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遲疑
朝陽把它的光芒射向水面,微風乍起,細浪跳躍,攪起滿河碎金。
河道一分為二的地方,因為有回流,尚未結冰。
幾名穿著碎花泳褲的大爺在河堤邊逡巡,突然吆喝一聲,鑽進河水裡,湧起一片白花。
大喝聲驚飛滿樹的烏鴉,這些烏鴉夏天不知所蹤,到了冬天,全回到城裡,黑壓壓滿樹都是。
主要是因為城市暖和,鳥群逐暖而居,像北歐人。
樹下落滿鳥糞,白花花一片。
清晨正是烏鴉騰空身子、準備振翅高飛的當口,噼里啪啦一通排泄。
打樹底下經過,甭管是人或車都要格外當心,稍不留神就會中獎。
「帥哥,洗車嗎。」一個穿有毛領子厚實羽絨服的女人,站在路邊向來往的車輛揮動著毛巾。
陸遠皺眉看向擋風玻璃上的粘稠物,停下車,道:「嗯,麻煩了。」
「您客氣。」女人回道。
車子跟著她往前開了段路,一名中年男人,大約是她老公,穿著雨靴,戴著棕色皮手套,站在橫流的污水裡。
他彎腰擦拭著一輛計程車,車周圍的地面上結著一層薄冰。
司機蹲在路邊抽菸,把帶火星的菸頭扔向河面,劃出一道波紋。
陸遠下了車,挽起袖子看了眼手錶。
昨晚十點左右接到黃博的電話,通知今天來四環外試戲。
關於劇本內容和試戲角色隻字未提,他也沒多問,博哥既然這麼說,想來是有把握的。
起的匆忙,早餐沒來得及吃,和女人說一聲,他沿著路向前走。
先是經過一家綠皮報刊亭,亭壁攀著星星點點的鐵鏽,腐朽,陳舊,好似上時代的產物。
老闆是位頭髮花白的大爺,正出出進進搬運各種雜誌。
他把兩個布娃娃扔在長條椅上,一左一右歪著,好像快要凍僵的樣子。
很少有行人經過,手機普及後報刊亭客流量明顯大不如前。
「老闆,來份最新的雜誌。」
「好嘞,您收好。」
報亭不遠處是一家早餐攤子,食客三三兩兩坐著,細嚼慢咽,滿滿人間煙火氣。
他坐下,招呼老闆一聲,翻開雜誌看起來。
開篇便是一行碩大的標題:倪振宣布結婚,新娘是周惠敏。
他咂咂嘴,想起自己老家臥室牆壁上還貼有這位周小姐的海報。
早年的港星玉女啊,小時候喜歡的不得了。
那會總在娶周惠敏或是王祖嫻中犯難,沒少被老女人嘲笑,也是幼稚的可以。
女神老矣,如今嫁作人婦。
港圈也是怪哉,老一代紛紛退場,卻不見新人上位。
哦,新人都塌房了,陳老師威武。
內地市場異軍突起,港片的時代大抵真的要成為過去式。
吃完早餐,取回車,趕到寧昊工作室的時候剛好上午九點。
工作室位於京城的東風藝術區,不算繁華,卻聚集了很多藝創和影視公司。
寧昊工作室就坐落在其間的一棟兩層小白樓里。
「陸遠,可算來了,我給你介紹一下。」黃博拉著他往裡走。
他指著位皮膚白皙,身材還略微有點偏胖的中年人道:「這是楊新明老師。」
「楊老師,您好。」
楊新明戴著副眼鏡,笑起來特慈善,估計在戲裡飾演正派。
陸遠和眾人一一打過招呼,戴著假髮的徐光頭,面相嚴肅的多布傑,以及師姐余楠。
他如今已經習慣了,無論哪個劇組都能碰到幾位師兄師姐。
余楠外貌不算突出,肩膀寬厚,骨架大,嗓音低沉,大眼睛,可搭配上那飽滿的嘴唇,有種莫名的性感。
寧昊這人大抵是自卑心理作祟,喜歡長相有安全感的男人。
屋裡瞅一圈,也就徐光頭模樣稍微好點,其他一個比一個長得寒磣。
幾人圍成一團閒扯,沒一會寧導打著哈欠走出來:「人都齊了,來,先看看劇本。」
說著給一人發了一份文件,輪到陸遠時,他額外說了句:「你想不想挑戰下自己。」
這話聽著怎麼就那麼像忽悠人的開場白呢?
見黃博在一旁拼命眨眼睛,他忙道:「當然,丑角,反派我都可以。」
寧昊笑了笑:「丑不醜另說,你先看劇本吧。」
他也沒想到當年瞧不上眼的小伙,三年間不聲不響混成一線。
前幾天警方通報造謠一事,更是讓他刮目相看,是個爺們,牛脾氣。
如今再見,總覺得對方更合自己眼緣了,雖然模樣還是帥,但大男子氣概十足。
他原本只是想賣黃博一個面子,才答應讓對方過來試個戲,現在倒是真的想讓其出演。
「好了,你們慢慢看,我再去睡個回籠覺。」
陸遠挨著黃博坐下,翻了翻劇本,不算太厚,開篇就是漫無邊際的戈壁沙漠。
故事發生在一片蒼涼雄渾的大西部世界,這裡只有弱肉強食,可以殺人越貨,可以敲詐勒索,可以逍遙法外,可以為所欲為。
總之沒有傳統意義上的英雄,個個都是良心大大的壞,全員大壞蛋。
看完整個故事脈絡,他下意識的想法是這部戲不能接。
很簡單的道理,寧昊是在挑釁審核機制。
這年頭國產電影的審查制度讓人捉摸不定。
拿犯罪題材或偵破題材的作品為例子,開拍前不但要將劇本送去給廣電審批,還要報送公安審批。
只要其中有一個部門審批不過劇本就完蛋。
偵破題材中必須要突出警察正面的形象,犯罪題材電影中破案的任務一定要交給警察。
非官方人物可以協助警方破案,但光你自己折騰這就不行,最後一步一定要留給警察完成。
所以就有很多影視劇差不多收尾時,不知從哪突然蹦出一票警察把案子結了。
一個破案劇劇本審核都能整大堆枷鎖,寧昊這部戲上映時可想而知。
無人區,又稱法治真空地帶,展現赤裸裸的人性黑暗面。
他甚至能想到老爺們給的理由--影片太多負面人物,故事消極,違背生活真實和藝術真實。
黃博似是看出他的擔憂,蹭了蹭他的肩膀,食指往上指了指,道:「這部戲中影投資,放心,背景槓槓的不會有任何問題。」
「嗯,我就瞎琢磨。」陸遠笑笑。
PS:按照時間線,這個點邊境事件還沒發生,原本以中影的能力《無人區》上映毫無問題,只能說寧昊倒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