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少條豬腿

  第53章 少條豬腿

  柿子愛挑軟的捏,來的三人組裡,就屬趙明玉收放的工作最為輔助,另外兩個記帳劃挑,哪個都比他說的算,汪萍卻誰也不找,單挑沒啥話語權的, 不就是看他好欺負嗎。

  趙明玉十六歲就出了家門,獨自一人討生活,什麼牛鬼蛇神沒見過。能夠順順利利到娶妻生子,那也是有手段能應對的,要就是被這麼個無賴方式給拿住了,那就不是他了。

  混了這些年, 外號可不是白得的。

  當下『哎喲』一聲, 捧著被懟中的手臂一臉痛苦, 道:「我這手啊,要壓的斷掉了——」

  他這一鬆手,半瓢的花生全掉到了地上。沉重份量的不同,一顛簸立時就殼是殼,花生是花生,分的越發清楚了。

  「汪萍,你這花生可沒剩下多少了,頂多就有個三四兩,剩下的全都空殼了。」

  葫蘆瓢這一掉,立時把對趙明玉的注意力都轉到了一地花生殼上,沒人再去管他胳膊不胳膊了,一斤半斤的東西能有多重,還手要斷掉了,這叫的真夠邪乎的, 誰也沒去當真。

  汪萍原本想打個馬虎眼,就這麼敷衍過去得了,都是給隊裡辦事, 泛不上較那個真兒。

  可沒尋思老實蔫巴的趙明玉會來這麼一出, 叫的這麼大聲,愣是把這麼點事給豁開了,就是誰想幫著混過去都沒辦法混了。

  村會計王茂春也很無奈,隊裡發的這個花生,本就是給大家過年的,這冷不丁的又要收回去,誰都挺有意見。可那又有什麼辦法,上頭要收那就得收啊。

  說是原斤原兩的上交,可這都過兩天了,哪能保證家家都原封不動。一年到頭都見不著的東西,家裡孩子嘴饞當個零嘴吃上幾個,也是正常的事。

  收報上繳,其實也就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少來無去的缺那麼點兒也就全當看不見。屬於民不舉,官不究,大家心裡都有數那種。

  老婆丁美鳳跟這姜家女人關係挺不錯,看在這個面子上,這次的花生也是打算遮掩一二的。不想她汪萍倒是好,少了這麼多還理直氣壯的硬懟,那趙明玉是那麼好拿捏的嗎,看著他挺軟弱可欺, 可掰著指頭數一數,那在大事上可是半點不吃虧的。這不,想讓他背了這個鍋,那都能把房頂給你叫喚漏了。

  如果說王春茂是不得不出聲,那稱重計量的小組長羅玉軍也是村長羅盛利的大兒子就要認真的多。

  「就算她半斤吧,還差一斤半,你們家是去街里買花生回來補上,還是直接拿錢頂數?」

  帶殼花生一斤兩毛八,一斤半就是四毛二。

  「憑啥讓我拿錢啊,這發下來不就是給我們吃的嗎?誰家能原封不動一個不吃,怎麼就我家特殊,少了就得拿錢頂數啊,你們是不是就欺負我臉腫了不會罵娘。我告訴你們,那些花生全都吃進肚變成了粑粑,要是非得要,那就去茅房掏。別說一斤二斤,再多也能弄來。」

  這明顯就是要花生沒有,要命卻有一條。再繼續下去,真拿東西噁心你。

  汪萍吵嚷完,拉著小兒子就回了屋,『咣當』把門關上了。

  碰著這種也是沒辦法,誰叫你把花生發下去了呢,真給吃的不剩什麼,也是沒招兒。

  地上還完整的三四兩花生摟起來,就是姜家的上交的數量,缺少的斤兩也只能如實上報。

  上頭是根據實情給了可缺少額度的,和著總數計算,只要在允許範圍之內就問題不大。

  只不過這不能跟底下的村民說,要是都知道了誰還往上交,也就是那麼三兩個村幹部知道底細。

  趙明玉也就是臨時抓頂來這麼個勞力,不是村幹部班子成員,自然是不知曉這裡頭的內情。都跟著收了半天,才從這姜家沒交夠數上,兩個人低聲交流中聽出了點門道兒。

  可聽著了也晚了,自家的花生已經上交過了。越是知道,越覺著鬱悶。整二斤的花生,半粒都沒吃著,原封不動的全數還了回去。

  姜家吃了一大半,連殼帶瓤的才算半斤。兩相一加減,這個落差大的讓他直磨牙,後悔當時攔著小四趙文男,怎麼就沒讓她吃呢。

  看起來,有時候這人還得嘴饞些,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吃進肚子裡才牢靠。

  村子裡一百多戶,到姜家這裡將才不到四分之一,這才算是開頭部分,後面還要繼續往下收。

  趙明玉幹這半天,事先可是說好了是頂一天的工。汪萍的算計沒能得逞,更加顯示他老實軟弱,卻很是頂用。

  有這麼好使的勞力跟著,還不多言多語的隨意插話,兩個管事的自然是不能放他走了,一直讓跟到最後。

  趙家這頭,李翠珍讓包冬梅拿了花生出去交,緊跟著就被汪萍鬧的這一波給整鬧心了。

  什麼都講究個平衡,自家一顆不少,對門卻沒剩幾顆。一樣一都是回收任務,這完成跟沒完成的都給劃了挑,好的不給獎勵,壞的也不給懲罰,葫蘆攪茄子,全都混一塊兒去了。

  早知道會是這樣,一粒兒都不交就對了。

  「還真是會叫的孩子吃奶多,她汪萍就是長了張嘴,好聽不好聽的說了這麼一通,這四毛多錢就給省下了。」

  「嗨,要不怎麼說老實大了就是彪呢。」包冬梅道:「你和明玉倆口子就是太實惠兒了,都發下來的東西還能全數不動又交回去,怎麼不扒出一斤炒熟了吃。要我說,這過日子也不能太仔細了,該吃就得吃,要不一個眨眼兒就不知道便宜誰了。」

  可不是嗎,正正省下來的這些就給那些吃掉的部分找了補,便宜了汪萍這號的人。

  包冬梅看她一副聽進去的模樣,繼續道:「尤其是你還坐著月子,可不能虧了嘴,多吃些好的。你們這剛殺了豬,趁著新鮮勁拿大火炒點兒白菜肉片兒,再淋點兒湯,鮮香脆甜,一頓飯都能吃它倆二碗。」

  李翠珍讓她給說的都饞了,腦子裡轉的都是削好的大白菜片拉拉著肉湯,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道:「那要不下午這頓就吃這個,多放幾片肉,少擱一點點鹽。」

  「行,那我去拿肉回來。」

  包冬梅利索的穿鞋下地,端了個盆就去了外頭。

  李翠珍望著窗戶外面,瞅見她緊倒騰那兩條羅圈腿,迫不急待似的鑽進了倉房,心裡不由得『突突』的猛跳了兩下,像是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一樣。

  默聲的細數了數,倉房裡除了豬肉下貨,再就是剛放進去的那些個扒完皮的肉棵了,還有些酸菜和陽烘白,幹活用的傢伙什。這些都在包冬梅面前亮過相,走過場了。

  那兩隻狍子可都有了去處,先前就給拿出去了,除了它是見不得光的,其他的應該是沒什麼大緊。

  要不是這樣,也不能放個外人進去。

  可到底是坐著月子,這三天沒怎麼出去,說不準家裡這幾個人再往裡頭存放什麼東西,一時忘記了沒跟她說,再叫人給瞅見了可就糟了。

  就這麼著打從包冬梅一出屋,李翠珍就開始後悔,提著心一直到她從裡邊出來。直到看見她端著的盆裡頭只有一顆陽烘白和一小塊豬肉,再沒有其他什麼東西了,這才放心。

  包冬梅進了屋,點火燒水刷鍋,動作一氣呵成。大白菜削成了大片,拿出來的那塊肉,緩凍的工夫進屋跟李翠珍說話。

  「別看這小豬不大,可這肉膘挺厚實。五花肉分層的明明白白,一層瘦一層肥,瞅著就能香。」

  「是挺好的,殺豬那天吃過的幾個人都吵吵著說肉香,比街里買回來的要好。」李翠珍拍著孩子,直點頭。

  自家的東西被人誇獎,哪怕是塊豬肉,那聽著也是舒服的。

  包冬梅話風一轉,笑眯眯的道:「我們家那幾個小的長這麼大都沒看見人殺豬,更不用說熱乎乎的現殺肉菜了。自家養的豬是個什麼味兒他們都不知道,特別是這種好肉膘豬,那真是聞都沒聞著過。等我回去了呀,非得好好宣揚宣揚,他們二叔家的肉多香,饞死這幫小崽子。」

  李翠珍:「……」這話聽著就不是個味兒呢。

  「那——要不回去的時候帶塊肉給孩子們吃,算是我這當大娘嬸子的一份心意。」

  不是她李翠珍小氣,非得人家張嘴要了才想著給,家裡殺的這豬本就不大,東給西給的也給不起。再加上對方又是後婆婆,關係沒有那麼親,這次過來說是伺候月子,還不一定是個什麼意思。

  可這都一句一句的找由頭直往上頭引,她哪還能裝著聽不出來。怎麼說這老太太也真是下地給她做了飯,豬蹄子湯她不好喝,那是意外,確確實實出了力的。

  李翠珍就是這麼個人,別人對她一丁點兒好,那就覺著不過意了,怎麼也得給補回去。全然忘記了之前的不對付,就是個不會欠別人情的這種人。

  包冬梅等著的就是她這句話,當即就笑開了花,道:「那我就替他們謝謝你了。」

  「嗨,就一塊兒肉,不用謝。」

  此時的李翠珍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掉進了坑裡,包老太太玩兒了個心計,用文字陷阱愣是把她給繞進去了。

  得了準話兒的包冬梅沒再多坐,幾乎是下一秒鐘就轉去了外屋地。也不等那肉完全化透了,拿著菜刀就是『咔咔咔』的硬切。

  一頓忙活,大白菜炒肉片帶著焦糊邊兒的出了鍋。心急似的把火燒的太大了,連米粥都熬的稀湯寡水。

  李翠珍喝著米粥的米湯,看著包冬梅把圍裙一摘,往手上唾了口口水就著抹臉擦頭,一副收拾盤面準備出門的架勢。心裡還直嘀咕,這是要幹啥呀?

  緊跟著包冬梅就出聲解了她的疑惑:「那什麼,你這飯也吃上了,我就不多待了。出來兩天了家裡也該著急了,這就回去了。你不用起來了,不用你送——」

  坐在炕上,捏著羹匙抬著頭的李翠珍:「……」

  也就這愣怔的三兩秒鐘,包冬梅已經撈過來那件深藍布大棉襖,穿上身的時間都不願意浪費似的裹在懷裡就往外走。

  李翠珍在屋裡聽著她腳步停在外屋了幾秒,一陣瑟瑟嗦嗦穿衣服的響動,隨即門栓扯動開了房門。

  窗戶外,包冬梅一閃而過,敏捷迅速的一點兒也不像是個六十幾歲的老太太。

  沒過一會兒,倉房門『咣當』聲被甩手關上。

  李翠珍視野里,不太高的老太太,佝僂著腰,裹緊了身上的大棉襖,略顯笨拙的走出院子。

  整個過程都頭不抬眼不睜,連個眼風都沒往這邊掃。生怕回頭被叫住了一樣。

  怎麼瞅怎麼像是做了賊,急三火四的逃離現場。

  不就是一塊兒肉嗎,光天化日的誰又不能上手去搶,至於這麼謹慎小心的嗎?李翠珍覺著挺可笑,沒有去多想。只是不屑輕嗤了聲包冬梅的行徑,白白花花的說的倒挺好聽,過來伺候月子,這才將做了兩頓飯,就迫不急待的跑路了。

  瞅那急慌慌的架勢,像是恨不能腳下生出對風火輪來,只要踩上去一縱身就沒了蹤影。

  可既然都走了,就是怨懟也是沒用。本就關係不親近,非要在這上頭論出個一二來,也是沒有必要。

  李翠珍沒再去繼續糾結,回過頭趁著飯菜還熱乎著,把下午連著晚上這頓飯吃了,還抽空睡了一小覺。

  半個多小時後,家裡這些人開始碌碌續續回來了。

  家裡的晚飯,一般都是誰得便誰做。趙文蘭是最早回來的那一個,就先動了把。

  菜板上放了切掉一半的豬肉和大半顆白菜,再放上一把粉條,熬上一鍋白菜肉湯,轉圈貼上鍋餅子,就算妥活兒了。

  正是因為家裡的這些食材都夠,她也就沒去倉房。跟李翠珍一樣,只當是裡頭少了一塊兒肉。

  直到趙文英和趙文多兩姐妹回來,拖著打回來的野物往裡頭放,這才發現了不對。

  兩個人上了小半天的山,收穫還挺不錯。趙文英砍了十多捆的柴禾,額外還撿了半截木頭,撈回來劈成劈柴絆兒,能燒個好幾天。

  趙文多則是拎著她的彈弓,連追帶攆的打了五隻兔子兩隻野雞。

  兩個跑了三趟,砍下的柴禾全都撈回了家。兔子和野雞頭一趟就夾在了柴捆裡帶了回來,因為趕著再回去,就直接丟在了地上。三趟全都跑回來後,這才有空放置齊整。

  結果,這一倒騰就發現了問題。

  倉房裡放著兩口大缸,冬天吃的且能凍住的都放在裡頭。一口裝著肉類,一口放著零七八糟,像是凍豆腐、凍梨、煎餅、粘火勺,數量雖說都不多,可樣樣數數都有。

  打回來的這些野物一般都是放在肉類的大缸底部,上頭放著的是豬肉下貨這些,都得全數拿出來才能把東西放進去。

  三天前殺的豬,從下刀到開鍋煮出來,趙文英可是一手經辦,哪塊骨頭烀了,哪塊肉炒了,又剩下哪些,她可是清清楚楚。

  一頭百來斤的小豬,身上儘是些骨頭,也就四條腿肉能多些。殺豬當天擺了一桌子,豁開的是條後腿,切了六整塊兒,吃了一多半兒,剩了那些這兩天炒菜也吃了七七八八。

  大缸裡頭應該還有三條豬腿,一扇排骨,生熟六方肉塊,五塊大梁骨,一個豬頭和一提下水,還有兩個豬前蹄,兩個後蹄已經燉湯吃掉了。

  心裡有帳,眼裡就有數,打眼一過就覺著東西不太對。

  全都翻出來碼在地上鋪著的塑料布上面仔細一數,肉方少了一塊,豬腿少了一條,還是肉多的後腿。

  「這可不對呀,老三,明明都放在這裡頭了,怎麼就沒有了呢?」

  這裡有切好的肉塊,生熟都有,要是炒菜燉肉拿了就可以用,沒必要拿了整條腿回去,光是緩凍也得個大半天,現用根本就來不及呀,吃的可能性不太大。

  「還是說咱們不在家,媽把後腿拿了送人了?」整條腿都給,小二十斤的肉呢,這得多大個人情。

  現在肉糧都金貴,誰家也不富裕。可這村子裡數,就沒有幾個人能這麼大方的。

  再者說,能有誰值得送這麼大的禮。村里最近的親朋也就是吳大奎、李翠娥兩家人,殺豬當天也都吃席了,臨走給的不過是些剩菜和每家一小塊的熟肉。

  別看東西不多,可這時候誰家能給上一碗葷湯菜,那可都是頂好不錯的關係了。再加上一塊肉,也就是最好的配置了。

  實在是想不出還有誰來,能比這兩家人還來得近面,還不只是一點點。

  既然想不出來,又是這麼大個事,只得回去問問李翠珍了。

  兩人放好的東西,關上了倉房門,逕自往回走。

  剛一進外屋,就看見趙文蘭站在鍋台前,手裡拿著刀搶子,沿著鍋邊兒鏟了兩盤苞米餅子。

  鍋裡頭燉了白菜粉條肉片湯,灶炕里小火烘的正咕嘟咕嘟冒著泡。

  外屋地統共也不太大,加一起能有個二三十平方,還從中間分開兩家人使用。站在門口,一眼就能全招清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