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本官來此安民心

  正常來說,如此行軍打仗,聽說還縱容將士們喝酒,有幾十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可主將是寧遠,又另當別論了。

  這小子不能以常理度之。

  很多情況下看似行為怪誕,但在其背後又另有深意。

  就如毆打使臣,何其的囂張?說是墮了大明的威嚴也不為過。

  可人家有後手,這邊打人,另外一邊直接取了敵人老巢,直接揚我大明神威。

  那麼,此番如此行軍……也有深意?

  想了許久,劉健狐疑道:「陛下,莫不是寧千戶擔心帶的兵太少了,又不好意思與朝廷開口,才故意如此的?」

  言外之意是寧遠年輕,好臉面,自然不好向朝廷多要兵馬。

  弘治皇帝聞言,一陣苦笑:「非也,朕當時還慎重又慎重的給他一萬兵馬,他可卻口口聲聲五千足夠,想來應該不是官軍數量問題。」

  這就更加怪異了。

  不擔心對敵不支,那般信心滿滿,卻又拖拖拉拉,莫不是……給朝廷看的?

  三位閣老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的想到一起去了。

  畢竟是年輕氣盛,容易意氣用事。

  因先前被某些人針對過,故而心下憤憤不平,才會視打仗為兒戲。

  大學士劉健沉了口氣,嚴肅道:「陛下,老臣以為不管如何,懈怠行軍實屬不對,理應申飭一番,命那寧遠加速趕至霸州平叛。」

  弘治皇帝又是苦笑:「那小子在出征之前給朕提了條件的,其中有一條便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三位閣老相顧無言。

  好小子,已是就算到朝廷會著急,提前跟皇帝陛下請了命?

  弘治皇帝見狀,正色了幾分,道:「再等等看吧,不出意外,那小子明日應該抵達霸州,若再不認真平叛,朕無論如何也要懲戒他一番。」

  此事算是揭過。

  安靜了一會,李東陽啟奏:「陛下,自入秋,到近日來的大雪封天,各地糧價已然翻了數倍,尤其是北直隸某些地方,甚至翻了十數倍,應考慮放糧賑災。」

  弘治皇帝不露聲色,眼底卻是多了幾分深沉。

  糧價暴漲,就會有無數人吃不上飯。

  吃不上飯,就容易餓死人,就會鬧事。

  「除了霸州,其餘府道還算平和嗎?」弘治皇帝問。

  李東陽道:「大體承平,只是臣擔心拖得久,滋生事端。」

  「嗯。」

  弘治皇帝略微一頓:「稍適放糧賑災吧。」

  他也是無奈至極。

  不知為何,近年來的天是越來越冷了,冬日漫長,夏日短暫。

  江南還好一些,北直隸這邊就壞了。

  短暫的夏日導致農戶們的稻米很難完全成熟,產量大降,再加上蝗災、水災等等,有的地方甚至顆粒無收。

  天下無糧,朝廷不安吶!

  「難道,朕,當真有失德之處,上天降下寒災懲罰朕嗎?」

  弘治皇帝喃喃著,眼眶漸漸紅了起來。

  又過了一日,一行大軍終於來到霸州。

  只不過大軍並未進城,而是在城外五里左右出駐紮下來。

  營地四周,建立起一個又一個高台,值崗之人手持望遠鏡,一旦發現不軌之人,當即抓捕,不問緣由。

  至於其他人,仍舊是該吃吃、該喝喝,吵吵鬧鬧,盡情歡笑。

  安置好一切後,寧遠只帶上了王守仁在內的十多個騎兵,快馬進城,來到了王滿堂家裡。

  便宜丈人王樹被叛賊洗劫了,他自是不敢掉以輕心。

  「呀,寧公子,您怎麼親自來了?差人送些許銀子過來就好了啊。」

  王母見到寧遠,一臉的訝異。

  寧遠沒有開口,進入院落後,四處掃視,眉頭緊皺。

  原本,便宜丈人王樹是個訟師,靠著幫人寫寫訴狀、打打官司,家底倒也殷實。

  可眼下,他印象中的諸多名貴字畫、桌椅等,皆是消失一空,偌大的庭院、廳堂,滿是落魄寂寥。

  「來了多少賊寇,可曾報官?」他側頭問。

  「這……」

  王母略微低著頭,眼光躲閃之間,已是淚如泉湧:「大概十多個人,他們威逼利誘,沒敢報官。」

  寧遠想了想:「家中可還有餘糧?」

  王母更是淚流滿面:「沒……沒啦,都被那賊寇搶了去。」

  「好。」

  寧遠二話不說,當即掏出萬兩銀子的寶鈔:「先用著,此番某過來,為的就是平叛,十萬大軍已駐紮城外,用不幾日,定將賊人全部斬殺!」

  說著,他略微一頓:「滿堂很惦記你們,多注意身體。」

  王母點頭不迭:「是是,謝公子,那丫頭要是不聽話,您儘管教訓。」

  寧遠嗯了一聲,轉身而去。

  出來門外,劉六劉七等人已恭候多時,見了寧遠,忙是行禮。

  「各地的作坊沒什麼問題吧?」寧遠問。

  劉六道:「一切安好。」

  寧遠略微放心。

  他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平白無故被那賊人頭子段長記恨,自是擔心叛賊騷亂霸州等地的香皂作坊。

  而今看來,那段長也只是有賊心沒賊膽罷了。

  「派兩個人盯著王樹家,有異動及時通知我。」

  寧遠吩咐道:「另外,沈三今晚也應該抵達了,你去與他接洽,協助他將事情辦好,尤其護他周全。」

  劉六二人立刻應下。

  旁邊的王守仁見了,忍不住道:「先生另有高招?」

  寧遠似笑非笑:「算不得高招,看著就是了,走吧,去知府衙門走一趟。」

  而此時,知府溫子健在得知寧遠進城的消息,早就急不可耐了,見寧遠一行人走來,忙迎了上去。

  「寧大人,您總算來了,再晚一些,說不得霸州就沒了。」溫子健一臉焦急道。

  「不急,裡面說。」

  寧遠一臉的平靜,進入衙門,四下看了看,略帶感慨道:「某已是第二次來霸州了,故地重遊,當真令人唏噓,哎,溫大人,說正事,你先揮退左右。」

  溫子健忙揮了揮手,左右之人便準備離去。

  可當幾人走到門口處,見王守仁以及十多名官軍沒有絲毫挪動的意思,有人不願意了。

  其中一名留著山羊鬍的幕僚站了出來,不悅道:「寧大人,軍機要事,既秘而不宣,何以您的這些手下無需退避?」

  「嗯?」

  寧遠一挑眉,怫然作色:「本官做事,要你指點?來人,抓起來!」

  嘩啦啦,十多名官軍立即行動,眨眼間便將那山羊鬍幕僚按住。

  那山羊鬍幕僚目眥盡裂,張口破罵。

  溫子健也是大吃一驚:「寧大人,這……是何故啊?」

  寧遠冷色道:「本官得到消息,那叛賊竟得知本官帶領十萬大軍征討,快速隱蔽起來,然,本官只給溫大人你寫過書信,所以本官懷疑這衙門內出了內賊。」

  這下,所有人都老實下來。

  只需內賊的黑鍋扣下來,誰受得住啊?

  那山羊鬍幕僚聞言,愣了愣,旋即一本正色道:「寧大人,溫大人,吾以為應將府內所以人暫押入獄,以防軍情再度泄露。」

  寧遠深以為然的點頭:「這主意很好,就這麼辦吧。」

  然後,衙門內的一眾人就被押了起來。

  寧遠暗自笑了笑。

  他自然只是詐虎一下罷了,也不確定衙門內到底有沒有內賊。

  不過把這些人抓起來,確實能防止消息泄露。

  大軍營地嚴密看守,叛賊們大概率不敢去刺探,即便去了,也極容易被抓住。

  反倒是這衙門內,一旦得知此番剿賊大軍只有五千人,他前面那兩封書信的努力也就白做了。

  正了正色,寧遠道:「溫大人,你可知本官來此,所為何事啊?」

  溫子健愣了愣:「難道……不是剿賊嗎?」

  「對,卻也不對!」

  寧遠輕笑著,旋即目視前方,一字一頓道:「本官來此,安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