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陳景行的「歪理邪說」
休閒而懶散的衛衣，明亮的眼神，渾身散發著年輕人活力的氣息……
這是主持人王寧看到陳景行後的第一印象。
不僅是她，包括現場的攝像師也都有些吃驚。
曾幾何時，還是鬼才導演，天才導演的陳景行，那個時候年齡是他身上比較顯眼的標籤。
不知從何時開始，或許是從《原始碼》打破華國電影票房紀錄開始，又或許是從陳景行拿到了奧斯卡最佳導演開始，還有可能是夢工廠上市，成為影視第一股，陳景行本人以數百億身價出現在福布斯排行榜上的時候。
總之這幾年陳景行因為很少上電視節目，所以他身上的年齡標籤似乎已經完全被其他的標籤所掩蓋了。
直到此刻，看到陳景行一副不輸於潮流明星一般的休閒裝扮進入演播室的時候，才讓人忽然意識到，這個被稱為「科幻之王」、「科幻大師」的傳奇導演只不過是個27歲的年輕人。
比目前正當紅的幾個「還是孩子」、「未來可期」、「讓人心疼的哥哥」的頂流還要年輕呢。
但是這個年輕人卻已經是世界級的大導演，掌控著海內外知名的電影公司，手裡面稍微漏出的一點資源都能讓娛樂圈裡的所有演員搶破頭。
直到陳景行拍完了幾張宣傳照坐到了兩張相對的單人沙發的其中一張上，王寧才收回目光，開始考慮馬上要開始的採訪。
陳景行從坎城趕回來後不久就接了央視面對面的採訪，實際上這也算是《第九區》宣傳計劃的一部分。
拿到金棕櫚大獎對《第九區》來說確實是個商業上的利好，不僅國內觀眾關注度進一步提高，在國際上《第九區》也徹底揚名了。
畢竟是坎城歷史上第一部獲得金棕櫚的科幻電影，還有陳景行的名氣加持，更別說《第九區》還引起了一些政治上的漣漪，歐美民眾也對這部電影相當好奇，環球那邊也迅速開始了宣發。
而國內官方對《第九區》拿到金棕櫚的反應也是極為積極的。
畢竟坎城也是世界上最有影響力的電影盛會之一，而且《第九區》是歷史上第二個拿到金棕櫚的國產電影，上一部可是陳愷歌的《霸王別姬》，華語電影中不朽的經典。
而且在官方看來，《第九區》拿到金棕櫚的意義可比在歐洲拿到獎的之前所有的華語電影都有意義。
畢竟之前在歐洲三大拿獎的國產電影多多少少都是「有批判性的」，「展現華國落後甚至醜陋面貌」的電影，有些還涉及到了突破尺度的色情等元素。
而且其中禁片還不少。
官方顯然是不爽的。
所以對於很多在歐洲三大拿到獎的電影，官方的態度其實比較冷淡。
相比之下，《第九區》雖然不是《地心引力》這種完全能定義為主旋律的電影，但也是投資不菲的商業科幻片，就算裡面有揭露人類醜惡或者有強烈批判性的元素，可畢竟背景不是華國，對種族歧視、種族隔離的展現和隱喻也是西方該反思的東西，跟華國是沒關係的。
美中不足之處就是很難說他是華語電影，畢竟男主是聯合國的工作人員，而且電影背景還在南非，主要語言是英語、外星大蝦的語言以及當地的南非荷語，漢語只在男主與女友的對手戲以及情緒激動時才出現。
不過男女主都是華國演員，而且都是正面角色——即便男主也在令人驚艷的人物弧光後展現出了感動人心的力量。
因此央視與夢工廠也算是一拍即合，陳景行把幾乎可以說時兩年來第一次上電視節目的機會給了《面對面》。
當然，不只是陳景行，導演田鑫業，新科坎城影帝張驛和鑲邊女主萬倩也都上了不少節目和採訪。
「陳導，很多人說《第九區》拿到坎城金棕櫚是科幻電影繼《地心引力》之後的又一個里程碑，因為此前甚至很少有科幻作品入圍坎城這樣的代表了最高電影藝術水平的電影節，更別說拿獎了。」
王寧是傳媒大學畢業的，拋開主持人的身份，她自己也是個文藝青年，喜歡電影，雖然不算是陳景行的影迷，但對這個一手將科幻電影變成華國主流大片類型，甚至在藝術殿堂里登堂入室的傳奇導演也是相當好奇的。
陳景行這兩年哪怕接受採訪也多是簡短的電話採訪，或者發布會、首映禮上回答記者的提問。
正兒八經的深度訪問這還真是兩年來頭一回。
所以對於這次訪問，她不僅非常重視，也相當的興奮。
王寧歪著頭笑問道：「這是否意味著科幻電影正在朝著電影藝術的方向而前進？被電影藝術的主流所接納？《第九區》的出世是否意味著科幻電影未來的發展方向？」
又是老調重彈的問題，不過央視的採訪肯定要唱唱高調。
「從創作和表達方式角度來講，如果說歷史題材的作品是借古諷今的話，那麼科幻題材作品是可以借未來諷今的，本質上也能回歸到對現實社會的表達，是對現實主義的一種彌補，把一些矛盾或現象極端化。
因為現實主義題材如果過於極端化或極致化的話，觀眾就會覺得脫離現實，如果是科幻題材，創作者就有機會去探索現實主義題材想像不到的主題。
這種創作方面的靈活性和可延展性，是科幻的一個方面，也是比較有吸引力的地方。
但是——」陳景行話鋒一轉：「科幻的娛樂性是他更大的優勢，即便在《第九區》中，我們也在劇本中加了很多商業的娛樂的元素，裡面有非常棒的驚悚元素與特效打鬥，有很酷的機甲，也有田鑫業導演視聽奇觀一般的鏡頭語言，我覺得這是一部雅俗共賞的科幻電影。
無論是《地心引力》還是《第九區》，不管他們是不是拿到了此前人們不敢想像的科幻題材能奢望的獎項，但這本身就是科幻影片能做到的事，我並不認為《第九區》相比《火星救援》或者《信號》、《明日邊緣》就更高級。
娛樂性永遠是科幻電影最重要的東西，可以用視聽奇觀去帶給觀眾娛樂，可以用燒腦的劇情帶來娛樂，可以用新奇的想像力讓觀眾得到愉悅，或者是讓觀眾得到解讀解謎的樂趣。
但沒有娛樂性是不行的，我不希望夢工廠的電影變成只有一個小圈子，或者跨過了某個門檻的人群才能去評價去理解的東西，大部分老百姓只會看到你獲得了什麼獎感嘆好高大上，好厲害，但卻提不起興趣去看。
那只會讓我感覺悲哀，我希望夢工廠的電影永遠是能夠讓觀眾保有期待，充滿好奇，一直有飢餓感，並且每個人都能從中得到娛樂，就算我們確實好為人師總想要教育一下觀眾，想要傳播一下私貨，但我也希望是寓教於樂。」
「陳導您認為電影最重要的是娛樂性嗎？」
陳景行的坦誠多少還是讓王寧有些驚訝的。
畢竟這可是才從坎城拿到金棕櫚啊，轉頭就背刺，什麼「小圈子」，什麼「高大上但提不起興趣去看」，這種話說出去，任誰都會以為你說的就是坎城這樣的電影節啊。
而且「教育觀眾」，「傳播私貨」這種話也感覺是在暗諷很多人，即便陳景行本人沒有這種想法，但觀眾肯定會有解讀。
更別說「電影最重要的是娛樂性」這種話了，說實話這是有點不太正確的言論，電影界自詡藝術工作者的人不少，而且「藝術追求」也是電影行業的體面所在，雖然陳景行這種話並沒有否定藝術，但是肯定有很多人聽了會不舒服的。
如果是郭小四這樣的導演，或者是港島的王晶這樣的不缺爭議性言論的電影人說出這話來，也就罷了。
可是您可是拿到過金雞、百花、金球獎、奧斯卡最佳導演，甚至作為編劇連金棕櫚也拿到手的電影人啊，哪怕仍舊是商業電影導演，可直接說出這種話也不太合適吧。
「當然，這是我一直以來的理念。」陳景行心裡還是很爽的。
要不是《第九區》剛剛拿到金棕櫚他還未必會說出這番話呢，儘管他不是《第九區》的導演，但金棕櫚是獎給整部影片的，作為編劇和出品人，他對這部電影的影響和重要性是沒有人敢否認的。
就是要頭頂奧斯卡和坎城光環，說出這種話才過癮啊，否則你說「電影最重要的是娛樂」，只會讓人感覺伱跟王晶差不多。
作為商業導演票房再高也碰不到藝術聖杯——金雞百花這種獎項在很多人眼中顯然跟藝術聖杯沒啥關係——也就是得不到崇高獎項承認的酸而已，肯定會有不少人能理直氣壯的反駁和批評。
你陳景行又不是普通觀眾或者影評人，你一導演說這種話，別人可不得嘲諷你「吃不著葡萄」或者「你行你上」嗎？
可評論冰箱能不能製冷最過癮的事情就是你確實能製冷。
手握國內外最頂尖的獎項，說這種「不太正確」的話才更爽。
「如果深度和內涵最重要，何不在電影院派個人聲情並茂的朗讀《百年孤獨》或者其他世界名著呢？《百年孤獨》難道沒有深度和內涵嗎？
如果你想教育觀眾，傳播你的哲理，把哲理寫在紙上在電影院裡深情朗讀不行嗎？
娛樂性又不是只有特效，我說過這是一個多維度的概念，要讓觀眾覺得你的電影首先是有趣的，然後才能接受你的教育，娛樂性理所當然是電影的基礎，在這個基礎上才有其他東西存在的空間。」
顯然陳景行的這套歪理邪說讓王寧無法也沒有意願辯駁，何況這些歪理邪說出自一個剛剛拿到金棕櫚的人身上。
她是主持人，也輪不到她來反駁。
王寧一邊有些興奮的暗嘆陳景行真給面子，這期節目估計反響不會小，一邊強忍住繼續火上添柴的衝動進入了下個話題。
「田鑫業導演在頒獎典禮後的媒體記者會上說《第九區》的靈感來自於郭凡導演執導的那部《明日邊緣》，這兩部電影雖然都是講外星人的，但無論從立意還是故事差別是如此的大，這是真的嗎？」
陳景行雲淡風輕的點頭：「是真的，當時《明日邊緣》正在籌備，特效團隊在設計外星生物的時候，郭凡開玩笑說這外星人也太奇形怪狀了，堪稱史上最丑外星人，然後我說這才哪到哪，我能給你設計出更丑的，甚至讓你噁心的外星人。
然後我想了想要怎麼才能比《明日邊緣》的外星人更醜陋，因為我這個人很怕昆蟲，所以覺得融入節肢動物的形象，尤其是變成那種蝗蟲或者螳螂的口器可能會更讓人頭皮發麻，這就是形象靈感。
至於劇情，你知道我不太喜歡重複自己，你可以發現哪怕是像《海市蜃樓》、《你的名字》這樣的繼承《信號》的能夠穿越時空的信息傳遞設定，或者《明日邊緣》模仿《原始碼》這種不斷回檔的設定，我都盡力在新電影中加入更加新穎的元素。
同樣是外星人來到地球，既然《明日邊緣》是人類抵抗外星人，那要不然我們反過來，變成人類欺負外星人，然後外星人抵抗人類？
可是外星人來到人類的地盤抵抗人類這有點奇怪，所以我乾脆就把它設計成外星難民。
至於之後的關於種族隔離種族歧視的元素，其實是我想要完善這個故事，讓他變得更加合理更加有趣更加震撼觀眾的時候，想到了這幾年的難民問題，然後才漸漸填充進故事中的。」
看著王寧鏡框後面的雙眼越睜越大，陳景行暗嘆自己已經熟練的掌握了睜著眼睛說瞎話這個技能了，這個逼裝的相當有說服力了。
沒辦法，這就是他給田鑫業、郭凡等人講的故事。
編瞎話也不能朝三暮四不是？
要知道不管是導演、編劇、作曲家還是作家，所有的創作者都有共同點，那就是或許是風格，或許是某種創作習慣，又或者是別的什麼東西，總之肯定有一個核心是能一脈相承的。
變色龍式的創作者他還沒見過，就算真的變色龍，也必定是有脈絡可循的。
陳景行的作品雖然以科幻為主，但作品跨度還是很大的，所以他早就養成習慣構造創作脈絡，能夠給其他人一個交代，就算當妖孽也要當有跡可循，別人能夠解讀能夠理解的妖孽。
比如《致命身份》、《原始碼》和《矩陣》乃至於還未上映的《盜夢空間》這就是一脈相承的。
《原始碼》和《明日邊緣》有相似的回檔設定。
《信號》、《海市蜃樓》、《你的名字》核心科幻概念更是一樣的。
《矩陣》與其他在《黑鏡Ⅱ》第五集普羅米修斯、《疑犯追蹤》、《特別機動隊》在探討人工智慧上也是有脈絡可循的。
太空三部曲經過他的些微改動，更是在立意與內涵中一脈相承。
這就是證明陳景行雖然是天才，但是靈感和創意有脈絡，有源流有演變的天才，可以被解讀，也可以被理解。
不過顯然，陳景行試圖降低自己「妖孽程度」的解釋在主持人王寧那裡似乎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王寧當然是認可並且早就接受陳景行是天才導演這一事實的，即使她對科幻沒有太大的興趣，但她也要讚嘆影片中天馬行空的想像力。
而且像《信號》系列和《黑鏡》的有些集數她就很喜歡。
可是陳景行的天才呈現給觀眾面前的只是結果，雖然結果也很驚人就是。
但結出果實的過程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也沒想到竟然更讓人震撼。
王寧昨天才看的《第九區》，影片從後半部分開始就忍不住的哭，看完後更是覺得這部電影震撼人心，後勁很大，最初看到外星大蝦的面貌覺得有多醜，後面就為男主和其外星大蝦朋友多揪心。
結果這麼一部另類到極致的外星人電影就是這樣來的？
想要設計個比《明日邊緣》外星生命更丑的外星人？
想要設計個跟《明日邊緣》相反的劇情？
然後想到了歐洲的「難民危機」，就整出了這麼一部正好戳到歐洲文藝界心坎里的科幻電影？
不僅直接給了金棕櫚，還讓不少歐洲電影人在坎城閉幕式上借題發揮呼籲政府多包容，呼籲給難民更好的居住條件，呼籲警惕對難民的污名化，警惕因難民危機導致的右翼抬頭，警惕可能會導致的惡果。
人和人的大腦也未免差的太大了吧？
從陳景行的「凡爾賽式」發言中回過神來的王寧也借坡下驢問起了陳景行接下來的電影計劃。
「……《矩陣Ⅲ》和太空三部曲的最後一部都已經進入了日程安排，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大項目叫《地球往事》。」
「《地球往事》？也是科幻作品嗎？與太空有關嗎？」
「是科幻作品，其他的只能暫時保密。」
「……」啥都不願意透露你提他幹嘛？
「《地球往事》會是一個由若干部影視劇組成的……一個科幻宇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