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火光里。
但聞「嗡」的一聲。
刀身顫鳴而落。
眾人的心跳幾在這時,像是全懸在嗓子眼了一樣。
只要這一刀落實了,那就是天翻地覆。
可眼看就要落下。
地上那個原本神情驚恐,擋在慈禧身前的太監,突然「啊呀」一聲厲嘯,神情陡變,一雙手五指一併,雙掌斜推而上,同時雙腳蹬地一翻,旋即悍不畏死的撲了起來。
這太監臉色蠟黃,欺身而近,一翻一滾,雙手如捧似推,已襲向蘇鴻信下身。
深藏不露。
「滾開!」
哪怕蘇鴻信殺人不眨眼,但眼下手心裡也是沁出了一層汗啊,這可真是要了命了,不光別人的心跳到嗓子眼了,連他自己的心都似快跳出來了一樣。
要糟。
不光如此。
門外那團旋飛的黑影,忽然像是長了眼睛一樣,凌空如陀螺急轉,竟然趁著這個空檔朝他飛了來,腦後勁風逼來,身前又是這太監不要命的招數,片刻光景,他處境立變,只似在鬼門關里轉悠了一圈,心頭又驚又急,立時出了一層冷汗。
「嘿!」
不想背後再起變故,卻見一把單刀被王五足尖一勾,唰的自地上飛起,與那團黑影凌空碰撞。
異響一頓,那空中旋飛的黑影已是斜斜撞在了牆上,帶出一連串的火星。
同時。
「小子,好膽色!」
一個陰森的尖細嗓音,已是到了門外。
那人瘦如病鬼,面色陰白無血,頭頂白髮稀疏,穿的還是宦官的衣裳,一隻右手枯乾的好似不見肉一樣,皮包骨,骨撐皮,只拽著條細鏈抖了抖,那黑影已倒飛而回。
背後壓力一減,蘇鴻信想也不想,雙腿一曲凌空躍起,比過擋下襲來的八卦掌,身在空中,反手就是一刀。
那太監一顆腦袋,登時被飛了出去,無頭身子前撲一截,撲通倒地,斷頸血水直流。
他身形再一落,已是一腳踩在慈禧的背上,腳下發力,停也不停,斷魂刀這便對著那面上露著驚恐之色的頭顱斬了下去。
「噗!」
一顆帶血的腦袋,霎時骨碌碌滾落。
一刀得手。
蘇鴻信伸手把那頭顱一抓,當機立斷,喝道:
「走!」
眼見大功告成。
王五亦是準備抽身而退。
二人腳下一趕,橫身一翻,一前一後,便撲出了窗戶,木屑碎散,身影急晃,兩人已是到了院中,在雪地里滾了兩圈。
可王五突然就見蘇鴻信眼神詭異,趴在雪地上,死死盯著懷裡的那顆腦袋,像是傻了一樣,一張臉漸漸漲紅,額角青筋暴起。
「快走!」
王五急喝道。
不想蘇鴻信嘴裡突的發出一聲似狼似虎的低吼,充斥著不甘和驚怒,嘴裡說出的話,卻是讓王五心都涼了。
「這個慈禧是假的!」
蘇鴻信渾身是雪的自地上翻起,就見那顆腦袋臉上的皮,此時翻了起來,底下赫然是另一張臉。
「假的?」
王五的臉上霎時也沒了血色。
費盡千辛萬苦,沒成想,到頭來,竟然殺了個替身。
「尹福、宮寶田不在這裡。」
王五沉聲道。
蘇鴻信心頭一凜,當機立斷,只道:「走!」
「走?呵呵,小畜生,今天你要是能活著出紫禁城,咱家就跟你姓!」屋裡的兩個老太監齊刷刷的追了出來。
蘇鴻信這會兒才看見先前的那個黑影是什麼玩意兒。
此物形如鳥籠,以革為囊,頂系精鐵鏈索,遠觀之下,如一頂黑漆漆的高帽,他瞧的心頭一突,卻是記起自己曾經在一本錄著不少清末野史奇聞的老書里,看到過的一樣東西。
血滴子。
那面如病鬼,氣息陰慘慘的老太監手裡拎著此物,抖鏈之下,本是形如鳥籠的罩子,底下突然彈出一圈森寒利刃,像是數柄尖刀拼合而成,刺啦旋轉,好不詭譎。
蘇鴻信只把那顆頭顱拋開,冷笑道:「別,爺爺可不想要你這孫子,怕絕後!」
「找死!」
那老太監被戳中痛楚,暴怒異常,聲音尖利的聽的人頭髮根都能豎起來。
手中「錚」的一抖,遂見那血滴子滴溜溜的已是朝他飛來。
想著關於這東西的說法,蘇鴻信不敢硬接,腳尖勾起地上一具早已凍僵的屍體,往上一撐,立見那血滴子直直套在了屍體的腦袋上。
「咔咔!」
遂聽裡面傳出機關的響動。
等再收回去,上面的腦袋已是不翼而飛。
蘇鴻信心頭暗罵了一句,起身便往夜色里撤去。
另一旁的王五望著血滴子也是眼神陰沉,有些忌憚,想來也知道這是個什麼玩意兒。
只這一會兒的功夫。
夜色里,已是響起許多的腳步聲,鑼聲震天。
「咣咣咣……抓刺客,抓刺客……」
王五神情凝重,沉聲道:「分頭走,能逃一個是一個,別管我!」
不待蘇鴻信說話,王五自地上拾起兩把腰刀,已引著另一個太監飛快竄入了雪幕,很快就聽傳來呼喝聲:「快,他往那邊跑了,快追!」
可蘇鴻信雖說是往另一頭跑,但望著黑漆漆的夜色,他額頭上都見汗了,咽了口唾沫,心裡發急,難辨東西。
「忘了說我不認識路啊!」
身後那老太監拎著血滴子死追不放,蘇鴻信只像是無頭蒼蠅一樣,滿頭大汗,東奔西跑,跑到最後,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哪了,反正拼了命的在雪地里發足狂奔,兜兜轉轉,繞了幾圈,老太監已是沒影兒了。
「呼……呼……」
「難不成今兒晚上,小爺我要撂這兒了?」
半晌。
借著那夜行衣的妙用,還有飛爪,蘇鴻信攀上一個檐角,縮身趴在雪裡,等緩了兩口氣,然後這才仔細打量著自己現在所處的地方,想著如何脫身。
可不看不要緊,一看他卻是傻眼了。
只在屋頂搭眼往另一頭一瞧,就見這地方不是別處,正是那樂壽堂,與之前不同的是,他先前在屋裡,這會兒則是在屋頂。
兜兜轉轉,竟然又他娘的回來了。
皺了皺眉,蘇鴻信一縮身子,當下就打算抽身離開,可他的動作忽又一停,只稍稍露了半個腦袋,卻見不遠處的夜色里,居然有一大片燈火浩浩蕩蕩的過來了。
風雪中隱見一頂轎子。
蘇鴻信立覺胸膛里的心跳又有加快的趨勢,心裡只道這可真是一波三折啊,他平復著氣息,壓低身子,眯著眼一動不動的趴著。
「老佛爺,到了!」
就見那一片火光只到宮苑外便已是重重包圍的守著了,轎子落下,一個太監忙不迭的抬手去扶,一撥帘子,就見裡面走出來個年過花甲的老婦,裹著件雪白的狐裘披風,手上帶著一支支護指的金驅,在火光底下閃爍著淡淡金輝。
敢情這才是慈禧啊。
「那些刺客死了嗎?」
慈禧扶著太監的身子,語氣淡淡的問了句。
「正在全力擒拿!」
聽到太監的回應,慈禧「嗯」的應了一聲。
「今兒晚上,我就在這安寢了!」
果然是虧心事做多了,怕死啊,竟然是整了這一處李代桃僵的好戲。
蘇鴻信心裡暗罵,這老東西心眼還不少,乾脆下去了結了她。
但他這心思轉念一散,原來那轎子旁正跟著兩人,一個老者,一個青年,老的身子骨很瘦,瘦的像是條竹竿,青年怕是比他大不了多少,個子較矮,穿著侍衛的裝扮,二人在雪地里走過,竟然聽不到動靜,踏雪無聲。
蘇鴻信只掃了一眼,便忙收了眼神,只因那老者似有察覺的抬頭望了眼這邊。
這是個大高手啊,十有八九,就是那尹福了,那另一個,自然就是宮寶田了。
他這會兒要是跳下去,鐵定就是個死,恐怕還得被千刀萬剮。
先等等。
夜風呼嘯。
大雪彌天。
蘇鴻信趴屋頂動也不敢動,直凍得嘴唇都白了,等見尹福、宮寶田還有那個太監遠遠在遊廊里看守著,離開一段距離,他這才小心翼翼的撥開了面前的雪,把一片瓦挪開一條縫,整張臉忙湊了上去。
眨著眼睛,他往屋裡偷瞄,猶豫著要不要下手,要不是不動手,那就趕緊離開。
火光未滅。
可蘇鴻信瞧了兩眼,心裡卻是「咦」了一聲,但見堂內,那慈禧正坐在床榻上,一言不發,懷裡攤放著一樣東西,好傢夥,居然是件金黃色的龍袍。
但真正讓蘇鴻信驚疑的是,這龍袍內里,竟繡著一片偌大的山川河流,他俯視瞧下,就見山脈走勢,綿延起伏如龍,端是瑰麗驚人,上面似乎還有字跡。
蘇鴻信看的是眼睛都快瞅瞎了,可就是看不清楚。
不想慈禧卻是伸手撫過龍袍上的山河走勢,喃喃道:「龍脈不斷,大清不亡!」
蘇鴻信聽的一口氣差點沒咽下去。
「大清龍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