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太和門。
一股詭譎的氣氛已持續了三日。
最終有人忍不住向劉健詢問:「劉公,那寧遠囂張跋扈,竟敢在宮中動手打人,此事,您以為如何啊?」
唰!
頓時,幾乎所有人都望了過去。
三位閣老,幾乎可以代表文武百官,首輔劉健的一言一行更能左右當今的朝政。
故而,劉健的看法相當重要。
眾人注視之下,劉健笑了笑。
「那柳林公然敲竹槓,壞了規矩,打一頓都是輕的嘍。」
劉健說著,見眾人神色各異,又緩緩補充道:「可那寧遠也忒沒規矩了些,倒也該警戒一番。」
大方向,就此定了下來。
許多清流已然開始打腹稿,琢磨著怎麼參那寧遠一本,或者是羅列罪狀,告上一通。
文武百官一陣安靜。
到了早朝,弘治皇帝駕臨,百官見禮。
弘治皇帝坐在寶座之上,見百官神情中帶著幾分雀躍,暗自一嘆。
終究還是來了!
不出意外,接下來百官定會痛告寧遠一番,含沙射影,也會牽扯到他這個君王。
可他又能怎樣呢?
明明叫寧遠年小子老實點、低調點,結果剛離開沒一會就在宮中當眾打人,簡直是個刺頭。
他暗自嘆了口氣,道:「諸位愛卿,今日早朝,朕只想聊聊霸州等地的馬政一事,諸位儘管言論。」
話音剛落,便有人站出:「陛下,臣,有本啟奏。」
接著,還不等弘治皇帝開口,嘩啦啦又站出十多個人,皆是跟著開口:「臣,有本奏。」
弘治皇帝暗自頭疼。
他本想轉移話題的,可見百官這樣子,是萬不可能放過寧遠的,便只好點頭:「說吧。」
這時,率先站出的翰林學士就要開口,可旁邊卻忽而傳來一陣異動。
老太監蕭敬見了,忙走出去,而後邁著飛步回到弘治皇帝身側,小聲道:「陛下,出事了。」
弘治皇帝沉穩道:「什麼事啊?」
蕭敬頓了頓,只得道:「薊州城,破了!」
「什麼?」
剎那之間,朝堂之上,一片譁然!
距離京城近一百餘里的薊州城,破了?
豈不是說,那朵顏三衛的大軍,用不多久即將抵達京師附近?
寶座上的弘治皇帝也不再穩坐,扯過奏報,快速瀏覽起來,眉目越發的沉重。
「退朝!」
弘治皇帝豁然起身,扭頭道:「三位閣老快些去內閣。」
群臣面面相覷,很快三言兩句的交接起來,吵鬧聲如蚊子一般。
而原本準備參奏寧遠的一些清流,此刻也是臉色慌亂,神色不寧。
猶記得土木堡之變就在昨日,難不成今日,京師也將危在旦夕?
京師淪陷,這大明的天也就塌了!
一眾人皆是憂心不已。
內閣。
三位閣老先後看過了奏報,穩了穩心神,以劉健為首道:「陛下,此事應無大礙,京師有三大營,又五軍都督府,還有二十六衛,總兵力近二十萬,無懼朵顏三衛。」
弘治皇帝點頭:「朕自知道京師理應無恙,可朕就不懂了,明明派寧合雍過去馳援,薊州總兵力近兩萬,何以守不住三萬人的攻城戰啊?」
三位閣老沉默不語。
問題顯而易見,明軍的戰力不如朵顏三衛。
且不說兵力相差一萬,即便是人數相當,要衝鋒陷陣起來,明軍勝率也不足五成。
而此番是朵顏三衛夜裡側面偷襲,薊州反應不及,失守也很正常。
弘治皇帝看了看,問道:「接下來,應如何應對啊?」
謝遷眉目一轉,道:「陛下無需憂心,朵顏三衛斷不敢占領薊州的,如臣沒猜錯的話,接下來應該會遣使臣來納貢。」
李東陽跟著點頭:「臣以為然。」
弘治皇帝沉默不語。
他當然也預料到朵顏三衛極有可能派遣使臣來納貢。
平日裡,萬國來朝,正常情況下朝廷都會給與一定的封賞。
就如朵顏三衛,每每納貢,朝廷給與的封賞都十足不菲,目的自然是以朵顏三衛鉗制韃靼以及瓦刺等部。
可這一次納貢……怎麼賞?
不出意外,朵顏三衛一定會以薊州城為要挾,獅子大開口,要怎麼賞?
真要賞賜了,跟賠款又有什麼區別?
有明一朝,鐵骨錚錚,更是有祖訓:不賠款,不割地,不稱臣,不納貢。
此番若賞賜了,極容易落下賠款的壞名聲,朝廷,顏面盡失!
弘治皇帝嘆了口氣:「若朵顏三衛來納貢,如何賞賜?」
三位閣老又是一陣沉默。
難點就在這裡,不好賞賜啊!
可若不賞賜,就面臨著要跟朵顏三衛對峙,導致的結果肯定是死亡無數,生靈塗炭。
「賞?賞個屁!」
忽而,一道聲音傳來,接著便見朱厚照風風火火的走到近前:「父皇,兒臣以為,那朵顏三衛乃二臣,攻打薊州更是十惡不赦,但有來使,應嚴厲斥之,就算全殺了也理所當然。」
弘治皇帝當即板起臉:「你來做什麼?滾回去讀書!」
「讀書?讀個屁!」
朱厚照瞪著眼,深沉道:「父皇,賊人都已經打到薊州啦,若不嚴厲懲之,我大明顏面還要不要啦?老祖宗留下的遺訓,就此丟了嗎?」
唰!
弘治皇帝的面色驟然紅了起來,一拍桌子,喝道:「還翻了天了你,國家大事,你懂什麼,還敢說髒話,滾回去,罰三十大板!」
朱厚照眼睛通紅,退了兩步道:「父皇,您總教導兒臣要當一個好皇帝,難道,好皇帝就說一味忍讓,一味的縱容賊子嗎?兒臣明白了,明白了!」
說著,含著淚水,轉身而去。
內閣,鴉雀無聲。
無論是弘治皇帝還是三位閣老,面上都掛著羞色。
是啊!
難道,大明只能一位的忍讓、退縮嗎?
何以對得起中-泱之國一稱呢?
而在這死寂之中,蕭敬走了進來,小聲道:「陛下,鴻臚寺那邊傳來消息,朵顏三衛已派使臣來貢,明日或達!」
弘治皇帝一陣。
使臣,這就來了!
薊州那邊大勝,使臣隨後而來,態度定是張揚恣睢,故而,這接待之人也就成了一個問題。
弘治皇帝略微一頓,沉聲道:「暫命寧遠為鴻臚寺少卿,接待朵顏三衛使臣。」
三位閣老不語,等若是默認了。
莫說是現在了,便是平時,這些使臣也都是一個個的目中無人,高高在上,更別提此時朵顏三衛攜大勝之威而來了。
讓聰明果斷的寧遠去接待,確實是較好的選擇。
當日,寧遠接到消息,還愣了那麼一下。
薊州破防了,這也太快了吧?
也虧得他給老爹留了一條後路,要不然此番城破,老爹非完蛋不可。
還有這使者,那邊剛打完仗就跑過來納貢,是不是太囂張了些?
翌日一大早,寧遠便來到南城門,等待許久,終於見一八抬大轎緩緩而來。
他湊了上去,賠笑道:「可是來使帖木兒大人?」
轎子拉開簾,滿面的高傲:「正是本大人,你是誰啊?」
寧遠略微靠近幾分,小聲道:「大人,您家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