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心下起伏不定。
他記得此事影響相當大,史書上雖只聊聊記載了幾筆,可說到底,卻是涉及到諸多行賄官員、內閣、皇帝、乃至後宮、太皇太后。
而皇帝都是注重臉面的,誰願意在位期間發生這等不光彩的事?
所以拖到最後,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現在他收了銀子,便只能將此事壓下,皇帝陛下會怎麼看,還是未知數。
京城雖然不小,可錦衣衛、東西廠也不是吃素了,那麼多人跑來寧府送禮,又豈能瞞過天子的耳目?
「只期望陛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寧遠暗自祈禱道。
這時,小廝跑來匯報:「老爺、少爺,外面有位叫楊廷和的大人來拜訪。」
「哦?」
寧遠古怪的笑了出來。
這下有意思了。
什麼叫報應不爽?
這就是!
你楊廷和白天剛剛威脅、警告老子,現在呢?還不是要乖乖上門送禮?
楊廷和來了。
懷裡抱著一堆字畫,滿臉的笑容:「寧老哥,寧千戶,晚上好呀!」
「不好,不好,哪裡好了?」寧遠抄著手,語氣相當的生硬。
「這……」
楊廷和一臉的尷尬,心底那叫一個窩火。
白日間,他跟寧遠已是針尖對麥芒,一副水火不容的架勢。
可不來送禮也不行啊!
那李廣的小本本上定有著他的名字,一旦寧遠呈上去,他的大好前途也就廢了。
不得已,只能放低姿態。
他訕訕一笑道:「那個……初來拜訪,沒什麼好東西,這幾幅字畫勞煩寧老哥和寧千戶務必收下。」
寧遠卻忙擺手:「不收不收,楊大人,您未免太看得起某了吧?某跟太子殿下廝混,指不定哪天遭殃呢。」
「這……」
剎那間,楊廷和老臉通紅,抱著字畫的雙手一顫,又憤又怒!
欺人太甚吶!
竟是把他日間說過的話的還了回來。
他狠狠的咬著牙,可一想到那冊子的危險程度,頓時泄了氣。
「寧千戶勿怪,呵呵,是老夫口不擇言,說錯了話。」楊廷和揚著笑臉道。
寧遠將信將疑似的:「是嗎?」
楊廷和忙點頭:「是是是,寧千戶大人大量,千萬別介意。」
寧遠這才呵呵一笑。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自是不好再僵持下去。
收了畫,又敷衍似的說道了幾句,楊廷和便離開了。
待得安靜下來,寧合雍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吾兒,你……到底做了什麼事啊?」
寧遠四下看了看,小聲道:「老爹,我抄了那李廣的家!」
嘶!
寧合雍這才恍然過來。
原來如此啊。
那李廣生前也算是位極人臣了,不知道多少人巴結著,此番出事,不知道牽扯到多少人。
「吾兒,這銀子收的倒是痛快了,可收了後,危險也不少啊。」寧合雍滿是擔心道。
「無事的,我自有辦法!」寧遠目光深沉道。
第二日,他一大早便起來,帶上了銀子寶鈔,來到東宮。
這個時候,朱厚照少見的起床,正在讀書,見了寧遠,也是愛答不理。
寧遠湊了過去,試探著道:「殿下忙著呢?」
朱厚照看誰都不爽的架勢,眼睛一橫:「是啊,怎麼了?」
寧遠小聲道:「殿下竟這般勤奮,早起讀書?」
「哎……」
朱厚照喟然長嘆,滿臉無奈道:「老寧,本宮完蛋啦,那皇帝老子逼著本宮讀書,要不然就剋扣東宮銀子的用度,這要是沒銀子用,本宮還有什麼樂趣。」
咦?
寧遠眼睛亮了。
就這麼送上來了?
他看了看,小聲道:「殿下……可想要銀子?」
唰!
剎那間,朱厚照精神百倍,直接丟掉手中的書,激動不已:「是不是那玻璃開始生產了,開始賺銀子了?哈哈,老寧,你一定要偷偷給本宮分點啊!」
「不是,玻璃真正量產還要稍等幾日。」
寧遠說著,眼睛轉了轉,道:「殿下,卑下剛發了一筆小財,見面分一半,拿著!」
說著,便將五萬兩銀子的寶鈔送了上去。
朱厚照看著一大摞寶鈔,也是嚇了一跳,向後推了推,驚疑道:「老寧,你莫不是幹了什麼掉腦袋的買賣?要本宮保你?」
寧遠搖頭。
朱厚照更為疑惑:「沒事你給本宮送銀子?本宮不信。」
寧遠道:「殿下儘管放心收著便是,保准沒問題。」
「真的?」
「當然。」
「好!」
朱厚照當即接了銀子,一臉的喜不自勝,霍然起身,狠狠的踢掉旁邊的書籍,狂笑不已:「讀書,讀個屁!哈哈!」
接著,二人開始下棋,差不多到巳時的時候,蕭敬跑了過來,傳喚寧遠。
寧遠忙跟了上去。
路上的時候,他又拿出五千兩銀子的寶鈔,遞送上去,笑道:「公公辛苦了。」
蕭敬看了看,一陣冷笑:「寧大人,別人銀子,咱自是來者不拒,可您的銀子,呵呵,留著吧。」
寧遠卻不為所動,仍舊奉著寶鈔:「公公,卑下敬重您的為人,多次為卑下說好話,卑下若不知回報,豈不是狼心狗肺?」
蕭敬也是將信將疑:「真的?」
寧遠不住點頭:「那當然!」
蕭敬笑了笑:「呵呵,寧千戶知道咱為你著想就好。」
說著,不著痕跡的收了銀子。
寧遠這才稍稍放心。
不管怎樣,太子殿下和蕭公公收了銀子,以後一旦犯事,也能有人幫忙保駕護航。
當然了,說到底,最重要的一關還在弘治皇帝。
皇帝陛下若要追究,他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丟。
很快來到御下,寧遠急忙拜倒:「臣寧遠,見過陛下。」
「起來吧。」
弘治皇帝不耐煩道:「朕命你去查抄李廣的家,可查出什麼來?」
寧遠忙道:「這……查出不少銀兩,經清點,約……四十萬兩!」
「什麼?」
弘治皇帝勃然大怒:「這這……這狗賊,竟貪墨如此多銀兩,可曾查到誰人送了銀子?」
寧遠搖頭:「只查出銀子,並未找到記載的冊子。」
「好吧。」
弘治皇帝也沒過多深究,揮了揮手,讓寧遠退下。
又過了一會,他抬頭望向蕭敬:「昨日晚上,不少人拜會寧府吧?」
蕭敬猶豫了一下,最終點了點頭。
聞言,弘治皇帝哈哈大笑起來:「這臭小子,自此以後有把柄落在朕手裡了,稍有差池,朕便要他狗頭!哈哈,好哇!」
一番波瀾,就此揭過。
經不起查,也不能查。
查了,朝廷百官有半數都跟那李廣接觸過,宣揚開來,朝廷的臉面也就沒了。
反而是寧遠不聲不響的將此事影響降低至最低點,才是最佳選擇。
還有便是,寧遠收了銀子,便等若是給他一個把柄,以後再有事,拿捏起來也更加方便。
當日,內閣三位閣老以及兵部尚書的致仕奏摺得了批紅,很簡單,只有兩個字——不允!
簡而言之,想要致仕?
朕不同意!
又過了幾日,弘治皇帝來到內閣,一臉笑吟吟的樣子。
「三位愛卿,朕也對那寧遠建造玻璃作坊十分不爽,可是,寧遠做了一件事,朕卻不得不改觀啊!」
三位閣老訝異萬分。
改觀?
什麼意思?
難不成是那寧遠建造玻璃作坊,還建對了?
三位閣老十分不解。
那玻璃勞民傷財,又無半點用處,生產出來,不就是浪費嗎?
弘治皇帝見了,也是暗自激動著:「三位愛卿,隨朕來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