,朱標正要歇著,小太監前來稟報:「稟太子殿下,沈千城求見。」
「帶他進來。」朱標端坐在椅子上。
不久後,沈千城進來:「見過太子殿下。」
朱標是想問沈知否的,但話到嘴邊,並沒有說出,淡淡道:「有什麼事?」
沈千城歷經風雨,又見過朱標多次,便笑道:「這兩個月,酒坊有八萬四千兩利潤,今日有了空送過來。」
「留下七千兩,那一萬四千兩拿回去吧,這糧食和果子都是你們在做,如今她不在了,不必如此。」
沈千城在心裡暗暗叫苦,這是得罪了太子的前兆,隨即立刻推辭道:「無礙無礙,能為朝廷效力是沈家的恩賜。」
當然是,除了皇商,那鹽務局和織造局都有沈家,朱標心裡也明白的很,但他只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優待沈家。
「她有沒有什麼消息?」朱標忍不住道。
沈千城:「質問下人未果,我只猜是去了雲南,她娘當年就是在雲南,其他的事不知,這孩子主意極大,自從我娘去世,她就很少與我講這些。」
「那孤為何查不到各地各地路引信息。」朱標想到在問下去就有些不妥,便道:「你家的事,孤理應不該插手,但讓你那幾個妾室給孤安分一點。」
「是殿下,此事我心中有數。」
朱標出神了少頃道:「有一件事情要問你,民間私鑄銅錢,私印寶鈔之事,你有來源沒有?」
一時間,空氣安靜。
沈千城開始在心裡構思自己該怎麼說最合適,私錢鑄造,他做生意也接觸過一些,但有些事也不好說。說錯了可就是腦袋不保。
「你知道?放心,這件事朝廷會有人去辦。」
「就知道兩家,一家是城南菜市口的賭坊,地下有鑄錢場地。另一家……是秦淮河中街的長青錢莊,曾聽說鑄過假錢,其他不知。只是收到過此類假錢,請殿下恕罪。」
「書桌有筆墨,寫下來。」朱標帶他去案旁記錄:「有空孤去沈家,你把那些生意人召集起來,與他們聊聊家常,記下了?」
「是。」沈千城很聰明,並沒有問朱標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