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外面一團亂誒,動手嗎?」阿瑩把牧歌拉到屋子的一角,興奮得臉上的鱗片全都翹起來。
看起來她不僅不怕,還非常興奮。不得不說,雖然她身上有一半人血,小狐狸還是比她正常多了。
好不容易他們等到了和蘇出去,單剩下尋道一個人留在這,逃跑的難度小多了。正所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不行,不行!」牧戈按住阿瑩躍躍欲試的手,「我東西在他手上,他帶走了。」
「東西重要還是命重要啊!萬一我們真是要被弄去配陰婚呢?」阿瑩繼續攛掇,「東西丟了可以再弄回來,命沒了可就真的沒了!」
「噓,梟的珍珠丟了你找不找?」牧戈小聲逼問。
阿瑩翻了個白眼,牧戈嘆了口氣:「要走你自己走是了,把我敲暈!」
「我沒錢!」
「你還知道沒錢啊!」牧戈一屁股坐在床上。
哐啷,門開了,尋道木頭似的站在門口看了一眼,又關上了。
「幹什麼,幹什麼?要是我在換衣服怎麼辦!」阿瑩從裡面捶門,氣急敗壞道,「你看,就這樣,你還不走!」
「可是這是二樓,你要怎麼走,跳窗嗎?」牧戈提出一個現實問題。
「先停,先停,外面這是什麼動靜,仔細聽。」
外面不停地有人在喊捉賊,阿瑩一擺袖子,道:「這事兒我以前遇到的沒有一千還有八百,有什麼了不得的。」
「出去看看。」
一開門,尋道一張死人似的臉就在她們面前。阿瑩像被彈了一鼻子灰,用袖子在鼻子前面揮了揮,低聲了說了一句晦氣。
「怎麼了,誰家遭賊了?」
「木先生家,沒什麼好偷的,也不知道這賊去了做什麼。」底下一個敦實的胖子抬頭道,細看眼睛上還有一道疤,他滿面油光得笑道:「小美人,下來陪爺爺喝一杯啊?」
牧戈鄙夷地看了一眼,本想出去看看,一想到旁邊還有一個木頭疙瘩跟著,晚上回來說不定還得被和蘇盤問,她恨恨地瞪了尋道一眼。尋道還是一副沒看見的樣子。
「這地方也算是繁華富庶,畢竟離侯府也就一日的路程,竟然還這麼亂七八糟的。」阿瑩蒙著眼,只能聽,一聽到張胖子一番調戲之言,就想到從前但凡遇到些個登徒浪子,在她手底下斷然是沒有好下場的。
她說這話下面的人也聽不見,只顧著鬧哄哄的喝酒吃茶,偶爾有人也瞟一眼樓上的二位美人,看著旁邊的尋道,也只嘆息一聲自己沒有福氣,遂再多看幾眼,飽飽眼福。
「算了,我乏了。」牧戈故作矯情地捋了捋耳邊的一縷秀髮,往尋道拋了個媚眼。
「真是個木頭!」她在心裡罵道。
「算了吧,美人計這招你還是不要玩了。」關門的時候,阿瑩有些幸災樂禍地在牧戈耳邊小聲說。
牧戈沒有出聲,阿瑩心中奇怪,摘了眼罩,頓時呆在了原地,剛要叫出聲,被牧戈捂住嘴。
阿瑩一臉震驚地看著牧戈,又指了指窗邊蹲著的男人,正打算掙脫,牧戈湊在她的耳邊道:「我等會再跟你解釋,你別叫,我就鬆開。」
阿瑩的白眼把窗邊的男人嚇了一跳,但是看上去對方也是見過世面的,所以也僅僅只是被嚇到了,並沒有其餘出格的表示。
牧戈看著梵英和阿瑩大眼瞪大眼,舔了舔發乾的嘴唇。
「你之前說的話還算數嗎?」梵英一上來就是重磅炸彈。
什麼話?什麼話?牧戈覺得自己跟梵英見面都像上輩子的事情,她說話的時效性還是很強的,特別是生死關頭,她啥話都說得出來。
牧戈的大腦尚在運轉,梵英臉上的失望之情溢於言表,阿瑩挪到牧戈的身邊,小聲問:「你說過什麼?嗯?」
看著阿瑩一臉從實招來的樣子,牧戈有片刻的呆滯:「當然算數。」
「讓我躲一陣。」
牧戈看了一眼阿瑩,徵求她的意見,畢竟這房間也不是她一個人住,阿瑩湊在她的耳邊:「行。你倆有事兒!」
牧戈差點忘了阿瑩的眼睛有什麼能力,這會倒是用得得心應手。
「他覺得我奇怪!」阿瑩又加了一句,「我投衍哥一票!」
畢竟衍雖然知道她的血脈,卻從來沒有對她流露出一絲嫌棄,只是戒備。別人對自己到底是怎樣的看法她格外敏感,格外在意,這當中一絲一毫的態度差別她都能看出來。
「別胡說!」牧戈看了一眼阿瑩,又看向梵英。不得不說,他長得真是賞心悅目。夕照下,梵英渾身鍍著一層金暉,蒼白的下巴微微抬起,胸口呼吸起伏,襯得襟前的血色也一上一下。他眉頭微蹙,嘴唇發白,病弱的時候更有種精巧人偶般一碰就碎的質感。
用腳趾頭想就知道梵英被當成賊了。
「你,怎麼會這副樣子?林...林大哥做的嗎?」牧戈小心問道,按照她的想法,梵英的武力值應該屬於中上等,也不是隨隨便便一個人就能傷他的。難不成遇到了什麼奇怪的事情?難不成林虎的殘疾是裝的?難不成姜姝練成了絕世武功?
「有個戴儺面的人在他家,我去的時候剛好碰見,我什麼都沒說他就不由分說...嘶——」他看了一眼自己胸口殷紅的血漬,這在白衣之上也未免太鮮艷了。
面具,那不就是和蘇嗎?牧戈和阿瑩對視一眼:「你是來...找他報仇的?」
梵英點了一下頭,算是默認了。也不去想那許多。
「那副面具,有問題...是個邪物,他去找林虎,就是求鎮壓之法...簡直是,狼狽為奸...若不是那副面具,他根本發現不了我!」
如今,林虎怕是已經知道來人就是梵英,現下就已經開始搜捕。不出意外明天外面估計全都是通緝梵英的畫像,可謂出師不利。
「喂喂喂,你說話可以小聲一點嗎?」阿瑩湊過去警告道。
梵英瞪了一眼阿瑩。
「你!你覺得我多事?」
梵英的眼神中也出現了一絲震驚,旋即明白過來,這丫頭的眼睛可以讀心。
「我有樣東西在他手裡,我幫你殺林虎,你幫我把他殺了,怎麼樣?」牧戈都驚嘆自己現在怎麼對打打殺殺這麼習以為常了,眼下她確實不想有任何損失。玉佩從她來之前就有,陪伴自己的時間最久,衍也有一個,不論是情感上還是理智上,她都覺得玉佩對她而言非同凡響。
他點頭:「行。」
「你對那面具有多少了解?」
那副面具是上古時期遺留下來的邪物。傳聞檮杌出世之後被天尊打敗,其妖力盡散,流落於人間,為求不自絕於世間,將所剩的力量封印在一塊面具內,凡是戴了面具的人,就能獲得檮杌力量,然其肉身也將成為檮杌復生的軀殼。一戴上這面具再難摘下,而靈魂一分一秒地被檮杌的殘魂侵蝕。
「檮杌和饕餮,是一樣的凶獸嗎?」牧戈聽到這裡,覺得心裡突然堵了起來。
「是。」
「可以摘下面具吧?可以的吧?」如果面具可以摘下來,人會不會好?如果不是面具,是一把刀呢?
「傳說是有,但我...」
"所以他不把面具摘下來,我們都得死?就是個早晚的事情是麼?"
「是。但據我所知,檮杌面具在多年以前就被崇侯虎得到,早該交給青虛師叔保管,只是不知為何...已經被戴上了。」
「聽起來,崇侯府上的情況好像也不太好。」牧戈聽罷,總結道。如若不是早已勢單力孤,缺少良將,何至於讓自己人戴著這麼個危險的東西,到最後害人害己。此刻怕是早已沒有力量,飲鴆止渴了。何況崇侯還去了京城,若是假子受自焚了,崇侯虎必然下場好不到哪裡去。
「可你說你能殺了他,有這麼容易?」牧戈回過神,覺得事情還需要在意,她又看了看衍胸前的血跡,雖然傷得算不得太重,已經止血了,但或許再兵器再進一寸就致命。
「他當下依舊是肉體凡胎,只要你替我殺了林虎,我就能幫你殺了他。」梵英眯起眼睛,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卻字字篤定,不容人質疑。
「他想一命換一命。」阿瑩很不識趣地說道。
忘了這丫頭可以讀心了。
「不行!」牧戈旋即道。
「怎麼不行?」這回是阿瑩說,她也想跑路。
「...」牧戈看了一眼阿瑩。
「你什麼時候這麼善良過了?你們倆之前肯定不簡單!」
聽到這話,梵英又抬頭看了一眼牧戈。
「沒有的事。」牧戈心裡說,我被單方面拒絕罷了。
「哦——那不就行了?」
靠,牧戈捂住阿瑩的眼睛,嘴角抽動:「把你的眼罩給我戴上!」
「他回來了!」
「哐啷」和蘇推門而入,沒有一絲防備。
「喂,進女孩子房間要敲門!」阿瑩白了他一眼,心道這些人都是什麼德行。
他四處看了看,什麼都發現,一言未發,又走了。
屋頂上,梵英仰面躺著,捂著胸口,微微側臉,發現河對岸那個垂釣者似乎動了一下,在看著他!他心神一凜。
「妹子,我的好妹子,下次不許亂跑了。」雲生跟在雲起後面,碎嘴道。
雲起一邊打掃客房,一邊撇嘴:「哥,我活沒少干,你別和老媽子一樣跟著我行嗎?樓下還有客人呢,你得去照顧生意!」
「現在外面多危險啊,那麼多人,你知道秦家的女兒又不見嗎?你要是被擄走了,我上哪去找你!」
「好吧好吧,我聽你的,總拿我當小孩。但是馬上要過仲秋了,這日子你總不能把我鎖在家裡吧!」
「這...」
「你陪我出去賞月賞燈。」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讓我出去!我要打掃下一間了!」
「可是叔叔...」
「他們感情真好。」阿瑩在隔壁感嘆道。
「幾日中秋啊。」牧戈一路走來,日子過得囫圇,日子呀月份呀,統統拋到腦後了。來了以玩為主,主要就是得身心愉悅。
「不知道,到日子不就知道了?只希望和蘇的鎮壓之法別那麼快就好,能摒過去中秋最好,我還從沒過過這樣的節日。」
「你沒過過?」
「當然沒有。」
「我還以為...」牧戈看著窗外,星光閃爍,月亮眼見就要圓了,偏偏就是缺那一塊,好像畫好的圓莫名被擦掉一塊似的。深藍色的天空深邃迷人,躺在床上就可以獲得內心的平靜。什麼魂詛,什麼饕餮,什麼面具,什麼玉佩,全都忘記就好了!既然忘不掉,那總有一些時候是可以不去想的。
「你是不是不捨得那個人?」黑燈瞎火的,牧戈在床上躺得好好的,阿瑩突然湊到牧戈耳邊問。
阿瑩和牧戈一起走的這些日子,同吃同住,同對付壞人,已經從你要殺我我要殺你的關係升華到革命友誼了。經常和牧戈湊在一起聊情感話題作為催眠故事,後來發現這種話題一點兒也起不到催眠的效果,反而越聊越興奮,就不在睡前說了,沒想到阿瑩今晚又提起。
「你說誰?」
「就白天那個。」
「你為什麼覺得我捨不得他?」牧戈暫別窗外的星光,翻了身和阿瑩面對面。
「因為他說他要去死,你很牴觸這件事。」
牧戈問道:「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你捨不得他去死的人?不會只有梟吧。」
夜裡,二人說話的聲音很輕,伴著窗外知了的鳴叫,牧戈的聲音顯得格外的溫柔,如一捧清泉,浸潤了心田,阿瑩覺得四肢百骸都舒服起來,映著星光的眼睛顯得亮晶晶的,她輕輕拂過牧戈的臉上的碎發,開口道:「以前覺得只有他,現在也捨不得你去死。」
阿瑩的回答似乎出乎牧戈預料,牧戈仿佛心裡被什麼撓了一般,人和人的關係真的玄妙,見面的時候可以喊打喊殺,相處久了又會產生情感。
牧戈靜了一會,蟬鳴的聲音激越起來,她組織了一會語言才開口:「他答應這件事,只是為了報仇,但一個人不能活在仇恨里。他還有大好的前程,為了一個早就已經殘廢的人失去生命,我覺得不值得。」
「可是如果不報仇,他從不解脫呢?」
「那就讓他自己去吧,他只要乘機接近林虎,也不至於會死。」牧戈靜靜地說,她不能接受有人為她去死。無論是誰。
「我很小的時候,也覺得如果今生不殺掉父親,是無法解脫的。但是我很弱,這一副身體讓我沒有辦法修仙,也沒辦法修妖道,只能像個普通人一樣活著,可是這樣的我註定當不了普通人。所以我討厭自己,我以為我今生也沒有辦法好好的活著,後來他看著我,教我去狩獵,教我活著。後來,我把那些可怕的東西掛在牆上,期待我爹會再來...再後來,我覺得他好殘忍,我想離開他,再也不想跟他呆在一起。可是遇到問題之後,我第一個想到的,還是他...後來我發現他越來越虛弱,我想救他,可是我太弱了...」阿瑩說著說著,就帶著哭腔,她抱著牧戈,溫熱的淚水濡濕牧戈的衣衫。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也很佩服梟,能把阿瑩養的沒怎麼走歪。
此刻,牧戈不知道她是在懺悔,還是在思念。不過,有一句話她可以感同身受。
遇到問題之後,想到的還是他。
不知不覺,她對衍竟然這麼依賴。
她不懼怕這種感情,情感是一種特別的體驗,是作為人的一部分,迴避不是辦法,只有正確的面對才行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