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 臣有罪

  弘治皇帝離開了。

  張皇后靜坐許久,沉聲開口:「近來,公主在忙什麼啊?」

  有宮娥忙湊上去:「殿下最近安分守己,每日居於安泰宮,不曾外出。」

  「嗯!」

  張皇后輕輕點頭,暗自有些無奈。

  這閨女長大了啊!

  能怎麼辦?

  只好請求陛下賜予宮殿一座,獨出去住。

  可問題的根本是,也不知秀榮那丫頭吃錯了什麼藥,竟是在無形之間開始關注寧遠那小子。

  這還了得?

  堂堂大明公主,唯一的公主,豈能有私人之情?

  不過,回想起來,此番寧遠那小子敗北,定會遭受罰難。

  恰好可以趁此機會,讓秀榮那丫頭認清寧遠,認清現實。

  教她知道,那寧遠也沒什麼好的。

  只是臭小子一個,不值得半點眷戀!

  「叫公主過來,一起去聽政,順帶著,也叫上太子。」

  張皇后沉聲吩咐。

  原則上,後宮是不得干政的。

  這事一旦被百官、尤其是那些清流抓住,定會被罵的體無完膚。

  可此事,事關公主,還有太子啊!

  又恰好趕上那寧遠敗北,成了「逃兵」,正是教育公主、太子的最好時機。

  不多時,朱秀榮和朱厚照匆忙趕來。

  二人相視一眼,皆是不解。

  「哀家聽聞那寧遠當了逃兵,回了京,此刻,正在面聖,過去看看吧。」張皇后在前面帶路。

  朱秀榮一聽,面色驟然慘白。

  寧遠,敗了?

  那叛賊是何等的猖狂、勢大啊!

  竟讓寧遠都無計可施?

  由此也可見,寧遠一定遭受了很多苦難,才勉強回到京城的吧?

  她不由得緊握小手,湊近朱厚照,小聲道:「哥,你前些日子跟我說的,都沒錯吧?」

  朱厚照滿臉的狐疑,正深深皺眉。

  老寧敗了?

  這不對勁啊!

  老寧,怎麼可能會敗北呢?

  他相當的費解。

  一直以來,老寧可是都有好幾套方略的。

  用老寧本人的話說,那就是站在第三層。

  敵人在第一層,我方就必須考慮準備到第三層,如此才能保證無憂。

  就是如此多的計謀、方略,怎麼可能會敗北呢?

  即便打不過,也不至大敗啊!

  「哥,哥,跟你說話呢。」朱秀榮催促。

  「哈?」

  朱厚照側頭:「什麼?」

  朱秀榮略微低著頭,帶著些許羞紅道:「就是……你們男孩子都喜歡帶兵打仗、威風凜凜……是嗎?」

  朱厚照這才會意,點頭道:「那是必須的,哪個好男兒不想建功立業呢?」

  「妹子,看著吧,此番老寧若當真敗北,你哥我就帶軍出征,只消三兩下,定打的那叛賊抱頭鼠竄,教他們看看……」

  「哦。」

  朱秀榮頓了頓,後面的話語已是自動忽略。

  她垂著頭,眼角深處閃過一抹晦澀。

  原來,男人都喜歡打仗的熱血嗎?

  也是。

  沙場點兵,烈血廝殺,保家衛國。

  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稱之為好男兒吧?

  唯一可惜的是,此番寧千戶竟是敗北了。

  想來,那寧千戶心裡一定很自責、憤懣吧?

  滿心為國,卻是打不過叛賊,定是苦惱、懊恨至極吧?

  就是這樣,吃了敗仗,卻還要遭受朝廷與父皇的責難,「他」,肯定會更加難過吧?

  想著,朱秀榮一顆心不由得揪了起來。

  前面,張皇后皺眉看了看:「你們兩個嘀咕什麼呢?快點跟上!」

  不多時,一行人來到幕後,頓住腳步。

  幕簾前面,君臣正在對奏。

  張皇后小聲道:「你們兩個,聽好了,看看那寧遠是何等的慫包,以後,也漲漲教訓,離那寧遠,遠一點。」

  朱秀榮和朱厚照皆是不語,側耳傾聽。

  幕簾之前。

  弘治皇帝看著滿面灰塵、還未來得及洗漱的寧遠,面色沉了下去。

  他緩緩道:「寧愛卿,自香皂開始,到後來的霸州養馬戶改制、到玻璃,再到此番平叛,朕,未曾虧待過你吧?」

  寧遠忙道:「回陛下,陛下待臣有知遇之恩,蒙聖上眷顧,臣一直順風順水,自然,臣自知某些事確實惹得陛下憂煩,臣,有罪。」

  弘治皇帝點了點頭。

  確實是個好孩子啊!

  原本,他還打算繼續問責的,可見寧遠這般老實,一顆心終究是沒硬到底。

  說白了,寧遠還是太年輕了。

  十八九歲,年輕氣盛。

  雖有些智慧,甚至有時更能謀劃常人所不能及的事情,但,還是太年輕了,未經歷過大的風浪啊。

  就是這樣一個人,犯了些許錯誤,吃了敗仗,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於是他嘆了口氣,平靜道:「既如此,你便回去吧,好好反思,此番敗北,想來百官也能理解,畢竟,你只帶了區區五千人而已,打不過十數萬叛賊,實屬正常,沒什麼好怪罪的。」

  嗯?

  下方,寧遠一臉費解的樣子。

  略作猶豫後,他小聲道:「陛下,臣確實有些錯,只不過,關於此番平叛,您……是不是有些誤解?」

  「嗯?」

  弘治皇帝皺眉。

  剛剛原諒這小子的敗北逃兵的罪行,這小子就要敢直接頂嘴?

  這要是不治他治,狠狠敲打一番,這小子不得翻天啊?

  當即,他凜然起來,喝問道:「你以為,此番你敗北逃兵,罪名很輕嗎?若按大明律,官降一級,罰奉三年都是輕的,再深究,你腦袋都不保。」

  寧遠想了又想,漸漸會意過來。

  他自是不敢再「頂嘴」,淡笑道:「臣,有罪。」

  弘治皇帝這才橫了一眼:「你既自知有罪,就回去好好反省吧,朕累了,退下吧。」

  說著,無力的揮了揮手,面上,倦態盡顯。

  寧遠敗北,那霸州平叛一事,就只能指望英國公張懋了。

  朝廷派出五萬大軍,也不知對上那十數萬的叛賊,可否打得過。

  若是打不過……

  弘治皇帝已是不敢再想了。

  難不成要十多萬京師盡出,直接放棄京城的防禦嗎?

  可若是段長等賊寇不能徹底繳清,這大明天下還能有太平的日子嗎?

  一個個問題,宛如一座座大山,壓在弘治皇帝的心間。

  當他再回神過來,抬起頭,見寧遠還未離去,不由得煩悶萬分:「你何以還不告退啊?」

  寧遠躬身在地,堅決道:「臣,有罪。」

  弘治皇帝相當不耐煩:「行了,行了,回去吧,朕說過了,不再追究你的責任了,你還想怎樣?」

  「臣,有罪。」

  寧遠仍舊果決:「陛下……還未問及臣又何罪。」

  弘治皇帝大怒。

  蹬鼻子上臉是吧?

  他一咬牙,道:「你……該當何罪啊?」

  寧遠不緊不慢,帶著些許羞憤的神色道:「陛下命臣平叛,臣……竟用了七八日,才將賊寇徹底清剿,如此懶憊,如此效率,實在是愧對聖恩,臣……罪大惡極,萬請陛下治罪。」

  「你既知……」

  弘治皇帝鬚髮皆張,一怒沖天怒火即將發作,卻是猛的一震。

  「你……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