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針扎錯了

  第63章 針扎錯了

  「咋地了,又要去醫院?」李翠珍一愣,眨巴了下眼,上下打量了趙文男兩眼,道:「小四,你哪裡又不得勁兒了?」

  前幾天也是趙明玉先發現趙文男有些打蔫兒,問她就說身上不得勁兒, 小孩子形容詞會用的少,難受了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只會覺著哪裡都不對勁兒,這麼問她更容易理解一些。

  李翠珍也只當是趙文多也是這樣,看出趙文男哪裡顯出了症狀,這才說要帶她去醫院。

  趙文男有了些被問的經驗, 跟趙文多怎麼言, 跟李翠珍就怎麼說:「我這條腿麻麻的有點兒疼, 走起路就不得勁兒。」

  早上小丫頭出門的時候,李翠珍透過窗戶看著她是有點兒瘸瘸的,也沒太當回事,只以為她腿抽筋兒了一會兒也就好了,沒想到竟然到了要去醫院的地步。

  她也知道趙文多不是個輕易發表言論的人,不會為了點兒小事大驚小怪,能跟老四透話,那就絕對不只是說說這麼簡單。

  也恰在這時,趙文多出聲了,直接就說出了自己的看法:「我懷疑小四這腿是扎針沒給紮好,扎偏位置了。」麻加著疼,正是扎錯的症狀。

  李翠珍一怔,急忙道:「小四,你走兩步給我看看——」

  趙文男挺聽話,依言照做, 可著屋裡走了兩圈兒。那條腿撇的比之前還要厲害, 幾乎是身子走出了傾斜度。

  李翠珍看的一臉嚴肅, 直到近末了沉聲道:「老三,你說對了,小四八成是叫他們給扎麻痹了。」

  要不李翠珍也不能說的這麼肯定,她是見過這個的。同村一小隊有戶姓李的人家,他們的大姑娘跟趙文蘭一般大,過了今年都十七歲。花朵般的姑娘,卻因為是個瘸子,成天圈在家裡,別說是上班掙錢了,就是行動都受限制。眼瞅著就該到了說婆家的年紀,這樣的缺陷註定挑不到好條件的對象。

  這李大姑娘可不是天生就瘸腿,小時候活蹦亂跳的可活潑的一個孩子。跟趙文蘭的軟綿綿細咩咩就是兩個類型,可愛說笑玩鬧了。

  這姑娘也是生了一場病,去醫院打針,那護士是個二把刀,扎偏了位置,給孩子扎麻痹了。李家人也粗心,沒太當回事兒,等著發現不對勁了就晚了。好好的一個姑娘,就成了個瘸子。

  後來,那護士受到了處分,賠了李家十塊錢, 八九年前的十塊錢倒是不算少,可錢再多又能怎樣,也挽不回那條腿了。這一輩子就讓這一針給毀了。

  每次見著那姑娘,李翠珍都覺著惋惜,這要是沒那場病,不去扎那一針可就好了。

  世間沒有後悔藥,再如何不舍,也於事無補。

  正是因為有這李家姑娘的前車之鑑,很長一段時間村里孩子生了病都不去醫院,就算是去也是寧肯多花兩個錢兒打吊瓶也不去扎小針。

  這也是時間過去的久了,大家也把這事兒給忘的差不多了,這才沒有人再想著,扎什麼針都沒那麼講究了。

  李翠珍大致講了下這李大姑娘的事,趙文多立時想到之前木頭橋邊兒上那兩個外村女人談論的那些話,兩個村子接臨,這種消息傳的也快,都用不上半天工夫就能人盡皆知。

  可這是好幾年前的事,早就成了舊聞,怎麼就突然拿出來說了,再一想兩人最前頭的那句『我就說她技術不行,看吧,這不就對上了』。

  這話里所說的『她』多半指的就是扎針的那個人,後頭『對上了』是說李大姑娘的這件事,一句話明顯兩個時態。現在時和過去時,放在一起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那個扎針技術不行,過去把人都扎壞了的護士,又回來了?

  一個護士回來,又能是回哪兒,不就是醫院嗎?

  趙文多現在還不知道,她的這一番猜測推斷,卻是八九不離十,儼然已經摸到了事情的真相。卻是在兩個小時後,方才得出了結論。

  李翠珍既然想到了趙文男可能給針壞了,便再也坐不住了,讓趙文多趕緊去前村磨坊把趙明玉喚回來,好一問詳細。

  那天就趙明玉一個人帶著趙文男去的醫院,到底怎麼個情形,就得問他才能知道,旁人干著急也使不上勁兒不是。

  趙文男倒是當事人,可她年紀太小,自己怎麼個難受法都說不太清楚,更別提醫院裡頭的事,就是問了也是白搭,倒把她給整毛了,再說大了怕嚇著。

  趙文多也沒遲疑,直接下了地,幾步就竄了出去。

  前村離的不算遠,三兩分鐘的路,小跑著用不上一分鐘,眨眼工夫就到了。

  快要過年了,家家都在準備這些年用東西。磨坊里十幾號人都排起了隊,趙明玉剛才撈著位置,把黃豆倒時漏眼兒里,將推了十幾下,漿子剛往下淌了個桶底兒。

  趙文多進來了就喊他回家,只說是李翠珍找他,沒有具體說是什麼事情。

  排了半個多小時,好容易挨上號了,趙明玉自然是不樂意走了,便跟趙文多說:「讓你媽稍等一會兒,我把這些豆子推完了,再回去。」現在就走,這位置肯定就得被別人占去,回來還得重新排著。再說,這豆子都倒下去一小半兒了,壓著磨盤裡頭也拿不出來呀。

  趙文多一瞅,也發現了問題所在。石磨是公用的,豆子卻是各家的。誰占了磨盤,那就得一直磨完,不然下一個人怎麼接手。

  她很想說,不就是三兩斤豆子嗎,送人不就完了嗎。都在一個村里住,全當結個交情了。

  要還是從前,別說是幾斤大豆了,那就是十幾二十幾斤,那也是不在話下的,如果需要那也是分分鐘的事兒。哪個熟人慶生、考學、結婚、生子的,出手最少不得個幾百塊,塊八角的給小孩子賣糖吃都不夠。

  可現在卻不是幾十年後,眼下糧食最是精貴,這要是脫口說出送人的話,都不用她爹說,磨房裡這些人就能吐沫星子把她給淹了。準保說她是個敗家子,這麼大手大腳的早晚把家底兒敗光。

  雖說家裡窮的底兒掉,啥玩意兒沒有。可架不住人多議論哪,管你是真窮假窮,大帽子給頭上,名聲就臭了一半兒。

  趙文多倒是不甚在乎名聲不名聲的,可是得顧忌些家裡,別因為她再惹來非議,平白生出許我麻煩。

  當即,走上前幾步把趙明玉扯到一邊,頂替他的位置,推起了石磨。

  泡好的豆子帶著水,磨盤吱呦呦一轉開,生漿就延著邊延流進了桶里。半舀子的水加豆,很快就磨完了,該往裡再續添了。趙文多卻直接停了手,把小半桶磨好的水漿,小半桶還沒磨的水泡豆,左右手拎著就往外走。

  這是不打算再磨了,排在後面的人不放心的問了嘴:「趙明玉,磨用完了嗎,不再推了啊?」

  趙明玉『嗯啊』答了聲:「不推了,你們用吧。」老三那犟種把桶都拎走了,還推什麼推。跟著趙文多身後,出了磨坊。

  趙文多也沒刻意等他,拎著桶逕自回了家。

  趙明玉前後腳的進了家門,剛邁過屋門檻兒,就被李翠珍呼嚎了一頓,推個磨也能推這麼久,那不是碾豆子,那是碾金子了。

  這一聽話風就不對,再聯想起趙文多那風風火火,一陣急趕的駕勢,連豆子都沒推完就跑回來了,這才意識到不對勁兒,並不是單純的叫他回來。

  「怎麼了翠珍,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趙明玉最掛著的是小兒子,先是往炕上瞅了瞅,小奶娃臉蛋紅撲撲睡的正香,不見什麼異常,先是鬆了口氣。跟著站在地上,從樑柱打量到泥地,前後左右的看了一圈兒,房子也沒著火,家裡也沒淹水,這麼火急火燎的喊他回來究竟是為了什麼事兒?

  還不待他再繼續追問,李翠珍利著嗓子道:「趙明玉,我問你,那天你帶小四去醫院,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一點一點詳細講下經過。」

  小四,小四咋了?趙明玉不明所以,回身去看坐在登子上的趙文男,小丫頭悶聲不響的在那低頭啃凍梨,兩條腿晃悠的直愜意。

  這不是挺好的嗎,吃的挺歡實,也看不出咋地啊。

  心裡頭雖是納悶兒不已,卻沒再問,只把那天的經過從頭到尾的細說了一遍。

  整個過程並不複雜,父女倆個進了小醫院,也就是鎮裡的衛生所,大夫給看了看,量了體溫有些高,症狀卻不重,判斷就是普通的感冒,直接給開了個小針。交了錢拿了藥,護衛給紮上了,跟著兩個就回來了。

  李翠珍聽完這番敘述一時沒吭聲,低頭想著這裡頭的關節。

  倒是趙文多問了一嘴:「那護士是讓小四站著還是坐著、臥著打的針?」

  「啊,扎小針不都是站著打嗎,還能坐臥著打嗎?」

  「怎麼沒有,小孩子扎小針不都抱在大腿上趴著打嗎,你才看幾天孩子,知道個北。」李翠珍道。

  趙文多道:「也就是說,小四是站著扎的針。」這麼大的孩子打針容易害怕緊張,一般都會要要求趴臥式,站著的姿勢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比前者更難確定部位。

  趙明玉回想了下,再次確認的點了頭:「是,是站著扎的。當時屋裡人挺多,那護士忙的頭不抬眼不睜,拿了針管過來,問都沒問,直接就給扎了。」

  「那個大嬸扎的可疼了,我都哭了。」趙文男聽見他們在說那天醫院的事情,想起扎針那一瞬間的疼痛,不僅出聲道。

  「大嬸,你說她是個大嬸?」李翠珍猛然意識到剛才一直覺著漏掉了什麼,這下子算是想起來了。當年那個二把刀護士三十上下,過了這些年現在也好有四十了,可不就是大嬸兒啊。

  小丫頭年紀不大,可極會認人。打小一些就知道,年青的姑娘叫姐姐,年老的喊奶奶。中年的要比較,比媽媽大的叫大娘,比媽媽年紀小的叫嬸子,她這個大嬸叫的應該是跟李翠珍差不多大,分不出是大些還是小一些,就大娘和嬸子的合起來叫。

  「是啊,就是大嬸,跟媽媽差不多,臉上都有很多的皺紋。」

  李翠珍:「……」削你信不信?

  母女倆這一問一答,趙文多也想到了,真就是原來的那個護士,很可能就是這個年紀。只是她不是都給處分了嗎,怎麼還繼續幹著,還是說這些年過去,沒人繼續追究,她也花了錢消了災,再回到崗位上來也不是不可能。

  小醫院不比大醫院那樣工作人數多,一般就是坐診的大夫、扎針的護士、收款員、藥劑師,四人齊活兒了。

  之前是鎮屬衛生所,現在開始轉包成了私有制,這坐診的大夫也就是承包的老闆,其他幾人不再是吃公家糧,而變成了僱傭關係。除了藥劑師需要有一定經驗之外,另外三個還是比較的容易找人。

  尤其是收款員,直接按單收費就可以了。倒是護士能稍微上點兒難度,需要有相關專業的畢業證書,至於扎針的技術好賴,只是其次,即便是個新上手的小護士,接連紮上兩個月,也會駕車就熟。

  這也是小醫院經常換護士的原因所在,很可能這個月還瞧見她扎針,下個月再去就換了一張生面孔。

  趙文男口中的這個『大嬸』顯然就是將才上崗時日不算多,大家還都不太熟悉以。只有那些當年關注李大姑娘事件始末的人才會知道,這個新來的護士,可不就是那個把人扎壞了的二把刀嗎。

  只是這些僅是母女倆的推論,實際上是否如此,還是要親到現場去看一番。

  當即李翠珍就穿衣收拾,洗了兩遍的臉,塗上了些嘎啦油,以防臉蛋風吹乾烈。

  趙明玉一瞅,猜到她想幹什麼了,直接就攔道:「還沒出月子裡呢,你這又塗又抹的想要幹啥?」到了這一刻,李翠珍也沒說明白,到底是為了什麼找他回來。單就因為懷疑小醫院那護士扎針扎的生疼,就急赤白臉的一頓考問。

  打著的是覺著心疼小四,那也得等月子坐完了再去說道說道,就跟他找上包老太那樣,出出氣也就得了。還能真為了這麼點小事情,不顧身體吃得住吃不住,執意要去嗎。

  李翠珍沒有停下,已經穿到最上面的外套了,垂頭對著扣眼兒邊扣邊道:「也沒差兩天了,坐個二十來天就行了。」早先條件不行那會兒,還做到滿月呢,怎麼可能。能坐足十天就算不錯了,生老二那會兒,更是三天就下地幹活了。

  不干咋整,家裡又沒有個幫手,兩個孩子大的才五歲,小的才剛落生。唯二的大人趙明玉還得掙錢生活,請了三天假已經是極限了,第四天頭上就返了回去上工。家裡家外就全靠她一個人支撐著,碰到急手的時候,孩子綁身上也沒耽誤幹活。

  想想從前,現在已經是好不錯好不錯了。

  李翠珍執意要去,誰說也不聽。趙明玉還是趙文男口中得知事情究竟。小丫頭從凳子上下來,一副小大人模樣跟他說:「爹,你咋還沒明白呢,我都知道了。我媽這是要帶我去找那個大嬸算帳,把她門牙打掉,臉給撓花了,再叫她出來害人,把人家好好的姑娘給紮成了瘸子。」

  這些都是李翠珍之前在屋裡罵的一通話,叫她給記住了,按著自己的方式給學說了一遍。

  村裡的瘸腿姑娘就一小隊那一個,大家都知道是怎麼個經過,這會兒往一塊聯繫起來,趙明玉總算是弄明白了,扯過趙文男後知後覺的道:「小四,你腿不好使喚了啊?」

  趙文男點著小腦袋:「是啊。」你咋才知道,這爹真是好笨啊,以後可不能像他。

  「你別問了,在家好好看家,我和老三帶著她去。」李翠珍系好最後一顆紐扣,大圍巾包裹著頭。看了眼炕上的小五,指揮著趙明玉上去陪著他玩兒。

  小傢伙瞪著眼睛,正東瞧西瞅,吐弄著小舌頭,要是有人在他眼前晃動,都會停下來專注的盯著。勾著人逗著他,嗯嗯啊啊的陪著說話。

  母女三個出了家門,走到村口那道土牆的時候,正好碰見了有人趕著騾車去鎮上拉磚,三人蹭車捎了個腳。

  小醫院靠近主街中心,剛進鎮子不遠就看到了鮮明的紅標誌。

  母女仨下了騾車,跟車把式道了謝,轉身就進了衛生所。

  冬天天氣冷,人們容易疏忽感冒,看病的人也較平時要多。不足百坪米的屋子裡,儘是來瞧病的人。

  靠著東南角的位置上,放著幾張病床,或坐或臥著七八個掛著吊瓶的病號。

  隔著五米遠的地方,靠近藥房邊上用複合板搭了個兩平方的小隔斷間,用來當做操作間。

  此時裡面的白大卦正拿著聶子敲著一支支小藥瓶,針筒挨個吸了裡頭的藥水,揪了塊藥綿,冷著張臉就扎向旁邊等候著的病患。

  屋子統共就這麼大,一眼都能望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