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 暗勁入手

  「咣當!」

  蘇鴻信右手一抖,湯碗墜落。

  他抬頭,看向陳天嘯,也不說話,只是望著他。

  「兩日前,袁世凱派兵圍剿義和團拳眾,雲龍老弟聞訊連夜馳援,為救眾人脫困,身中十三槍,已在昨天傍晚,重傷離世了!」

  老人低著聲音,緩緩說道。

  蘇鴻信一雙眼睛猝然發赤,像是沁了一層未乾的血,他面無表情,慢慢垂下眼皮,像是傻了般,呆了般,靜坐不動,仿佛成了石塑。

  「鴻信?」

  陳小辮眼露憂色。

  「這是他交給你的東西!」

  蘇鴻信抬手接過老人遞來的書信,等拆開來一看,卻見其中,只有一本折起的簿冊。

  「燕子三抄水!」

  赫然是老人的生平絕學。

  蘇鴻信望著那簿冊,一張臉漸漸漲紅通紅,如塗朱漆,額角青筋暴起,喉頭更是不住上下鼓動,只望著手中簿冊,他嘴唇翕動,似要說話,可張嘴一瞬,卻是吐出一腔熱血,將那書冊濺的滿頁朱紅,一張臉頃刻血色盡褪,有若金紙。

  「啊!」

  口中同時慘呼一聲,而後仰面摔倒。

  屋中二人大驚。

  「鴻信!」

  「鴻信!」

  ……

  等蘇鴻信再醒來,已經是深夜了。

  「鴻信!」

  陳小辮守在床邊,眼見蘇鴻信睜眼,登時喜極而泣。

  「你嚇死我了!」

  蘇鴻信面色蒼白,像是大病了一場,他雙眼像是從空洞漸漸恢復了幾分神采,最後看著撲到懷裡的人,一雙眼驀的一紅,緊緊抱著陳小辮,半晌,才沙啞著喉嚨說道:「李老爺子死了,我本來還打算等回到天津,認他做義父呢,以後,沒機會了!」

  見他開口,床邊眾人也都跟著鬆了口氣,這人,最忌大喜大悲,常人都是如此,何況武夫。

  蘇鴻信本就剛練了功,氣息剛平,加之又喝了壯氣補腎的湯羹,心緒突然間大起大落,糾結之下,卻是胸腹間的氣血一逆,一口氣沒緩上來,這才昏厥當場。

  「李老爺子的身手我見過,拳腳如何姑且不說,但他已有請神之能,一身輕功只怕天底下少有人能出其右,區區幾杆火槍,我不信能殺他,其中肯定另有隱情!」

  蘇鴻信說道,他嗓子裡像是被刀割過,聲音低啞的厲害。

  說完,眼中殺機驟然濃烈,像是兩團赤紅鬼火升騰,血光幾欲奪眶而出,面目猙獰惡戾,只似一尊啖人羅剎,食人惡鬼。

  他猛的看向屋裡的陳老頭。

  「送信的人有留下什麼話麼?」

  陳天嘯嘆了口氣。

  「行了,你也別猜了,是白蓮教,李老弟被下了暗手!」

  蘇鴻信聽的深吸了一口氣啊,他說道:「肯定是因為我,早知道當初我就不該把白蓮教的事告訴他!」

  「唉,鴻信,你別想太多了,你今天心緒大起大落,以致元氣大傷,恐心肺有損,當務之急是好好修養恢復!」

  陳母安慰道。

  「好好休息!」

  屋裡幾人勸慰了幾句,都退了出去,只剩下蘇鴻信和陳小辮。

  「白蓮教!」

  蘇鴻信嘴裡像是咀嚼般念叨著這個名字,語氣幽幽,他又看看身旁那本被血染紅大半的薄冊,一陣沉默。

  「鴻信,你沒事吧?」

  陳小辮見他精神恍惚,滿面憂色的問道。

  蘇鴻信搖搖頭。

  「我沒事!」

  「我爺爺以前給我說過,人活一世,必有相欠。我這輩子很少有怕的東西,但我最怕的,就是欠下些什麼,還得清也還罷了,我怕的是還不清的帳!」

  「老爺子視我如子侄後輩,又因我而死,明天我想給他立個靈位!」

  陳小辮抱著他柔聲道:

  「好,都依你!」

  ……

  這年冬,「義和團」與清庭正式敵對,起因乃是因為山東「義和團」將禹城縣內十七處教堂全部搗毀,大肆殺害外國傳教士及教眾,是故,外國公使紛紛提出抗議,清庭迫於壓力,任命袁世凱署理山東巡撫。

  至此,袁世凱甫一上任,便大肆鎮壓剿殺「義和團」拳眾,各處「義和團」首領,如朱紅燈、心誠和尚、於清水等人,先後遭到捕殺。「義和團」開始逐漸朝直隸、天津等轉移、聚集,聚勢一方,勢頭高漲,短短不足三月,僅天津城中,所聚拳眾便已不下兩萬餘人,其餘各勢,皆有響應,各處更是接連爆發出拳眾殺害外國傳教士的消息。

  直到翌年暮春,五月中旬,河北淶水縣發生教案,設伏擊斃練軍分統楊福同,此一役被稱作「淶水大捷」,清庭震動。

  五月末,直隸中部,約有三萬「義和團」拳眾,占了涿州城,其勢高漲,清庭屢番與之交戰,然終究未能建功,似已無力回天。

  六月中旬,曹福田率數千拳眾入津門,領導城中兩萬餘拳眾,將「呂祖堂」設為總壇口,聲勢浩大,一時無兩。

  直至,老龍頭火車站一役,天津保衛戰就此拉開序幕。

  陳家溝。

  蘇鴻信正自赤著上身,滿面沉凝的吞吐著氣息,只見他身形看似未動,然細瞧之下,卻見奇異一幕,但見他身上汗珠前一刻剛滲出來,下一刻,卻已從身上濺飛出去,在空中粉碎成霧。

  粗略一看,稀鬆平常,然細瞧卻另有巧妙,暗有玄機,只見蘇鴻信雙腿微弓,氣息一吞一吐,雙臂上的汗毛竟是也跟著一開一縮,且還帶著一股莫名的震顫,自大龍而起,蔓延滲透至他的雙臂,沁入每一寸血肉脈絡,化作一股起勁,從毛孔中隨筋骨脈絡的震顫噴吐出來,這便是暗勁。

  藏於內,不形於表,動輒不顯山露水,暗而無形。

  蘇鴻信就這樣足足站了快一個小時,一張臉從平常普通到慢慢變紅,再到通紅似火燒,到最後渾身都是赤紅,只在他咬牙堅持下,隨著暗勁不住催動,筋骨脈絡不斷震顫,只見他拳眼上的韌硬厚黑的老繭竟是一點點的從骨節上剝落,老皮慢慢捲起,露著底下細膩的皮肉。

  「成了!」

  他心頭鬆了口氣。十指齊震,手臂上的老繭和死皮登時紛紛落到了地上,一雙手臂頃刻似是脫胎換骨,變得白淨細膩,宛若新生。

  「好,我這一雙手,總算是練出了暗勁!」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長嘆一聲,喃喃道:

  「終於要回天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