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一場大醉。
當然,喝酒這事兒,輪不到蘇鴻信,他渾身傷勢不輕,烈酒入喉,容易氣血蒸騰,不利於養傷。所以,只能瞧著李雲龍、秦守誠他們和一群盜門漢子以及陳小辮那一群關東響馬打的火熱,喝了個昏天黑地,大半夜抱著夜壺吐的哇哇的,蘇鴻信都怕他喝蒙了,把那壺裡的東西也當成酒喝了。
好在老燕子意識還算清醒,醉醺醺的說了大半夜的夢話,說是這大半輩子都沒今天晚上風光過。
至於他,則是以防萬一,又在糯米水裡泡了一晚上,睡到半夜,好傢夥,差點沒凍裡頭。
就因為這個,沒成想染上了風寒,發了場高燒,大病了一場。
連著三四天他都在床上躺著,身上塗抹著傷藥,吃的也都是別人送來的好東西。至於誰送來的,陳小辮,這女人三天兩頭都要過來一趟,每回提的東西不是大魚大肉,就是山上的山貨,什麼黃精、野參,變著法的送,連那熊心、虎膽蘇鴻信都有幸嘗了個鮮,結果腥臊的不行,沒吃幾口全進李雲龍的肚子了,就連秦守誠都時不時來蹭上幾口。
最後,還整來了一副虎骨,再搭上一些補藥給他泡了一大缸的藥酒,半月下來,傷好沒好不說,反正蘇鴻信是胖了十來斤。
尋常人傷筋動骨一百天,他雖說氣血雄渾,體魄強壯,但也足足修養了一個來月,一身的傷勢才算好的差不多。
二月中旬的時候。
楊老憨又給他送了一次東西,大黃魚,足足四十條,外帶六十五條小黃魚,看來這次真是賺大發了。
不過,陳小辮來的次數倒是慢慢少了,天氣一暖,北邊的洋毛子又活躍了起來,有幾次來的時候,身上的血腥味都沒散,讓他很是佩服,而且對方有意無意的似想邀他一起入伙,看中了他的身手。
但自家知道自家的事,關內現在可還有不少麻煩,他現在得早做打算,而且這長白山上,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得花點功夫,再好好看看,幾番下來,陳小辮也是心知肚明,就不再勉強。
這女人手段倒也厲害,甭管黑道白道,但凡是聞風來這白山想要分一杯羹,結果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來的聲勢浩大,可挨不住半天,一個個就都灰溜溜的逃了,那縣官收了好處,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日子倒也是慢慢恢復了平靜。
直到入春後的一天。
落過一場春雪。
這一日。
「嗷嗚!」
雪嶺上,猛的驚起一聲虎吼,震的群山悚然,百獸蟄伏。
卻見那雪地上,一隻斑斕猛虎正顧盼回首,威風凜凜的看著它面前的獵物,那是一個人,一個像虎一樣的人,伏身蹲跨,竟是擺著和老虎一模一樣的架勢,模仿著它的動作,渾身亦是瀰漫著煞氣,遠遠瞧去,真就是神意十足,只似老虎化作人形。
一山不容二虎,猛虎凶睛一瞪,宛若看見同類,在原地慢慢踱步,已是擺好了前撲的架勢。
這老虎體長三米有餘,尾長一米,四肢粗壯,虎尾如一條鋼鞭般綴在屁股後面,嘴裡呼喝著腥風熱氣,一身皮毛泛著油光,虎目中更有凶光若隱若現,下頜還滴著腥紅的血液,在其身後不遠,還有半具被撕咬的支離破碎的山羊。
遠遠看去,壓迫力十足,真就是讓人聞風喪膽,百獸退避。
而他對面那人,亦是緩緩踱步,模仿著老虎的神髓真意,一人一虎,已是在雪地上慢慢轉了半圈。
「吼!」
又是一聲虎吼,那老虎已然撲了出去,所謂龍從雲,風從虎,一撲一掀,滿地積雪都如浪花般激了起來,腥風大作,天都似黑了下來。
「好個畜生!」
一聲低笑,遂見那人卻是眼見老虎撲來的同時,閃身一縱,亦是一個虎撲,卻是避開了老虎的正面,跳到了虎背上,雙腿往下一滑,已是騎坐在了虎背上,左手揪著虎頸,右手壓著虎頭,雙眼圓睜,暴喝一聲。
「嘿!」
雙臂發勁,那老虎三米來長的身子,還在空中,便又落了下去。
整個被按在雪地上,咆哮不停,瘋了般甩身擺尾,搖頭晃腦,四肢爪子不停的蹬著雪地。
「嘿嘿!」
蘇鴻信面色發紅,咬牙笑個不停,他一雙手臂上的筋肉跟著不停發力催勁,不住膨脹收縮,袖筒子一鼓一癟,手背上青筋暴跳,筋骨畢露,像是鐵打的一樣,死死的扼住其頸,按著虎頭,那老虎死活掙脫不掉,只能不停的嗚嗷低吼。
一人一虎,足足僵持了十來分鐘,才見老虎慢慢趴了下去,不住喘著粗氣,多半是力竭了。
蘇鴻信也是微微起伏著胸膛,眼見老虎力疲,便下意識收了幾分氣力,可沒成想本來趴下去的老虎突然又猛已起身,虎頭一擰,就朝他右手咬來。
「哈哈,走你!」
像是早有準備,蘇鴻信不慌不忙,身子一縮,雙手摟著虎頸,腳下一踩實,已是將其摔了出去。
那老虎連滾了數圈,起身後搖頭晃腦,卻是叼著另半隻羊,一頭竄進了雪林里,竟然跑了。
眼見一人一虎鬥完,不遠處的一個樹杈上,李雲龍順著樹幹溜了下來,嘬著牙花子,嘴裡嘖嘖有聲道:「我滴個乖乖,不得了,那什麼降龍伏虎,說的恐怕就是你小子這樣的人吧!」
二人如今都是參客的打扮,在長白山里輾轉往返了不少日子,而且,有那灰仙兒引路,可真就是順暢極了,一邊巡視著山裡有沒有別的動靜,順帶還摘到不少好東西,可把老燕子笑的嘴都合不上。
到今天,這白山上幾乎是被二人繞了個大半,能去的地方都去了,倒也再沒瞧見什麼墓穴,反倒是仙家撞上不少,連李雲龍都能請神了。
只是天氣一暖,外面俄國人蠢蠢欲動,加上義和團四處興起,連東北也跟著冒出義和團來了,不斷焚燒鐵路和教堂,局勢越來越差,惹得人也沒什麼心思待下去了。
蘇鴻信灌了口酒,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咋樣?挖到啥好東西了?」
一見李雲龍滿臉的笑,他就猜出個大概,順帶瞧了瞧天色,招呼道:「行了,咱們下去吧,這兩天收拾收拾,也是時候準備回去了!」
李雲龍笑道:「哈哈,我還以為你忘了呢,順便把秦小子帶上!」
二人邊說著,邊往山下走。
可就快到山腳,回到白山縣的時候,他們兩人步伐齊齊一住。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這山道邊倒著個人,這人手腳俱在,可唯獨腦袋沒了。
本來死人倒也沒什麼驚奇的,這世道,最常見的就是死人,蘇鴻信他們也只以為是參客遭了暗招,被人搶了東西,剁了腦袋。
可等走跟前過的時候,蘇鴻信不經意的往屍體上瞧了一眼,嘴裡立馬就「咦」了一聲,他瞧的是那傷口,這傷口不似一刀切的斷面,而是邊緣每隔一截,就有一個小小的切口,連著九個,圍成一圈。
「老爺子,你瞧瞧這傷口有沒有想到什麼?」
李雲龍本來也是搖頭嘆息,但等蘇鴻信一開口,他湊跟前打量了一眼,老臉也跟著緊繃了起來,滿是凝重。「嘶,我怎麼好像聽過這種死法!」
蘇鴻信冷笑一聲。
「當然了,這天底下最歹毒的暗器,哪能沒聽過!」
李雲龍雙眼一縮,失聲道:「血滴子?」
但蘇鴻信眉頭忽然一皺,又看了看屍體的腰間,卻是掛著個鈴鐺,赫然是個響馬。
「不好,我估計是那龍脈的事發了,宮裡來了高手,你去秦守誠家裡守著,我去陳小辮那瞧瞧,八成來的人還不少,真是陰魂不散,咱們分頭行事。」
李雲龍點點頭。
「好,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