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拉扯
吳宇辰聽到來人的這一句「獲獎形勢」後，不由心下一動，將其引進了屋內，兩人坐下後，他笑著道：
「哈里斯先生，我很有興趣聊一下你說到的話題。」
他是知道這種歐洲本土大型電影發行公司，其實和三大電影節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的。不能說他們能操縱電影節獲獎結果，但是打聽消息，乃至影響到一兩個評委的抉擇，還是能做到的。
畢竟三大不像奧斯卡投票人數那麼多，三大的評委也就是在10人以內，有時候少了才六七個，這就大大增加了可操作性。
哈里斯大概四十多歲，看起來挺儒雅的，他微微一笑：
「吳，知道嗎？在看到你的這部《羅拉快跑》後，讓我想起了昆汀的《低俗小說》。同樣是對傳統的敘事方式進行了革新，他採用了環形敘事，你用了三段式，伱們都不走尋常路線，但電影中滿滿的靈氣卻是撲面而來！」
聽著對方的誇獎，吳宇辰謙虛道：
「呵呵，哈里斯先生，你過獎了~」
「吳，這是你的才華應得的讚譽！」
但哈里斯又是話音一轉：「不過，我認為你犯了一個錯誤。」
吳宇辰不動聲色，問道：「哦？請問是什麼？」
「吳，你應該把《羅拉快跑》送到坎城的，它更對坎城的口味。如果在坎城，《羅拉快跑》未必不能取得《低俗小說》的成就。而在更偏重政治和社會性的柏林，我想它有可能遭遇到明珠蒙塵。」
吳宇辰知道電影節風格對口的事情，《羅拉快跑》這種兼具商業和藝術的，確實可能更對坎城的口味，但這種事情沒有一個絕對，主要還是看該屆評委的審美和傾向。很多獲獎電影如果換了一套評委，說實話該屆獎項就未必是它了。
而吳宇辰之所以選擇柏林，一方面是因為他去年拿下了柏林電影節最佳短片金熊，身上有柏林的標籤，這種情況下是會受到一定青睞的；另一方面也是縱觀歐洲三大，華語電影在柏林斬獲是最多的。因此他考慮了一番，便沒有再多等三個月參加坎城了。
吳宇辰一時沒有開口，只是看著對面的哈里斯，想看看他是不是在詐唬自己，趁機壓價。片刻後他說道：
「哈里斯先生，您所說的獲獎形勢，就是指的這個嗎？」
「當然不。我這邊已經有小道消息，8個評委中，有3個已經表達了對《性書大亨》這部電影的喜愛，它目前是離金熊最近的影片。」
《性書大亨》是一部美利堅電影，講述了靠出版情色雜誌的千萬富翁與美利堅政府、教會等站在道德層面的勢力對抗的故事。這電影揭露美利堅司法制度和當局的骯髒勾當，完美符合了柏林的G點。
如果按照哈里斯所說，一共8票中已經有3人表態了，那獲得金熊的概率已經很大了。
這不禁讓吳宇辰眉頭一下就皺了起來，他是希望儘可能拿下一項重要獎項的，最好的當然要數金熊了，雖然知道可能有些難。但是現在這個希望直接小了那麼多，那自然心裡不怎麼舒坦。
不過很快吳宇辰又舒展開眉頭：
「哈里斯先生，我想在頒獎結果公布之前，一切都還很難說不是嗎？」
「當然，評委的想法也許會發生變化，就像他們今天喜歡吃葡萄，但是明天又喜歡吃蘋果一樣~」哈里斯笑了笑。
吳宇辰看著哈里斯，一般來說一個評委的審美是很難短時間內發生變化的。評委的想法發生變化，那就只有受到外力影響了。對面這傢伙話語中隱含的意味就是他能做一些什麼，雖然說得有些隱晦，但是吳宇辰這種情況下自然能品出來。
「哈里斯先生，你能讓蘋果成為最受喜歡的嗎？」
「親愛的吳，我可不敢給出這個保證。我只能說，也許Lang先生會喜歡蘋果。」哈里斯淡淡笑著。
吳宇辰心下凝思，對方所說的Lang，全名Jacques Lang，是本屆柏林電影節評委會的主席，出身法蘭西，那倒還真很可能和百代影業有著密切的關係。
雖然評審團主席的票數並不會比普通評委多一票，但是其影響力還是相當大的。
吳宇辰不由想起了兩個例子。
一個是93年的時候老謀子做柏林電影節主席，把金熊同時頒給了謝飛的《香魂女》和李岸的《喜宴》，搞了個華語電影金熊雙蛋黃。
另一個，則是2006年墨鏡王擔任坎城電影節主席，這廝一下弄出來了5個影帝和6個影后，11個影帝影后創下了三大之最，前無古人估計也後無來者了，就這麼的任性到離譜。原本硝煙味瀰漫、心跳加速的頒獎典禮，被他導演成了氣氛溫馨、滿目皆笑容的「大團圓」喜劇。
這能充分體現出在電影節中，評審團主席的話語權和影響有多大。
如果真的有這個Lang主席挺自己的話，暫時不說金熊，但是拿一個重要獎項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而這時哈里斯突然開口問道：「吳，現在可以聊一下《羅拉快跑》的價格嗎？」
吳宇辰伸手示意：「哈里斯先生，百代願意為《羅拉快跑》報價多少呢？」
既然都已經和對方聊到這裡了，那也不介意多聊一聊。
「200萬美元。」哈里斯道出價格，一下比之前吳宇辰送走的那個報價翻了一倍。
這次吳宇辰倒是沒有推諉什麼獲獎後再談，直接表態道：
「哈里斯先生，太低了。既然您之前提到了《低俗小說》，那你也應該知道，《低俗小說》歐洲電影放映權就賣了1200萬美元。而你只給《羅拉快跑》報價200萬美元……」
說到這裡，吳宇辰就搖了搖頭，表示太低了。
《低俗小說》當年賺了不少，歐洲地區放映版權賣了1200萬美元，而美利堅本土自己上映票房過億，再加上DVD收入的話，這電影最少給米拉麥克斯賺了大幾千萬美元，長期收益必然過億了。
哈里斯也是笑了下：「吳，《羅拉快跑》確實很棒，但是現在它還沒有獲得任何獎項。其次，《低俗小說》中有像布魯斯威利斯這樣有號召力的大明星，而你們沒有。最後，它是一個東方故事，雖然歐洲很包容，但是在先天上它就比《低俗小說》有了缺陷。」
「哈里斯先生，獎項現在還未定，如果要談及獎項，那我們還不如等一周後頒獎典禮結束再說。
雖然《羅拉快跑》沒有像大明星，但是它的題材和整個創作形式都更對「視聽一代」的年輕人口味，這從影展的現場都能看出來，我相信你知道這一點。
最後，《羅拉快跑》是一部大女主電影，極受女性的青睞。現在的女權運動就是一股潮流，在這一點上，它比《低俗小說》更有優勢。」
吳宇辰不急不緩說道，對方想要挑毛病，那他就強調優點，談判本來就是拉扯，就看誰能拉扯過誰，最後拉扯到一個什麼地步，反正他是不可能露怯的。
然後吳宇辰又道：「哈里斯先生，我可以告訴你，《羅拉快跑》我拍了4個月，成本就有200萬美元，你說的這個價格不可能交易。」
拍攝時間和成本這種事情，對方是不知道具體數字的，還不是任吳宇辰自己說？
《霸王別姬》成本花了四五百萬美元，我說我《羅拉快跑》花了200萬有什麼不對麼？
哈里斯聞言皺了下眉，他是知道東方那邊拍攝成本應該較低的，按照他的估算這電影應該也就花了100-150萬美元之間。他的打算是想要以幫其沖獎為誘惑，加上200萬美元就拿下來。而且現在兩人談的還只是放映權，對方大可以通過再賣DVD版權賺上一筆。
但是現在看來，沖獎的誘惑好像對眼前這個年輕導演的誘惑沒有想像那麼大，這和他對華人電影人的印象不太相吻合。
其實200萬隻算是他的一個試探，他對《羅拉快跑》這電影真的很看好。就像吳宇辰說的，它很受年輕人喜歡，用年輕人的話來說就是從頭到尾都酷斃了。而且趕上了女權浪潮，戳中了很多女性G點。
這電影雖然先鋒，但是還是很有商業性的，不會像那些雲裡霧裡的電影讓人看不下去，單就故事性上來說，它比《低俗小說》更能讓人容易理解。
「吳，那你的心理預期是多少？」哈里斯也不想自己報價泄底了，乾脆直接問道。
吳宇辰淡淡一笑，吐露出一個數字：「800萬美元。」
哈里斯愣了下，但是沒有直接拒絕，而是問道：「包含DVD版權嗎？」
「放映權，DVD版權我想等到上映後再談。」
「吳，這個價格是不可能的，我們完全沒得賺！」哈里斯斷然拒絕。
「哈里斯先生，我的報價已經比《低俗小說》便宜不少了。而且不可能沒得賺，歐洲2000萬的票房就能賺到。但我相信電影票房遠不止於2000萬。」
哈里斯瞪了吳宇辰一眼，就算是有個三千萬的票房，那我們花800萬買回來，這大頭不還是被你賺了，合著讓我們給你打工，這怎麼可能？
「300萬，吳，我們百代已經很有誠意了。」
吳宇辰心下笑了笑，你瞧，這價錢不報高一點，人家怎麼可能一百萬一百萬往上加？他要是報個500萬，那加價也就是三五十萬往上加了。
不過他還是搖了搖手指：「哈里斯先生，還是低了。我想既然我們雙方的差距太大，那不妨先結束這次談話。」
哈里斯想了想點點頭，然後取出一張名片給吳宇辰留下：
「吳，如果你改變主意的話，隨時來找我，我們百代是你最合適的合作對象。」
吳宇辰笑了笑，明白這個合作不僅僅指的電影發行，也有沖獎。
送走這位百代的哈里斯後，吳宇辰摩挲著下巴，其實發行商的話，倒也不是非百代不可，比如百代的老對頭高蒙影業，百代都出300萬了，你要不要來抬抬價？
除了這兩家之外，英國那邊的發行商也行，英國發行商雖然自身沒有在歐洲建立完善的發行網絡，但是他們和好萊塢八大建立了合作關係，可以借著他們的渠道發行。
但是目前來說，他的首選目標還是百代，畢竟他對獎項還是要追求的，不像表面表現的那麼不在乎。如果剛才哈里斯說的和評審團主席Lang有著密切關係是真的話……
吳宇辰想了想，立馬拿起電話打了出去。他之所以暫時中斷談判，也是想要多去搜集一些信息，他們華人在評審團也是有人的！
「喂，容少，有件事想要拜託你。能不能把章曼玉引薦給我認識下，有些事情想要和她諮詢一下。好，謝謝容少了！」
評審團的評委們在展映期間其實都很自由的，這方面主辦方不可能對其進行管制。只不過為了避嫌，他們大多數是不會和人在公開場合見面。但是打電話溝通這種事情那就管不住了。
電話接通後，倒是對面的章曼玉先開口了：「雷猴啊，吳導……」
「Hello，章小姐，不介意的話我叫你Maggie吧？你講英文吧，我能聽懂的。」吳宇辰笑著道。
國語說得捉急的章曼玉鬆了口氣，直接切換了一口流利的英語：
「當然沒問題，我朋友都這麼叫我，很高興認識你啊吳導，你拍的《羅拉快跑》棒極了！」
「謝謝Maggie姐誇獎！」
吳宇辰和章曼玉寒暄了幾句後便問道：
「Maggie姐，現在有人來找我談版權的事情，所以這才冒昧打電話，想要了解下《羅拉快跑》的獲獎形勢怎麼樣。」
章曼玉其實心裡也明白這時候打電話來那自然是衝著獎項的，笑了笑說道：
「現在形勢最好的就是《性書大亨》，英國的戴維·黑爾、古巴的溫貝托·索洛斯還有德國的哈克皮姆三人都傾向於它。」
吳宇辰聞言點點頭，心想和那個哈里斯說的對上了，確實沒忽悠自己。
「你的《羅拉快跑》，法國的女評委瑪麗安娜十分喜歡。」
吳宇辰心下瞭然，看來這次真是站住了女性的基本盤了，評委中8個人有兩個女性，就是章曼玉和這個瑪麗安娜。至於章曼玉會不會投自己，他也沒問，不然就有點不會做人了。論關係的話，章曼玉肯定是和港島電影人更近的，她就是把票投給了《色情男女》也沒人能說什麼。要是她願意投《羅拉快跑》，那就得感謝人家。
「那評審團主席Lang呢？」吳宇辰問道。
「Lang先生暫時還沒表露什麼傾向，他對你的《羅拉快跑》倒是說攝影和剪輯讓人眼前一亮。」
吳宇辰想到這個Lang，他本身就是攝影師出身的，自然對這方面更為關注。不過沒有發表傾向，那就說不準了。
吳宇辰大概了解了目前的形勢後說道：「謝謝你，Maggie姐！」
「沒關係，其實這些也不是秘密，很多人估計都能打聽到。不過吳導，現在還都只是傾向而已，沒有到投票環節，這期間也許會發生什麼變化也說不準，最後還是要以投票結果為準的。」
「嗯，我知道了，Maggie姐。」吳宇辰也知道這期間可能就會有變化。
他掛斷電話後陷入思考，按照目前的形勢《羅拉快跑》應該有一票，但離金熊可差遠了，就算是評審團大獎可能也懸。
至於其他幾個如影帝影后這些獎項，一方面不好打聽，另一方面《羅拉快跑》也沒啥希望。富大龍演技好，但這男主角戲份少不討喜，李曉冉這次的羅拉奔跑的動態鏡頭太多了，真要說展現出來的演技也就是過得去，但拿影后那可有些遠了。
這麼看的話，想要獲獎的話最好還是和百代那邊展開合作，就算弄不到金熊，弄個評審團銀熊大獎也算不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