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兩位盟友

  鐵路集體宿舍旁邊蓋了幾棟獨門獨院的紅磚瓦房,站長家就住在最邊上那棟。

  這在小鎮子裡也不算什麼秘密,稍微一打聽就能知道。

  趙明玉起了個大早,天將將放亮就出了家門。出去堵人嗎,當然是越早越好了。他得尋摸著那些人的心裡,才好把事辦成了。

  小李給的信息的確沒錯,最近好幾撥人都在聯繫車皮的事,秋水山高林密,淨出上好的木材。外地的一些木材商就來到這裡,挑選購買。

  木頭倒是買著了,往回運輸的時候卻出了問題。對於他們來說,公路運輸價格高,路程繞遠不說,過路關卡還多比較的麻煩。鐵路運輸是首選,安全效率高。

  只是最近這車皮有些緊張,如果是本地人倒是可以稍稍等一等,不急於這一時。他們外地人就不可以了,租住的地方耽擱一天就是一天的費用,加上連雨季就快到了,木材經常淋雨,木質就會發生變化,不管是製品還是直接售賣,都嚴重影響價格。

  站里聯繫不著車皮,就得想辦法托關係走門路,站長是一把手,當然是找他最好使。

  可是,想法是好的,就是有些費人。

  也不道是怎麼回事,用車皮的人都趕在一起了,還都抱著這樣的想法,像是誰先找到站長,就能先把這車皮的事解決了一樣。

  站長五點鐘下班,就有人提前半個鐘頭,四點多鐘就等在回家的路上,一天兩天的還真就叫他給硬摳出了兩節車皮。

  這些人一看這招好使,紛紛效仿,也去路上堵人。可是這站長也學油奸滑了,換條路從後門回家。

  只要是進了家門,那就是外頭喊出龍叫來,他也不出來。

  沒辦法,只能見招拆招,換了個方向。晚上不好使,那就早上來,難道還能不出門,不去上班嗎?

  只要一露頭,那不就有了機會了。

  所以,腦子轉的快些的就改到了早上來。

  要不說有錢賺就是有動力,只要木材能早點運回去,那真是落地了就是錢。

  木材商也是拼了,為了能夠早些拿到車皮,四點多鐘天還沒完全亮就跑到小紅房這邊,窩在路邊兒盯上了。

  趙明玉覺著他挺早,等到了這裡才知道還有比他更早的。路拐角那裡已經來了倆了,都夾著皮包,蹲在道邊兒咬著糖火勺。

  倆人明顯不是一夥的,分別蹲在路兩邊,隔著能有七八米遠,斜對著臉兒,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勢。

  眼見趙明玉到了近前漸漸停下了腳步,還當他跟他們一樣,都是奔著一個目地來的。這又多了一個競爭對手,這心情自然是不好的,嘴上沒說什麼,那嫌棄看不上的小眼神,是一個比一個剜的深。

  趙明玉就當沒看見一樣,這倆男人一個三十出頭,一個四十多歲,他逮了那個差不多年紀的蹲旁邊去了,遭來對方一記白眼兒,那麼多的地方不去,跑他跟前來幹什麼,真煩人。

  「老哥,你這也是在等王站長吧?」趙明玉笑嘻嘻的跟人打招呼。

  男人狠力嚼著嘴裡的火勺,頭都懶得回,一陣腹誹:這是個不會看臉色的傢伙,沒瞧見不待見你嗎,湊過來就算了,還沒話找話,這不明知故問嗎,不等王站長誰跑這兒來呀。

  見他不搭理自己,趙明玉也不覺著尷尬,聯繫不著車皮,這都著急上火著呢,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唉,咱們都是一樣,都為這事兒犯愁呢。」趙明玉說著打兜里掏出了單子,拿著手裡直戳:「你說說,這提貨單清清楚楚寫著日期,這都到站里好幾天了,就是不給提,上哪說理去?」

  男人聽第一句時還不在意,等到了接下來的話,就越聽越不對勁兒了。

  最後一個字落下時,他已經轉過身,帶著點不太確定的問趙明玉:「你說的是什麼,提貨不是發貨?」

  趙明玉直點頭:「對啊,是提貨啊,老哥來這不也是等著找王站長把貨提了嗎,咱都一樣。這都叫站里壓了好幾天了,到現在光占著車皮,滯留金都得拿不少呢。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蛋玩意兒,故意使壞,這手續全都齊全,就是不給提,等我找到王站長,非得好好告他一狀。」

  男人這回算是徹底聽明白了,到後頭那眼睛都亮了好幾度,猛的站起身,連手上吃到一半兒的糖火勺掉了都不知道,扶著趙明玉坐就是一個勁兒的喊:「兄弟,你吃飯了沒,走走我請你喝豆腐腦去。」

  「不用,不用,我吃過早飯來的。」趙明玉直揮手拒絕,心裡偷笑,面上卻裝著一副受寵若驚的道:「老哥真是客氣了,咱們萍水相逢的哪好意思讓你請吃飯。這都不容易,還是等著把貨提出來,不占著車皮拿滯留費了,把事解決了,再去吃。這會兒,都著急上火呢,吃什麼也不香。」

  這狀似無意的一提再提車皮,每說一次都把男人刺激一回,那扯著趙明玉都不撒手了。

  「兄弟啊——」

  趙明玉被這拉著長音兒的召喚給驚的睜大眼睛,反拍他肩膀:「老哥,別太著急了,再把自己急壞了多不合適。對了,老哥那壓的是什麼貨,抗不抗放,可千萬別是吃的一類,那可真不行啊——」

  完美的演繹了一個關心朋友的好兄弟形象,勸解、安慰、擔憂,一連串的表情跟的相當到位,就是話密的讓人耳朵疼。

  男人被打斷話,想說的窩在肚子裡,聽著這一番的誤解,直撓頭。

  「我不是這個意思,兄弟,我跟你說——」

  說,說還沒說完呢,就又叫人給打斷了。

  「哎,我說哥,你們在聊什麼呢?」斜對過蹲那年紀小些的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湊過來,站到趙明玉身邊兒,揚著張笑臉問。

  兩邊離著也就不到十米遠,隔了條道兒,不大的聲音都能聽見,更何況趙明玉並沒有壓制聲音,都是正常語音聊的兩句。

  這麼點距離,一字一句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偏要作什麼都不知道,跑過來搭話的模樣。

  先前的男人剛想斥他兩句,聊什麼告訴你呀,不好好蹲那兒,跑過來做什麼?緊跟著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上前了兩步,那臉都差點懟那後來的鼻子上,喊道:「我可告訴你哈,是我先聽見的這件事的,你可別中間插一槓子。」當誰不知道一樣,明明都聽見了,還問啥問。

  年紀青的男人把腦袋瓜子一抬,挺著胸朝前撞了下,那意思是聽見了怎麼地,就要插一腳。

  前頭那男人瞪了他一眼,覺著這樣不行,伸胳膊一下子就摟住他的脖子,夾著往旁邊帶:「來,來,咱們過來聊一聊。」

  後者也有這意思,並沒有反抗,順著力道就跟著去了旁邊。

  兩個男人一陣嘀咕,手舞足蹈的直加動作,顯然說的挺激動。不時的還會往這邊看看,見著趙明玉在瞅他們,還會沖他扯出笑容,揮手招呼示意。

  不一會兒工夫,兩人像是協商好了達成一致意見,臉上都掛著笑的走回來。

  年紀大些的跟趙明玉先做了自我介紹:「兄弟,忘記跟你說了,我姓萬,萬泉河水的萬。這位小兄弟他姓石,河水裡的那個石。」

  嗯,所以?趙明玉一臉不明所以的看過去,道:「那萬老哥,剛才跟石老弟這是——?」

  兩人從互相看不順眼,到搭肩摟背的前後也不過三兩分鐘,有眼睛的人都能瞧出來,自然是得問一聲了。

  「哈,我們過去商量了件事兒,跟兄弟你這貨有關。對了,還沒問兄弟你貴姓?」

  「我姓趙,趙明玉,本地人。」趙明玉嘿嘿的自報家門,提貨單子上寫著他的名字,剛才拿出來晃那兩下,八成也已經被瞧見了,他倒也不怕被知道。再加上,接下來的事情確實需要用到提貨人姓名,即使對方不問,他也是要說的。

  「趙哥,是這樣的。」小石接過話來,指了下老萬,道:「你可能也能聽出口音,我們倆個都是外地來倒騰木材的。守在這兒等王站,想走個關係要兩節車皮,把收購的木材抓緊時間運走。可是現在這車皮緊張,不太好弄,我們正擱這著急上火呢。」

  老萬搶過話:「這不,兄弟你就來了。這可真是緣份哪。」

  「哦,原來你們不是提貨,是要發貨啊。」趙明玉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我說剛才你們怎麼瞅我那樣兒呢,是以為我要跟你搶是不是?」

  原來不是沒瞧見瞪他,是裝著沒看見哪。老萬擱心裡一陣嘀咕。

  小石更是尷尬的笑了聲:「不好意思啊老哥,沒搞清楚。主要是著急,心情不好。都叫這車皮鬧的,要不哪能啊。」

  「啊,沒事兒,能夠理解。我不也是嗎,讓人給陰了,貨不給提,也是煩的夠嗆。」趙明玉揚了揚手裡的單子。

  看他還沒完全理解兩人的意圖,小石老萬相互對視了眼,然後老萬道:「趙兄弟,是這樣的哈,你看,我們緊著需要車皮,你急著要提貨,咱們這兩邊是不是可以搭條線,當成一樁事來完成。」

  小石跟著解釋道:「就是你裝貨那車皮騰出來給我們用,這樣皆大歡喜。」

  趙明玉點頭道:「我聽明白了,你們是想要我占用的那幾節車皮是吧?」

  幾節?聽見這個幾字,兩人那眼睛都跟著亮了,緊跟著追問:「幾節,有幾節?」他們是不是可以提前慶祝了,真要成了,所有的木材就都能運走了。

  趙明玉看兩人激動的模樣,卡巴了下眼睛,愣愣的回答:「三、三節啊,怎麼了?」

  「我要兩節。」

  「我也要兩節。」

  兩人當場就劃分起來,都沒顧得上理旁邊還愣怔不已的趙哥趙兄弟的。

  「二二得四,三節車皮你們倆好像不夠分哪。」趙明玉探頭到正分的熱火朝天的兩人中間。

  哎呀呀,激動過頭了。兩人趕忙停下來,這時候不能內鬥啊,一致對外,先得把這三節車皮薅下來再說。

  「趙老弟,我們倆人過後會商量,總之是能協調好。只要你把貨提了一切就都好說。」

  趙明玉給了他記大白眼:「要是能提,我早就提了,還跑這來幹嘛。」說的淨是廢話。

  後邊那句沒說出口,可那臉上的表情就是這個意思。

  兩人興奮是因為自己的難題解決在望,那他高興個P啊,說了一飯兜子的話,嘮扯了這么半天,半點有用的都沒有。

  對於趙明玉的興致缺缺,兩人很是能理解。

  剛才躲一邊兒去商量,就包括了提貨的事,要不然車皮空不出來,一切都是白搭。

  小石把商量出的結果,跟趙明玉說了一番,然後道:「你看啊趙哥,我們去找王站長,把你這事兒往他跟前這麼一捅,那背後陰你那人不就完蛋了嗎。你想啊,現在這車皮這麼緊張,他還為了自己那點兒心思,扣著你的貨不給提,那這站長知道了還能有他好果子吃嗎。」

  「可是呢,你要自己去找王站長說,他會覺著你出於個人利益,或許只是因為某個原因而延誤了提貨,故意說成是被刁難了,為的是省下這幾天的滯留金。」老萬補充道。

  小石道:「我們去說可就不一樣了,單純的旁觀者視角,到時候就說在站里看見你為了提貨挨個人打聽,淨往可憐里說,求爺爺告奶奶的也沒人搭理你。我們添油加醋給你形容的精彩些,那王站長當場就得火人。到時候,你那貨不就可以提了嗎。」

  老萬道:「所以說,這是一舉兩得的事情。還不用你跟這繼續蹲著挨累,很是輕鬆的就把事情給解決了。我們也能得了車皮,把貨發走,屬於雙贏啊。」

  兩人一搭一唱,把事情安排的是明明白白,讓人聽了直動心。

  趙明玉邊聽邊點頭,到了最後直稱讚:「還是萬老哥和小石兄弟想的周全,要不是你們提醒,我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還能這麼辦。」

  「是不是,這辦法絕對行。」

  「那——就聽倆位的,我就不去找王站長了,這事兒就拜託給老哥和兄弟了?」

  「放心吧,我們倆個指定把這事兒辦好了。」

  「趙哥,你快回家去吧,在這裡等著怪累的。」

  趙明玉沖倆人拱了拱手,道了聲謝,很是放心的走了。

  看他的背影越行越遠,小石鬆了口氣:「終於給說走了。」衝著老萬挑了下大拇指:「還是老哥的辦法好,要不也不能這麼快就說動了。」

  老萬有些小得意:「我就是站在他的位置上想的問題,擱誰身上都是,被人故意刁難了損失了不少,那都得恨死這人了。不得想招兒回擊報復一下,那這口窩囊氣都出不來。等得一聽說有辦法能解決問是,還能把這個背後的小人給制一制,那當然是樂不得了。再加上咱們的目地跟他的利益正好相符,知道咱們只會促成這件事,而不會中間使絆,也就自而然同意了。」

  「得虧得咱們倆個來的早,先碰著了他。要不然,一會兒人多起來,他再先找著王站長,貨倒是能提了,可那三節車皮就未必能分到咱們頭上。這樣好,這消息從咱哥倆口中透出去,那王站長怎麼也得僅著我們來不是。」小石道。

  這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要不誰扯那個淡,閒著沒事兒純幫忙去。把趙明玉給忽悠走了,也就是為了占個先機。

  兩人自覺著幹了一件挺聰明的事,卻不知這本就在人家的意料之中。

  趙明玉昨天跟李翠珍、趙文多說了那么半天,就是為了今天的這一出。

  事情辦的很順利,原本打的是一個人的主意,現在成了兩個人,倒也好,多個人多個證人,更加的穩妥。

  至於萬石兩人能否見到王站長,趙明玉可是一點都不擔心,剛才那又扯又嘮的時候,他也沒閒著,左右前後的路都數遍了,不得不說這倆人的判斷觀察力都是一流,蹲守的位置正卡著進出的交叉點,除非是王站長不回家,不出門,不然那是一逮一個準兒。

  即便今天這次得不了逞,還有明天後天,總歸是有成的時候。這也只是最壞的打算,事情順利的話,再有一個小時就全都解決了。

  他現在倒是不那麼擔心貨的事了,反倒是更加關心這個背後陰他們的那個傢伙,什麼時候能爆出來。

  今天是周六,學校只上半天學。

  趙文多到家還不到十二點鐘,晌午飯都還沒吃到嘴裡,趙明玉不迫不急待的學述早上的這段經過。

  萬石兩個人的加入,雖說是有點計劃之外,卻也是個好事,多出一個人來講述,也能增加可信度。

  這一點,爺倆的觀點完全一致。

  等說到時間上,按著早上八點算,這也過去了近四個小時了,也不知道事情成沒成,是不是該有個消息傳來。

  白浪里村不比站前街,周圍住的儘是鐵路員工,誰家有事鄰居下班捎個口信就知道了。村里曲指可數的幾個鐵路系統工人,姜家就占了倆個。別外三個里兩個是巡道工,外勤人員壓根就搭不上邊兒。還有一個是乘務員,跟車走長途兩三天才能回來。

  這麼一數下來,能給捎信帶消息的貌似也就只剩下姜家父子。而兩家現在這種情況,迎面走個對臉都不帶說一句話的,顯然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