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那間會議室，和楊副主任談版權的地方。
窗簾拉得很嚴實，大白天的空間顯得很昏暗，跟在電影院的環境差不多。
投影的牆上播放著《重見天日》，寬敞的圖像跟在看家庭電影一樣。
「啪」的一聲，楊永平把燈打開，會議室明亮了起來。
華逸塵的眼中，原本黑暗裡的人形陰影如同閃光般照亮。
六個人，四男一女，橢圓桌最頂端的一人應該是主任。
年歲40的樣子，瓜子臉相對年輕，卻有些少白頭，整個碎發起碼大半都是白髮。
「這位是我們採購部的主任，施主任，其餘諸位是採購組的成員。」楊永平介紹道。
「施主任好。」華逸塵先給主任打了聲招呼，再與其餘人點頭見禮。
眾人很有興趣地看著華逸塵，他們從業以來，這是他們見過的最年輕的製片人。
「華製片，坐坐坐，別客氣。」施明伸手向側邊示意入座。
華逸塵前去坐下，還有個妹子走進來倒了杯茶。
上次來談版權，見他的只一個楊副主任，茶什麼的也沒有。
這還沒多少天，主任親自邀他來見面，採購組全員都在，還有人主動奉茶。
果然，電視劇起了收視後，給電視頻道部門能帶來更多收益後，這待遇就是不同。
「聽楊副主任說你在南昌，我對《重見天日》又有頗多興趣，就想著叫你來簡單聊聊天，希望不耽誤你的事。」施明道。
「不耽誤。」華逸塵搖了搖頭，「待在這邊一是看看自己的劇在電視上的情況，二就是等台里的收視消息，目前很閒。」
施明點了下頭，「華製片，你是怎麼想著拍這麼一部短劇的？能否解解我們的好奇心？」
在座的採購組的人看了過來，各有好奇的目光投向華逸塵。
華逸塵左手放大腿上，右手微握著桌面上的紙茶杯。
他說道：「資金不足，只能劍走偏鋒。」
施明問道：「那怎麼想到拍科幻懸疑的？」
「還是劍走偏鋒。」華逸塵看著他道，「50萬的成本劇如果去跟風市場，怎麼跟那些幾百上千萬的大劇比？這死路一條，所以只能挖掘出一條少有人，或沒人跟我競爭的賽道。」
楊永平坐他旁邊，從他話中聯想到一句話：「做就要做開創先河的事，要麼獨自死去，要麼獨自發光，」
「不不不，沒那麼偉大，我只是被逼無奈，楊副主任言重了。」華逸塵道。
在座的人微微地笑，感受著一份趣意。
「年輕人腦子就是靈活，就是聰明。」施明很讚賞地說道，「對於熱門風向的大劇來說，全國範圍內至少5%的高收視才能回本。
對你這個新賽道開闢者來說，地面頻道還是午夜檔，區區0.6的本土收視就能讓你大賺，對於一個創業者而言，這是既有魄力又有智慧的選擇。」
華逸塵搖頭，「不敢當主任這麼說，運氣使然，江西影視頻道也給力，真要說的話那也是雙方都有智慧和魄力。」
在場眾人笑臉濃烈。
短短交流幾句，施明對華逸塵更感興趣了。
他道：「跟你聊這部劇的人是楊副主任，審這部劇的時候我也不在場，只知道這麼回事，成本太低了，我起初不當回事，能理解嗎？」
「非常能理解。」華逸塵點頭。
施明輕輕拍了下桌面，「但昨天聽頻道里的人說，午夜檔跳了收視，且是跨越式地跳，我就看了下你這部劇，發現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東西。」
他興味濃濃道，「這部劇是你製作的，你知道我說的非常有意思的東西是什麼嗎？」
華逸塵沒怎麼思考，過了一兩秒便說道：「奇詭的影視風格，或者是情緒快切的分鏡畫風？」
施明「啪」的一聲，拍桌面的聲音比剛才大了些。
他連連點頭，「一語中的，看樣子你對你的劇有清晰的認知。」
華逸塵笑而不語，沒有接話。
施明娓娓道來：「我們國家的影視文藝風興盛，即便到了當下這個走進商業模式的時代，文藝風也在深深影響著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影視工作從業者。」
眾人點了點頭，華逸塵也配合地點頭。
施明拿手指了指虛空，頗有一種指點江山的風範。
「文藝風最大的特點，是注重人物弧光，注重鏡頭語言下人物的成長與情緒的渲染。
而要拍攝這樣的鏡頭，在我國影視圈就有四大基本運鏡方式，你知道是什麼嗎？」
楊永平看著華逸塵，等待他的回答。
華逸塵脫口而出：「緩推，突出人物情緒；緩拉，深化場景氛圍；近景定格，塑造人物變化；特寫，注重情緒爆發。」
「不錯！」施明目光閃過一絲欣賞，「不管電視劇還是電影，這是文藝風的四大鏡頭基操，也是我國目前30歲以上大部分導演都逃不過的一個固化的文藝風運鏡思維。
就拿今年爆火的《亮劍》，還有央視的《寶蓮燈》等等火劇。
對於情緒氛圍的渲染鏡頭方式，全都在反覆使用緩推、緩拉、近景定格和特寫。
這樣的情緒鏡頭語言畫風，同時也深深影響了我國觀眾幾十年。」
施明拿手一指，指著投影牆上的《重見天日》。
他道：「你這部劇的快切鏡頭畫風，則和這股文藝風完全相違背，打破了傳統，這就是我最感興趣的地方。」
每一個採購主任，堪比一個成熟劇組的導演，其中閱歷與對行業的見識，比大部分導演還強。
這是上輩子有人給華逸塵說過的一句話，如今看來，他是深以為然。
華逸塵說道：「既然要劍走偏鋒，那自然里里外外都要不一樣，而不只是僅限題材。
我和我的女朋友，都認為藝術沒有絕對的對與錯，也沒有一樣藝術能受全國所有人都喜歡。
如果大眾風向代表陽，小眾風向代表陰。
那麼，走一條尚沒人走的賽道，加之用違背傳統的全新鏡頭語言讓它更加新，我們想著這應該更能吸引『陰』這一面的觀眾來欣賞。」
施明笑著，看向組裡的人道：「你們幾個，看見沒，還認為只是製作方突發奇想，年輕人不可能擁有成熟的藝術能力，現在看看，我國13億人，總有天賦異稟的人才的嘛！」
眾人有些尷尬，有個妹子沖華逸塵豎了個大拇哥。
主任昨天發現的這個打破傳統的分鏡特點，大為讚賞。
當時他們認為就是製作方隨意設計而為之，沒有相應的藝術思路與思維路線。
剛才看華逸塵回答的頭頭是道，他們才發現自己錯了，人家就是用自己的藝術思路故意來打破傳統鏡頭的展現方式的，而不是隨意的舉措。
那這年輕製片人，看起來好像有點牛逼的樣子。
施明說道：「在電視劇行業有句話，叫做隨風而走的是內容，穩定觀眾基礎的是風格。
沒有人時時刻刻都能搞明白觀眾想看什麼，今年宮廷內鬥的內容火，或許明年就不火了，但沒人知道為什麼就不火了，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
但唯有新奇的題材視角，加上影視畫風與鏡頭畫風高度統一且不變的風格劇，才能讓固定的群眾一直喜愛下去。
這就叫，美劇！」
施明振振有詞，「你這部劇給我的感覺，就第一個女演員在液罐睜眼的驚悚鏡頭，我第一時間就覺得自己在看美劇，這並不是我國的驚悚畫風。
但是呢，從光線布局到運鏡方式，從場景布置到演員的表演風格，又是徹頭徹尾的華國風。
所以我的總結就是，《重見天日》這是一部原創的、且是被本土化了的美劇。
且不說科幻這個新賽道，就拿這句話也能開闢出一個全新賽道。」
「那施主任你的意思？」華逸塵道，帶著點期待。
施明說道：「我今天叫你來的主要目的就是，如果你拍第二季，當然是常規劇，繼續保持住這個風格和內容的新奇度。
製作成本500萬左右，前期準備都沒問題，那我們頻道可以考慮給你些投資。」
我相信我的判斷，這部劇是會有固定群眾基礎的。」
華逸塵眼中隱有喜色，「感謝施主任看得起，我會回去跟我女朋友好好商量的。」
「女……」施主任愣了愣，驚訝道，「剛才還沒反應過來，你女朋友不會就是這劇的導演，那個，安茜吧？」
「對。」華逸塵點頭。
「可以啊你！」施主任趣意盎然地道，「原來是情侶組合，我就說一個18歲的人，是怎麼和一個22歲的人一起創業的，難怪！」
楊永平笑道：「華製片自己很有才華就算了，還帶著女朋友一起闖蕩，這就是肆意青春的最佳方式。」
華逸塵欣然道：「她也很有才華，施主任提到的分鏡風格就是她的思路。」
「嘖嘖嘖。」施主任嘖嘖稱奇，「那了不得，現在的年輕人是真的厲害，我們那個年代的人是真比不了了。」
……
電視台大門口，冬日裡的陽光鋪灑而下。
華逸塵心情倍爽，抬頭看了眼熠熠耀眼的光芒，目光里漸漸生輝。
《重見天日》起了點收視率就算了，沒想到還能得到採購主任的青睞。
或許，這就是「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完美詮釋？
而且在這採購主任眼裡，好像這「金子」不是《重見天日》，而是他和安茜兩個人，這滋味就更美妙了。
「爽。」
華逸塵和煦著臉色，帶著一身朝氣邁步回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