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凜凜，安茜把臥室里的窗戶推動緊閉，轉身回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她把左手橫放桌面，右手撐在桌上，聆聽著耳邊手機里華逸塵的說話。

  《重見天日》定在午夜檔，雖然是收視最不好的檔期，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每個電視台的頻道都有自己的規劃，如果是遠期調檔還好，放在兩三個月後的好檔或許還有商量，但才過審的劇就想在本月播，那就需要推翻電視台已經做好的季度或年度規劃。

  這是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即便是國內巨頭企業也無法讓電視台拿季度或年度規劃來開玩笑。

  就像她上輩子的劇，她也算火了，但她的劇也要排檔在半年甚至一年以後才能播，走BUG也沒用，因為電視台提前一年就已經做好整個年度規劃了。

  現在他們的劇在地面頻道走點BUG，只被臨時調檔安排在午夜檔期，這貌似也在情理之中，總不能把好檔正在播和定檔了的劇全部下架給他們讓路，那電視台就要等著被起訴打官司。

  午夜檔雖然收視低，但正如華逸塵說的，他們的劇作內容和這個夜間時分的氣氛有些契合，想來是能夠吸引到那些夜貓子觀眾來看的。

  不管是不是華逸塵的安慰，現在這個情況她也只能往好的地方想了。

  「收視率情況呢，那兩個副主任給你說了嗎？」

  按江西今年年初的民調情況顯示，整個省內一共1200萬戶，每100戶有140台電視，大致統計出整個江西共有1680萬台電視左右。

  江西影視本地頻道，凌晨2點至5點的午夜檔，收到的電視信號數區間，在05年本年度的統計是最低2.11萬台電視信號至最高5.37萬台電視信號。

  轉換成平均收視率，就是0.12%至0.32%。

  對比全國目前年度最高收視率，《亮劍》的17%，這比起來簡直是螢火與皓月的差距。

  「這麼說，我們的劇要突破0.32%，達到新創收點。」

  「對，只有突破它，才能證明劇有商業價值。」

  0.12%至0.32%，是江西影視本地頻道午夜檔，今年到目前為止的平均且穩定的收視情況。

  平均且穩定，就代表就算沒有《重見天日》這部劇，這個午夜檔都會處在這個收視區間，穩穩的賺點小GG的小錢。

  《重見天日》要想證明其商業價值，就要為該頻道的午夜檔提高GG效益，這就是一部電視劇體現出商業價值的核心部分。

  不看原本的GG收益，而是看能為電視台在原有效益的基礎上提高多少收益。

  想要提高GG收益，那收視率就要突破穩定收視區間的最高值。

  突破最高值，對於一部電視劇來說，按行話講就叫「起收視率」。

  依現在的情況來看，《重見天日》的收視一旦突破0.32%，那她和華逸塵對劇起收視率的展望就成功了，哪怕只是突破到0.33%，那也成功。

  這部劇放在江西台能破穩定收視，從而提高GG創收，那放在別的台也能。

  如此，別的電視台才會願意購買他們的劇。

  「0.32%。」安茜含趣道，「對於市面上99.9%的劇來說，這個收視意味著撲街且血虧，但對我們來說卻是創業的門檻，華老師，你有什麼感言？」

  「這能有什麼感言，慢慢來，步步為營。」華逸塵的語氣很正常。

  安茜能理解他，華逸塵上輩子就是從底層爬上去的，對於當下情況沒那麼多的感慨。

  她卻覺得有趣至極，自己上輩子開局很順，如今反過來要一步步往上走，這就別有一番滋味，也挺奮鬥且勵志的。

  「0.32而已，我相信我們的劇能突破它，你呢？」

  「我也相信。趁著還有幾天時間，我想點辦法去搞點小宣傳。」

  「什麼宣傳？我們沒錢了。」

  「不花錢。這幾年網上總有一批人，老在刷我們國家沒有科幻，無腦狂噴的那種，我去論壇和貼吧上看看那群人還在不在，在的話我就去跟他們對線，順便宣傳一波《重見天日》。」

  安茜捂住嘴，怕笑聲吵到外面的媽媽。

  「告訴我在哪個網站哪個版塊，我要去看戲。」

  「到時候跟你說，先掛了，明天要早起去台里簽合同。」

  「嗯嗯，男朋友晚安。」

  「晚安。」

  安茜掛斷電話，目光里興味十足。

  去網上跟人對線做宣傳？

  男朋友難道有什麼騷操作？

  ……

  當下時代，社交平台活躍最高的當屬天涯論壇，其次是百度貼吧。

  目前還沒有什麼「網絡淨化」的聖旨降臨，這些社交平台上的言論百無禁忌，什麼辣眼睛的話都存在。

  其中影視版塊也是如此，兩個平台在這個版塊製造的話題很多。

  有好有壞，也有不知道是否正常的崇洋媚外。

  #求求國內的導演們學學好萊塢吧，一年到頭拍的都是什麼垃圾電影，就剛上映的那個《無極》，神不神，仙不仙的，所有演員都是外國妝造，真把我看吐了#

  #這電影代表國內的製片水平真不行，特效也特麼垃圾死了#

  #華國永遠也拍不出特效片，更拍不出科幻#

  #就我們國家這行情，可以說科幻已死#

  #資本全特麼跟風熱門，誰傻逼誰才搞科幻#

  小圈子裡，一堆堆不知是泄憤還是故意為之的話題與言論，在評論區裡頭散布著戾氣，影響著一個又一個網友看客的認知與思想。

  有的網友信以為真，說上幾句宣洩情緒。

  更多的人不去評論什麼，因為這些話題好像說得是事實，但心裡頭又有怨氣和煩躁，上個網想看看自己感興趣的內容，卻全特麼一堆惡言惡語來影響心情。

  網絡噴子在這個年代無敵。

  網際網路才發展起來，絕大部分網友分不清網上的是非對錯，理不清楚噴的到底是故意的還是事實，這就造就了噴子群體聲勢浩大的情況，也少有人會與之理論。

  但這幾天情況有點不對，影視小圈子裡有不少網友都發現一個叫「北漂華攝」暱稱的用戶在各種懟人。

  只要有論壇話題或貼吧論題說國內「科幻與特效」不好的話，這個用戶就會很生猛地懟樓主。

  如果是無理取鬧那也就看個笑話，但偏偏這個用戶賊猛，各種關於影視的專業術語、理論、實踐研究性言語等等簡直是信手拈來。

  一個人PK一群，一點都不落下風。

  漸漸的，這個小圈子像是扔了個炸彈進來一般，有點沸騰起來了。

  「華攝大神又懟起來了，論壇論壇，快去圍觀！」

  有的網友還自發在宣傳，見「北漂華攝」出現在論壇，他們看熱鬧不嫌勢大，連忙在貼吧里叫人。

  此時的論壇影視版塊中，不知有多少個ip地址連接了過來，又點進了#華國無科幻#的話題頁面。

  「你這幾天一直說國產科幻會崛起，來來來，你告訴我什麼時候崛起，崛起的依據是什麼，還說我們是噴子，你特麼才是噴子吧？」

  「我國不管電視還是電影，也都發展那麼多年了，什麼題材都有，甚至比國外的類型還多，為什麼單單就沒有科幻呢。」

  「就拿電影說事，也發展了二三十年了吧，《西遊記》里都知道做特效，就偏偏電影做不出來？那在我看來，我們國家的電影行業就是做不出特效，做不出科幻。」

  北漂華攝：【「一群傻逼，都說了解行情，了解行業，了解你馬勒戈壁。

  拿電影來說，現在國內電影院還都是膠片電影，還在嘗試轉數字電影的試點階段。

  沒有數字影院，沒有數位訊號，沒有電腦數位技術的兼容，好萊塢那些大特效壓根就放不出來。

  知道為什麼《生化危機》那些電影不在國內上映嗎，就是因為國內沒有數字特效電影的市場。

  包括電視劇也一樣，如今我國的電視接收的也不是數位訊號，fps幀率有上限存在，所以才都是五毛錢特效，懂嗎？」】

  「原來如此，大神牛逼，我懂了！」

  「還得是大神，拿事實說話，就喜歡這樣的專家！」

  「大神，有博客嗎，我要點關注。」

  看到一群人在捧這個鬼，噴子們氣不打一處來。

  「張嘴就來嗎，按你這麼來說，沒有數字影院就沒有特效，那有些電影還是存在些特效畫面的啊，這你怎麼解釋，還不肯承認國內就是做不好特效的情況？」

  「對啊，有些電影是有特效的！」

  「大神個毛線，垃圾，亂講話！」

  北漂華攝：【「稍微懂點行的，都知道一個道理，畫面幀率越低，特效質量的上限也越低。

  目前我國攝影機是光感帶膠片式攝影機，最高拍攝幀率為30，也就是說，在後期最高可製作出30幀特效畫面。

  然後，把30幀畫面進行抽幀，抽走6幀變為24幀畫面，才能符合我國電影熒幕24幀率的播放格式。

  從經費上來算，投資1個億拍特效電影，按以上情況來看，其中就有5分之1，也就是2000萬要被抽走的那6幀燒掉。

  請問，有幾個資本願意白白燒掉資金，浪費自己投資的5分之1的錢去做特效？

  所以，這就是偶爾有電影帶點特效，但又不多的原因。

  同樣，這並不是國內做不出特效，而是資本不願意燒錢投資，這也是國內票房市場不行的體現，讓資本看不到利潤。

  其二，好萊塢的攝影機是晶片數字存儲式攝影機，最高幀率60幀的都有，60幀的特效畫面和30幀特效畫面的區別，就跟3D遊戲和2D遊戲差不多，完完全全的技術代差。

  這個代差不是體現在特效上，核心在於攝影機以及後期製作的設備不行。

  我們國內想要換成數字攝影機拍大特效，首先國內就要全面鋪設數字電影院，且國家還要制定新規，這樣的數字影院才能播放得出來大特效的效果，這兩者是配套的。

  其三，國內導演，乃至整個行業，都深受好萊塢的影響，絕大部分從業者都清楚以上這一點，都很明白當下無論怎麼拍，無論怎麼搞特效，百分百都比不過好萊塢。

  而正因為有你們這群崇洋媚外的貨色在，但凡出現一部同類電影就要拿去跟好萊塢比，比不過好萊塢就要被你們罵，那誰又願意挨罵？誰又願意去嘗試新的東西？

  那些導演很明白現在拍科幻比不過好萊塢，也明白現在拍科幻要註定被你們這些人罵，從而被市場拋棄，那誰特麼有病來拍這類註定要找罪受的電影？」】

  「真大神！有理有據！牛逼！」

  「目測，這是真專家，我竟然看懂了，也明白國內影視行情的問題與艱難所在了。」

  「這麼看來，特效搞不好不是特效本身的難題，而是包括攝影機和電影院在內一系列產業鏈的升級難題。」

  對線了好幾天，這個人確實很專業，每一個問題都能拿市場情況結合專業技術來解答。

  不管是我國電影熒幕24幀率的規格，還是我國攝影機最多只能拍30幀率的畫面，亦或是好萊塢那邊有最高60幀率攝影機的技術代差存在，讓他們這些噴子有點無話可說。

  沉寂了一些時間，才悶悶地吐出一句：「說那麼多有什麼用，國家需要進步是事實，而現在國內無科幻也是事實，這你沒話講了吧？」

  北漂華攝：【「誰說國內無科幻？《重見天日》聽過嗎？國內首部科幻大劇！

  深感榮幸提前看過這部劇，帶給我的震撼難以言喻。

  在我心裡，這部劇為整個行業指明了我國科幻影視題材發展初期該有的方向！」】

  「《重見天日》？這是什麼劇？」

  「大神，哪裡看，求推薦！」

  「我靠！我國有科幻劇了嗎，在哪裡看，求地址！」

  北漂華攝：【「11號午夜檔，鎖定江西影視頻道，國內首部科幻震撼來襲，不謝。」】

  「11號午夜檔，今天10號，那就是今天零點過後啊！」

  「不是吧，影視頻道是本地頻道吧，我浙江的看不到啊！」

  「我是江西的，今夜看大劇！」

  「我也可以看，反正明天周末不上課，哈哈！」

  「不對啊，大劇為什麼上午夜檔？」

  臥室，書桌。

  筆記本電腦屏幕前，安茜笑得花枝招展，樂趣十足。

  大劇為什麼上午夜檔？這是一個很靈魂的發問。

  還有，指明了我國科幻影視題材的發展方向？

  這男朋友，吹起牛來自己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