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叫作「通福客棧」。
別看名字舊點,但裡頭的裝飾擺置卻不舊,和外面那些個新興的旅館差不多,就是地方小點,但卻很乾淨。
掌柜的站櫃檯後面撥著算盤,算著一天的帳目,時不時瞧瞧正在收拾著大堂的夥計。
門外夜風那叫一個冷啊,颼颼的只往人脖領子裡鑽,甭管裹的再嚴實,那也得凍得呲牙花子,吸著涼氣;好在掌柜的也不刻薄,點了個炭盆,加上這大晚上的,也沒什麼人,夥計就時不時去烘烤會兒,旁邊還給擱了一小碟花生米。
店小,想多賺錢,那就得起早貪黑。
這會兒看著牆上的洋表,都快凌晨兩點了,店夥計收拾的也差不多了,掌柜的招呼道:「阿貴,準備準備就歇著吧,晚上記得把門留個縫兒,透著氣,可別出事了!」
他指了指炭盆。
年輕夥計搓著手,嘿嘿一笑。
「叔你也早點歇著啊!」
兩人算是一個族裡的,本家,論輩分是那叔侄,這也都熟悉,掌柜的合上帳本「嗯」了聲。
但就在這麼個時候。
夜深人靜的客棧里,突然響起一連串雞叫。
「咯咯噠、咯咯噠、」
叫的還挺急,連帶著還有翅膀的撲騰聲。
可叫了沒幾聲,那雞叫聲突然就啞了,戛然而止。
動靜是從後廚傳來的。
掌柜記得今早店裡剛進了三隻老母雞兩隻大公雞,可都這點了,廚子也都走了,這後廚咋還能有動靜,而且那響動聽的也有點不對勁兒啊,當下就朝夥計招呼道:「阿貴,你去瞧瞧!」
「好嘞!」
夥計利落的應了一聲。
一溜煙的就鑽後廚去了。
可這前腳剛去,後腳就聽到一聲驚呼。
「啊!」
那阿貴已是屁滾尿流的往出來跑,一身的血,連帶著還摔了一跤,滿臉驚恐,哪還有先前的機靈勁兒,站那是哆哆嗦嗦的,臉是都是血,手裡還抓著一隻抽搐的老母雞,雞脖子上正灑著血。
掌柜的也是嚇了一大跳,順手就把算盤抱懷裡了。
邃見夥計抖著身子,嘴裡結結巴巴的道:「叔,後廚的雞全死了,還有、還有隻黃皮子……」
掌柜一聽,登時臉色就變了,他趕忙走到後廚門口搭眼往裡一瞧,一股血腥氣撲面,差點嚇得他沒一屁股摔地上,就見廚房裡幾隻母雞公雞全都被咬斷了喉嚨,這會都在抽搐呢,那血灑的,流了一地,牆都給噴紅了,觸目驚心。
他扭頭忙問:「今天讓你把那黃皮子找個地方埋了,你埋了沒?」
夥計這會兒都快哭出來了。
「埋、埋了啊我,不過……」
掌柜的一瞪眼。
「你還做了啥?」
夥計突然一個激靈,臉色煞白的啞聲道:「我瞧見它那身皮不錯,順手就給剝了,叔,它會不會……」
說著說著,掌柜的就見夥計突然熄聲了。
就直挺挺的杵那,然後慢慢弓起了身子,像是個駝背的小老頭。
掌柜這下臉也白了,他眼神一掃,就瞧見夥計腳底下的影子一陣搖晃,居然都不成人形了,像是只蹲著的大耗子。
冷不丁的。
「咦……嘻嘻嘻……」
夥計半低著腦袋,也看不見他的臉,可這一陣尖細陰森的笑聲,卻聽的人頭髮根兒都快豎起來了,毛骨悚然,就好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樣。
然後,夥計上翻著眼皮,就朝掌柜瞧了過去,一雙翻起的眼仁能把人嚇死,怨毒猙獰,彎著嘴角,眼裡都開始滴出血來了。
只在掌柜的心驚肉跳中,夥計尖笑了沒兩聲,一低頭,便把手裡的老母雞咬在了嘴裡,大口吮吸著雞血,連撕帶咬,血肉橫飛,噴灑的雞血濺了一地。
樓上正收拾完的老闆娘,下樓下到一半,瞧見這麼一幕駭人場面,嚇得腿一軟,腳下跟著一滑,立馬是「噔噔噔」從樓梯上溜了下來;正疼的揉著屁股,就見夥計喉嚨里「咕嚕嚕」飽飲了一口雞血,一雙陰森怨毒的眼睛已朝她瞧了過來,雙腳走一步踮一步,再駝背躬身的,姿勢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眼看就到跟前了。
「當家的——」
老闆娘立馬就朝掌柜哭著嚎了一嗓子。
掌柜也是膽戰心驚,可眼見這鬼東西盯上了自己的老婆,他強壓恐懼,立馬瞪眼就朝夥計吼道:「阿貴,你想幹什麼你?狗日的,我好吃好喝對你,你就這麼對我?」
被這麼一吼,那鬼東西也像是被喝住了。
但也只是一瞬。
「嘿嘿嘿,這小子剝了我的皮,那他的身子,可就要歸我了!」
別聽笑聲尖細,這說出來的話更是奇怪詭異,尖細的都好像不是人,陰惻惻的。
「不光是他,你們這客棧里的人,都得跟著賠命!」
話一說完。
夥計七竅里都跟著淌血了,然後一骨碌躺地上,四肢就開始亂揮亂蹬,就和上岸的魚一樣,不停亂蹦,一雙眼睛翻的半點瞳孔看不見,全是泛紅的眼仁,眼角血水直流,口鼻「噗噗」嗆血。
掌柜的夫妻倆可是嚇得面無人色。
老闆娘又驚又怕,嚇得瑟瑟發抖。「這是惹上啥了呀?這麼凶?你也別光瞅著啊,想法子,不然出人命可就不好了,還是本家的親戚!」
掌柜何曾見過這般情形,正急得的手足無措,就見門外飛奔進來一條黑影,三個箭步趕到夥計身旁,上去二話不說就是兩大嘴巴子。
夥計正蹦的挺歡,突然挨了兩下,竟然身子一軟就倒地上了,那人虎口如鉗一扣,單手就把夥計掐著脖子拎起來了。
「嘻嘻嘻、」
夥計還在陰惻惻的發著笑。
「啪!啪!」
又是兩個大嘴巴子。
笑聲立止。
夥計嘴裡已惡狠狠的道:「你壞我道行,我子子孫孫一定不會放過你,他們這些人都得跟你陪葬……啊……」
蘇鴻信扭頭對著掌柜道:「把燈滅了,躲遠點!」
掌柜的還在發愣,等老闆娘掐了他一下,才忙回身:「哦哦哦,我這就滅!」
等把大堂里的燈一滅,夫妻兩個忙逃也似的縮櫃檯後頭,看都不敢看。
見狀,蘇鴻信只把背後「斷魂刀」一抽,正尖著聲兒說話的夥計驀然就是一個激靈,嘴裡「咯噔」一聲就跟打了個嗝一樣,瞬間就沒聲兒了,然後是手腳亂抓,想要跑,嘴裡已是驚恐的尖聲道:「放開我,饒過我吧,我不敢了……」
蘇鴻信冷笑一聲。
「晚了!」
他扣著夥計脖子的左手突然往回一扯,夥計立馬軟倒在地,再看蘇鴻信手裡,看似空無一物,可就著炭盆的微弱火光,蘇鴻信投到牆上的影子,手中正擒著一物,分明是個黃皮子,像是被吊在空中一樣,正張牙舞爪的掙扎著。
蘇鴻信手起刀落,橫刀一過。
「啊!」
一聲慘叫。
他手中瞬間冒出一團黑氣。
牆上的黃皮子也跟著沒影了。
反手再把刀一收。
「行了,點燈吧!」
聽到聲音,掌柜的才心驚膽戰的探出了腦袋,見大堂里再沒什麼異樣,才抹著冷汗,點上燈。
地上,夥計迷迷糊糊的醒來。
「咋滴了啊?哎呀,我的臉咋這麼疼?」
蘇鴻信瞥了他一眼。
「明兒跟我出趟城,不然估計還得纏你!」
說完,他拾階而上,蹬著樓梯上了樓。
只剩下掌柜的繃著臉,上去對著夥計就是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