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喝方落。
勁風已是撲面,瘦漢盤辮在頸,雙腿一弓,閃展騰挪,腳下已是繞著弧形步奔了上來。
好傢夥,卻見這廝臨到近前方才發勁,抖手振臂,開合間竟憑空「啪啦」起了一聲脆響,兩條褲腿只似那大風吹過一樣,一鼓一收。
眨眼這就到了面前。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那瘦漢冷笑一聲,腳下一盤如蛇形,雙手似浮雲乍動,卻是攏指為拳,錘了過來,瞧著舒緩尋常,可讓人駭人心驚的是,對方手臂上竟似盪起一圈淺淺的水波紋,皮肉上如泛漣漪。
那漣漪如浪蕩開,自肩至肘,再至腕,而後勁發於拳。
已到蘇鴻信身前的拳頭豁然帶起一聲「呼」的風響,像是攏起的手心裡有一團風雲涌動。
「雲手?」
眼見對方練的暗勁,蘇鴻信眼中眸光一亮,立如電閃般發起反擊。
卻見他一抿唇,腮幫子一鼓,喉中氣息已直直沉入丹田,一股涼氣立自尾椎沿上直衝百會,抖了個激靈。
這一抖,只在瘦漢勃然動容中,蘇鴻信渾身上下竟抖出一連串噼里啪啦似磨豆子的細碎脆響,
他雙臂筋肉乍然糾結而起,握指攥拳,右肘已是揚了起來,提拳至耳,手肘狠狠砸向那錘來的一拳。
「啪!」
拳、肘一遇,當真是平地起波瀾驚雷,耳畔一聲炮仗般的炸響,拉開了這場廝殺的帷幕。
一拳受阻,瘦漢五指一攤,已是化作手刀,掌心一貼一滑分別溜向蘇鴻信腰肋、胸腹,像是附骨之蛆,粘而不落。
「呵呵!」
忽聞冷笑,蘇鴻信塌腰屈膝,上身往後一仰,閃避的同時,左手自下往上一攬一橫,已是劃出一道弧影,架開了那貼來的手刀,右手再往下一抓,正好壓住那人另一隻手的手腕。
這一下可是非同小可,瘦漢面露驚色,腳下正欲有動作,不想蘇鴻信早已似料到一般,左腳貼地往前一滑,擠進此人襠下。
「乖乖給爺躺下吧你!」
迎著漢子滿是驚慌的面色,蘇鴻信肩頭只往前那麼一側一靠,正中瘦漢胸膛。
一聲悶響,漢子臉色乍白,眉宇糾結,似承受著莫大痛楚。
他右手被架,左手被擒,慌亂中卻是忙一翻右手,想要戳向蘇鴻信咽喉,只是還沒伸出去呢,已見蘇鴻信右臂順勢一掀,帶出風響,手肘立起,直直頂了過來。
「哼!」
再聞一聲沉喝,蘇鴻信發勁催力,正中瘦漢心口。
還未結束,手肘落下的一剎,他筋骨一震,整個身子順著氣息仿若一座大山再往下一壓。
甫一挨上。
「哇!」
瘦漢百來斤的身子,就仿佛像是被大錘砸中的石子,橫空倒飛出八九米,落地之後,穩穩一站。
只是很快,瘦漢就似喝醉酒一樣,腳下搖搖晃晃,口中嘶聲道:「好一個八極拳,好一個、閻王、三點手……唔……哇……」
一開口,起初尚能聽清他嘴裡的話,可只吐出沒兩個字眼,這廝喉嚨里就像是堵了團棉花,嗓音含混,吐出來的全是血,大口大口往外吐,染紅了黝黑的胸膛,一張臉眉眼鼻子都似扭曲糾結在了一起。
雙腿一軟,撲通就跪地一倒,僵挺的身體只掙動抽搐了幾下,便已是軟了下來,不再動彈。
蘇鴻信眯眼細瞧地上趴著的幾人,眼神陰晴不定,右臂卻是連連抽空震動,啪啪啪,就似響鞭一樣,舒經活血了好一陣,這才落了下來。
「好厲害的雲手!」
這一切瞧著有來有往,招式變化繁瑣,但實則不過是發生在電光火石間的一剎。
武夫之爭,乃是方寸之爭,分毫之差便可見高下,寸許之距就能分生死,論的是誰比誰高明,真正打起來可不像電視電影裡演的功夫片那樣,能大戰幾十幾百回合。
江湖嘛,一橫一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誰還有那閒心精力跟你耗個百來個回合,真要動了殺心,用上殺招,其實也就一晃眼的功夫,想那人身要害何其之多,挨上了,就得倒。
再說說這暗勁,可不是什麼境界,沒有的事。只是不同練法所造就的各異勁力罷了。
人身僵拙,這練武,說到底就是逐漸掌控自身的技巧,從而達到化拙為巧,易僵為靈的目的。極致者,更可從外由內,掌控至皮毛、骨骼、脈絡、甚至是五臟六腑,血液運行……
之前就曾說過,各門各派都有其獨道的運勁法門,法門不同,所成勁力效用不同,有的在明處,有的在暗處;明勁,便是如蘇鴻信這般,肉眼可見,運勁之下,筋骨畢露,形於外,露於表,練的是剛猛霸道的路數。
暗勁,便似這瘦漢,先前催勁之下,皮肉之上泛起漣漪,便是筋絡、骨骼、氣息間的配合,肉眼難見;真正的高手那更是不顯山露水,防不勝防,巧施暗手,按你一下,拍你一下,看著沒啥,可回去挨不到幾天,興許就得暴斃而死,損的是你看不到地方,太極、八卦,便是此中佼佼者。
這燕青拳也算是內家拳里不俗的把式了,和三大內家拳,太極、形意、八卦,都能粘上點邊,有這暗勁的法門倒是不足為奇。
「也不知道燕青門裡還有什麼高手,看來,還是件麻煩事!」
蘇鴻信皺了皺眉。
也不久留,往後一轉,就朝胡同另一個方向奔了過去。
武門爭鬥,不同於俗世,打傷打死那是常有的事,官府也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武門自己解決,這年頭,比武立狀,打生死擂那是常見的不行,想那太極宗師楊露禪當年便是一步步打出來個「楊無敵」的名頭。
如今蘇鴻信和燕青門真就算是結了大仇了,對方絕然不會善罷甘休,這事他要是一個沒處理好,說不定還真要折在京城裡。
看來,還得去找一趟王五。
出了胡同,蘇鴻信徑直就朝源順鏢局趕,鏢局名頭可著實不小,張嘴一問,沿途的人都能說個幾句。
只說他走了沒多久。
西四牌樓這邊,一群人正風風火火的趕過來,當先一中年人頭頂烏青的發茬,一條烏亮長辮綴在腦後,青袍馬褂,面相生的是豹頭環眼,濃眉如劍,托著的右手上,手心裡正玩轉著兩顆核桃大小,銀光燦燦的鐵膽。
腳下快趕,眼瞅著看不見自家兒子的影子,這漢子厲聲道:快找!」
只一會兒的功夫,手底下的人便臉色煞白的回來了。
「爺,找到了,少爺,死、死了!」
話語哆哆嗦嗦。
中年男人雙目猝然圓瞪,等快步奔到胡同口,看見地上猶有餘溫的幾具屍體後,眼睛霎時就紅了起來,身子驀的一顫,手中兩顆圓轉的鐵膽被其死死攥著住。
半晌,才聽其牙縫裡擠出一句咬牙切齒的話來。
「找,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人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