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諾亞方舟(二)

  「啊——救命啊!」

  走廊深處的大門內,傳來了少年可憐的尖叫聲。

  附近巡邏的保鏢們正在朝著剛才傳來巨響的休息室趕來,其中一個保鏢一馬當先地衝進休息室。

  「砰」的一聲,保鏢被一隻茶几「當頭一棒」,當即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舉著茶几的美少年得意地對迦勒眨了眨眼:「這是第一個。」

  正說著,又有兩個保鏢破門而入,還不等他們看清屋內的情況,就被一人一下地敲暈在地。

  精準、高效、下手狠辣。

  迦勒目瞪口呆,這些保鏢什麼時候這麼不堪用了?前些天他才親眼見過他們把一個賭輸之後發瘋的賭徒打了個半死,那個賭徒看起來至少有三百斤!

  而眼前這個神秘的美少年身材纖細、弱不禁風,看起來一隻鵝就能把他攆哭,結果他一下一個壯漢。

  這合理嗎?

  前來送人頭的保鏢一波又一波,屋子的角落裡,暈過去的壯漢已經疊成了一摞,迦勒粗略地計算了一下,好傢夥,半個賭場的保鏢都在這裡躺著了。

  終於消停了,齊樂人放下了茶几,輕鬆愉快地擦了擦手:「把沙發搬過去,堵上大門,我們和老闆談談工作的事情。」

  迦勒驚恐:「工作?我們不是應該逃跑嗎?」

  哦,一個老實人。

  齊樂人看著這個皮膚黝黑的老實孩子,微笑著問道:「你在保羅這裡工作多久了?」

  「三個月了。」

  「那你之前是做什麼的?」

  「我……我是從外地……來永恆島的。因為我朋友來永恆島了。」迦勒答得驢唇不對馬嘴。

  齊樂人一挑眉,迦勒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他直直地凝視著迦勒,不說話,而是用眼神無聲地逼他說下去。

  果然,迦勒在他的注視下倍感壓力,他抿了抿嘴:「我以前是個捕魚的。」

  多半是說謊,齊樂人心想,這小子一開始不肯老實交代,一定是他這個「捕魚」有問題。難道是海盜?可他這種富有正義感的性格又不像是海盜。

  齊樂人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而是問起了他的朋友:「你的朋友來永恆島,你去找過他嗎?」

  迦勒張了張嘴,失落地搖頭:「黛茜……我不知道她在哪裡。」

  齊樂人笑了笑:「女朋友?」

  迦勒慌忙搖頭:「不不不是,不是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也是喜歡的人,迦勒慌裡慌張的窘迫模樣,齊樂人一眼就看穿了。

  「那你現在做的什麼工作?」齊樂人又問。

  「賭場外圍的巡邏守衛。」

  「薪水怎麼樣?」

  「包吃包住,每個月兩枚銀幣……但是我沒有拿到錢,因為每次都會因為一些事情,被扣工資,現在我倒欠老闆三枚銀幣。」迦勒的表情頓時十分可憐。

  齊樂人看了一眼地上生無可戀的胖老闆,把他嘴裡的布料扯了出來。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齊樂人蹲在胖老闆面前,笑盈盈地說道。

  胖老闆不禁害怕地夾緊了腿,他已經留下心理陰影了。

  「你的保鏢都不頂用,所以我給你安排了一個新的。」齊樂人說著,指了指一旁呆若木雞的迦勒,「你看這小伙,多精神啊,他還很勇敢,非常合適當你的貼身保鏢。」

  胖老闆一臉日了狗的操蛋表情。

  「怎麼,你不滿意?」齊樂人冷下了臉,伸手去拿旁邊的皮鞭。

  「我滿意!我太滿意了!迦勒,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貼身保鏢了!」胖老闆淒悽慘慘地尖叫著。

  「貼身保鏢,得加錢。」齊樂人暗示道。

  「加!你欠我的錢一筆勾銷,你每個月有十枚金幣的薪水!」

  迦勒完全傻掉了:「十枚金幣……十枚……」

  這可是巨款!

  齊樂人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頭對迦勒說道:「給你的老闆倒杯水吧。」

  迦勒不明所以地照做了,齊樂人接過了水杯,當著保羅的面,往水裡倒了幾滴紫色的藥劑,透明的水立刻變成了古怪的深紫色,看起來宛如女巫的魔藥,異常危險。

  「這是什麼?」保羅驚恐地問道。

  齊樂人笑眯眯地說:「毒藥啊。你肯定轉頭就會把我給你安排的好小伙幹掉,我可不能讓你這麼做。」

  「不不不,饒了我吧,大人,我不想死,我我我我一定……」保羅話還沒說完,齊樂人就熟練地卸了他的下巴,把整杯紫色的藥劑灌進了他嘴裡。

  迦勒的眼睛都快從眼眶裡掉出來了:這毫不猶豫的態度,這爛熟於胸的動作,這樣的勾當他到底幹了多少次啊?誒,他的毒藥是哪來的?

  「口味我改良過,據受害人說有點甜呢。」齊樂人眉飛色舞地說著,「你可以放心,你不會馬上就死,我每周會過來給你送解藥,按時吃藥,保准你活蹦亂跳。」

  保羅失去了夢想,癱在地上淌著紫色的口水。

  齊樂人拍了拍迦勒的肩膀:「看,這不就解決了嗎?麻煩你履行一下保鏢的職責,去門外幫你的老闆看門,我有話要和他談談。」

  迦勒恍恍惚惚地出去了,滿臉一切都是他在做夢的表情。

  齊樂人把玩著手裡的紫色藥劑瓶,這可不是什么正經毒藥,就是一瓶濃縮葡萄汁而已,因為顏色嚇人,經常被他拿來嚇唬副本里的NPC。

  現在他終於能坐下來思考任務的事情了。

  他這次的任務很特別,首先是任務倒計時之時,有一股不明的力量強行打斷了系統的數據同步,而那個「好心人」的口吻……

  齊樂人很難不懷疑是那是先知,一股先知說話的腔調。

  總不會是先知把金魚奪舍了吧?這不可能做到。但是考慮到先知很早之前就通過牧羊人和金魚建立了某種聯繫——黃昏之鄉的任務所就是這種合作的體現——他還能把副本任務里的NPC帶出來,也許先知真的有辦法影響系統發布任務。

  這一次的任務大概就是【真愛之吻】里所說的「時間的惡作劇」,他一定是想通過這個任務告訴他什麼,或者給予他什麼。

  是那個獎勵里說的神秘禮物嗎?

  齊樂人不禁有些期待了。

  這次的任務謎團重重,任務要求他實現「三個願望」。齊樂人以自己的經驗推斷,這裡所說的「你的三個願望」,重點不在於願望,而在於「你」。

  「你」是誰?

  齊樂人站了起來,在屋子的鏡子前停下腳步。

  鏡中是不再是一隻妖冶魅惑的魅魔,而是一個皮膚白皙的少年人,和他本人有幾分相似,但外貌的輪廓不像是純正的東方人。

  這不是他自己的身體。

  齊樂人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他沒有心跳,也沒有呼吸。

  他甚至不是一個活人。

  是死者的復甦?還是他原本就是沒有生命的怪物?

  這次任務沒有禁用技能卡,也沒有封鎖半領域。但這未必是好消息,從世界觀是上來看,這個永恆島不是單純的陸地,而是一片活的領域,領域的主人叫梅菲斯特。

  這個世界是和噩夢世界同樣的高魔位面,擁有領域級的高手。

  一個任務里存在的最高戰力,幾乎就是告訴玩家:本次任務里你要挑戰的最終BOSS是這個水平的。

  齊樂人掂量了一下自己:沒可能,越級了,打不過。

  得趕緊找到寧舟才行,打打殺殺的事情,寧舟是真的很擅長。

  他好久沒看到寧舟錘爆BOSS了,說不定還是魔王限定版寧舟,想想就很饞死了。

  如果寧舟和他一樣在副本里另有身份,那就更妙了,寧舟的特別版超稀有卡,齊樂人傾家蕩產都要氪出來。

  系統提示里有一句話讓齊樂人很在意:【如果任務劇情走向死局,找到你的他,你可以從他身上得到回溯劇情的機會,一共三次。】

  這是讓他找到寧舟的意思。

  是要他去找寧舟,而不是寧舟來找他。

  這意味著,寧舟的處境並不像他這樣自由。

  寧舟身上的時間逆流之刑已經解除了,他應該回到了他的二十五歲,恢復了全部的記憶。如果他安然無恙,現在諾亞城的天空中已經有一條毀滅的魔龍飛過,迫不及待地告訴齊樂人他在這裡。

  齊樂人正要繼續問胖老闆情報,腳下的大地突然震顫了起來,是地震!

  「又是地震!永恆島一定是要沉了!」胖老闆哀嚎了起來。

  迦勒也推開門提醒道:「大人,我們得趕緊去街上!前幾天的地震震塌了不少建築,賭場裡不安全,一會兒可能還會有更大的地震!」

  齊樂人應了一聲,把胖老闆就地一捆,拉開衣櫃門想把他塞進去。

  衣櫃裡滿滿的都是奇裝異服,仔細一看,這裡掛滿了兔女郎的性感服裝。齊樂人愣了愣,低頭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胖老闆。

  「這是什麼?」

  「賭場……賭場……的工作服。嘿嘿……」

  齊樂人冷笑了一聲,把捆好的胖老闆塞進了衣櫃裡——差點合不上櫃門。

  「我先去外面看看情況,要是我回來時你偷偷離開了衣櫃……」齊樂人威脅地抖了抖鞭子。

  「我保證不出櫃!」胖老闆賭咒發誓,柜子給了他安全感,他不想出來面對這個惡魔。

  齊樂人的嘴角抽了一下,反手關上了櫃門,這可是他任務里可能用得上的工具人,暫時不能幹掉了事。

  「走吧,我們去城牆上看看。」齊樂人對迦勒說道。

  諾亞城的街景風貌像是文藝復興時期的繁榮都市,但一切又隱隱的蘊藏著另一股力量——這裡有超自然力量的存在。

  地動斷斷續續,街上到處都是流民的哭聲。諾亞城的中央方尖塔上,巨大的銅鐘被敲響了,咚、咚、咚——

  鐘聲響徹雲霄,四方的汽笛聲轟鳴,整座諾亞城緩緩地移動了起來。

  它宛如一座航行在大海上的巨型堡壘,脫離了陸地馳騁在無邊汪洋之上,越來越快,越來越遠。

  而遠方,依稀看得到逐漸下沉的陸地。

  那是永恆島,正在沉沒的領域。

  昔日的家園正在墜入深淵之海,衣衫襤褸的流民們跪在城牆上,朝著陸地哭泣。他們是登上了諾亞方舟的幸運兒,卻也是失去了故土的不幸人。

  哭聲中,美妙而悲戚的歌聲傳來,站在城牆高台上的少女面朝沉淪的永恆島,含著眼淚曼聲歌唱,那是異國的歌聲,可是齊樂人卻聽懂了:

  「通天塔從雲中墜落,末日的鐘聲敲響,世界沉入深淵之海。

  「我的家鄉不復存在,我離開所愛之人,輾轉流亡。

  「穿過戰爭、瘟疫、饑荒、死亡,再次遇見你。

  「在末日來臨前,我摯愛的情人啊,帶我去那仲夏夜的舞會。

  「我們盡情跳舞,徹夜不歇,直至黎明來臨,直至死亡帶走我。

  「不要為我悲傷,不要為我流淚。

  「把世界放在我的墳塋邊吧。它叫愛人生離死別,愛人便叫它毀滅。」

  齊樂人的身邊,迦勒突然激動了起來,他拼命擠開人群,沖向高台。

  「黛茜——!」迦勒大聲呼喊著高台上少女的名字。

  齊樂人意外極了,這不是迦勒暗戀的那個姑娘嗎?

  歌聲停止了,少女轉過身,她裹著黑袍,臉上蒙著一層布巾。海風呼嘯,一瞬間的狂風吹走了她的面紗,露出皮膚下恐怖病態的黑斑。

  人群中頓時一片驚叫聲:

  「她被惡魔感染了!」

  「不要靠近她,她會把死亡帶給其他人!」

  「燒死她!快找疫醫燒死她!」

  迦勒痛苦地看著高台上的少女,少女沉默地流著眼淚。

  他們凝望著彼此,可現實不允許他們握住彼此的手。

  「黛茜,快下來,跟我走!」迦勒對她大喊,「我會照顧你,你會好起來的,快跟我走吧!」

  人們恐懼著疫病,死亡的陰影讓他們義憤填膺,無處不在的疫醫們戴上了手套和鳥嘴面具,朝著高台攀登,他們會捉住這個被疫病感染的少女,將她投入火中燒死。

  少女明白,她苦澀地對迦勒搖了搖頭。

  在疫醫們到來之前,她邁開輕快的步伐,朝著大海縱身一躍。

  像一隻黑色的雛鳥,從懸崖上的鳥巢中跌落。

  年輕的生命消失在了滾滾波濤中。

  諾亞城的中央方尖塔上,銅鐘的聲音停止了。

  海平面上,再不見如夢似幻的永恆島,唯有幸運者的諾亞方舟,正在駛向永無之鄉。

  作者有話要說:

  迦勒和黛茜身上有化用一個童話故事,你們可以提前猜猜看是哪個童話

  我覺得沒人猜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