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安泰小區

  第六十四章

  暗紅色燈光籠罩著幽深的走廊, 凌亂驚慌的腳步聲迴蕩著,主播們急促地喘息著,時不時地扭頭向背後看去。

  「怎麼樣?甩……甩開了嗎?」

  其中一個主播壓低聲音, 氣息不穩地問道。

  他們畢竟都是至少經歷過五個以上副本級主播,無論是積分儲備還是經驗儲備都十分豐富, 所以即使遇到剛才那樣的突發狀況,他們都能很快反應過來, 嫻熟地使用道具, 變更道路, 隱藏氣息, 好躲避怪物的追殺。

  主播們謹慎地觀察著身後的走廊。

  背後的走廊空空蕩蕩, 除了眾人此起彼伏的喘息聲之外, 沒有任何聲音。

  看來是甩開了。

  危機暫時解除。

  在確認沒有任何怪物追上來之後,他們這才終於長長地舒了口氣,稍稍放鬆了下來。

  ωωω ¤ttκΛ n ¤¢ o

  但是,這短暫的輕鬆氛圍很快被其中一個主播的問話打破:

  「所以, 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所有主播的神情都不由自主地微微陰沉了下來。

  雖然這個問題剛剛問出, 但是他們心中早已全都有了答案。

  既然陣營戰到還沒有結束,那就說明那個黑方的主播現在還活著, 可是唯二有可能知道他行蹤的主播現在應該已經死的透透了。

  升級後的地圖比起先前擴大了至少一倍不止,漫無目的的搜尋是不會有效果的,畢竟對面只有一個人,而不是一隊人,目標和他們比起來實在是太小了。

  既然如此, 為了保證非對抗型陣營戰的勝利, 他們只能走最傳統的方式了,那就是——

  完成主線。

  【煉成第十個鎖魂壇, 將邪靈完全鎮壓】

  溫簡言注視著蘇成手機屏幕上的紅方主線任務,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是怎麼想的?」蘇成收回手機,問道。

  「紅方現在應該會放棄尋找我的蹤跡,轉而去完成主線任務。」溫簡言垂下眼,下意識用指腹輕輕地摩挲著自己手背上符咒的線條,一邊整理著思緒,一邊緩緩說道:

  「所以,他們接下來應該會和文婆接頭。」

  「那又怎麼樣?」

  季觀扭頭看了看背後蠕動著的猩紅牆壁,有些後怕的往前挪了半步,但還是下意識地挺了挺胸脯,抬高聲音說道:

  「以你現在這身份,還需要怕他們?」

  手下有這麼多鬼怪誒!

  那豈不是都能橫著走了!

  沒想到的是,溫簡言搖了搖頭,鄭重其事地說道:「不,恰恰相反,這次紅黑雙方的勝率的確是五五分的,甚至紅方還要隱隱佔據上風。」

  蘇成一怔:「怎麼說?」

  溫簡言:「這個副本中最強的並非1316內封印著的魂靈,而是文婆,你別忘了,她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要她那邊和主播們接上頭,那麼距離第十個鎖魂壇製作好就已經不遠了,而且紅方的人數不僅更多,而且陣營里還有文婆的紙人倀鬼,各種邪術法器,除非我想犧牲我的教徒,否則,在正面對抗上我完全不是她的對手。」

  【誠信至上】直播間內:

  「好傢夥,這就直接「我的教徒」叫起來了……他對自己現在的身份接受程度也太良好了吧!」

  「笑死,他真的是個好敬業的邪/教頭子啊!」

  「不過狗騙子說的確實沒錯的,這個副本的陣營戰確實難打,兩邊的勢力難分高下,所以才會是陣營本而不是狩獵本。」

  「而且我記得主播是沒辦法主動更換陣營的吧?即使黑方真的贏了,他的兩個隊友也會死在這個副本里……嘶,這也太難受了。」

  「這次的陣營戰也太難投了!!根本說不準究竟誰會贏啊!」

  「?你們怎麼都在認認真真分析形勢?只有我在認認真真欣賞戰損老婆嗎?」

  「嗚嗚嗚嗚嗚我也!紋身,戰損,破衣,這是什麼香香設定,孩子已經沖昏了!」

  「管他哪一方勝率大,反正我無腦壓老婆贏!【打賞積分 100】」

  溫簡言微微眯起雙眼,緩緩總結道:

  「其實這個陣營戰的主線任務,本質就是搶鎖魂壇。」

  畢竟現在副本內其實只製造出了九個罈子,所以這個針對邪靈的封印法陣其實還是個半成品。

  之前在1316內,溫簡言其實只是將那幾個罈子的封印暫時打破而已,除非將製造封印的人殺死,否則這些魂靈並不能真正自由。

  如果紅方趕在黑方之前製造出第十個鎖魂壇,那麼法陣會自動完成,而被溫簡言打破封印的那幾個鎖魂壇也會再度生效,邪靈會被直接封印。

  而如果黑方趕在製造出第十個鎖魂壇之前,從紅方手裡把第九個鎖魂壇搶過來打碎,那這個法陣就會直接被破解,邪靈也會被直接釋放。

  所以,其實這場陣營戰的勝利焦點,就是哪一方能夠取得下一個鎖魂壇。

  但除此之外,還有兩點是溫簡言所不能忽視的。

  第一,他雖然是黑方,但是卻並不想完成黑方的陣營主線任務……因為主線任務可是解放那個邪靈啊!那個在上個副本被他捅了心窩子的邪靈啊!

  而第二個,就是蘇成和季觀的紅方身份。

  倘若他真的搶到並且打碎了第九個鎖魂壇,反而可能會打出最壞的結局

  ——全軍覆滅。

  這就是為什麼溫簡言會說,紅方甚至隱隱佔據了上風。

  畢竟對面無需面臨如此困難的抉擇。

  不過……也不一定。

  溫簡言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白皙修長的指節微微曲起,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膝蓋。

  蘇成知道,這說明對方在思考。

  不知道為什麼,他對眼前這個看似毫無底線,滿口謊言的騙子有著一種近乎盲目的信任感,毫無原因的,他就是相信,對方不會那麼輕易地服從規則的支配,為了活下去而犧牲隊友。

  但是,望著對方垂眸沉思的模樣,蘇成卻隱隱有些脊背發涼。

  他的預感幾乎從不出錯。

  所以……這傢伙一定在打著什麼壞主意!!!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走廊兩邊的牆壁已經完全被猩紅滑膩的血肉覆蓋,伴隨著心臟搏動的節奏微微跳動著,看上去充滿污染性。

  溫簡言眼瞼微抬,一雙琥珀色的,清澈而無害的眸子從眼睫下看了過來:

  「等一下哦。」

  他站起身來,一瘸一拐地轉身走進1316內。

  低低的談話聲從房間內響起。

  青年似乎正在和另外一個模糊而斷續的聲音交談,他們的談話聲被濕潤粘膩的蠕動聲掩蓋,從外面幾乎很難聽清。

  房間外,蘇成和季觀面面相覷,完全不明白這傢伙究竟在搞些什麼么蛾子。

  兩人直播間內的在線觀眾飛速減少,全都跑【誠信至上】直播間內看熱鬧去了。

  一分鐘後,他們直播間裡的人數才終於重新回升。

  「……草,草!草!!」

  「我說不出話了,我真的說不出話了……怎麼會有人想到這麼,這麼那什麼的解法啊!!」

  「我只想說對兩個小可愛說兩個字:快跑!(聲嘶力竭」

  很快,溫簡言從房間內探頭出來。

  「關於陣營嘛……」

  青年的臉色因失血過多仍然有些蒼白,眉眼彎彎,唇角無害的向上揚起,淺色眼瞳深處波光蕩漾,看上去十分親和討喜。

  「我想做個實驗,你們願意幫幫忙嗎?」

  溫簡言笑眯眯地問道。

  蘇成:「……」

  季觀:「……」

  這次,就連季觀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心頭緩緩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這……這傢伙想幹嘛?!

  *

  文婆的房間內。

  不大的隔間內被擠進了好多主播,本就狹窄的空間顯得越發令人難以喘息。

  空氣中飄蕩著香灰的氣味,電子蠟燭在黑暗中閃爍著幽幽紅光,各式各樣的奇詭邪器擺放在各處,令人幾乎有些渾身發毛。

  黃銅製造的邪菩薩像端放在底座之上,表情慈悲,無聲地注視著黑暗中的眾人。

  時不時的,總有主播向著菩薩像投去疑惑的一瞥——之前這個菩薩像上有這麼個大坑嗎?

  還有……

  這個手臂是不是歪了一點?

  文婆重重地咳嗽兩聲,總算把所有主播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見所有人都將視線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文婆這才抬起那雙被白翳覆蓋的渾濁雙眼,緩緩道:「你們猜的沒錯,邪靈現在還沒沒有被菩薩完全壓制,一旦邪靈再度現世,那整個世界必將遭大劫難。」

  「想要菩薩將邪靈完全壓制,第十個鎖魂壇必不可少,但是,如果想要完成鎖魂壇,就必須要獻上祭品。」

  整個房間都安靜了下來,只聽聽到主播們刻意放輕的淺淺呼吸聲,所有人都聚精會神,聽著文婆所說的話語。

  她用那雙可怕的眼珠注視著眼前的主播們,緩緩地繼續說道:

  「既然你們已經來到了這裡,應該已經做好了付出代價的心理準備了吧?」

  祭品。

  這兩個字聽上去就令人有些心神不寧。

  王涵宇和高成新隱晦地對視一眼,交換了個眼神:「當然。」

  文婆一邊說著,一邊顫顫巍巍地俯下身,拉開一旁的柜子,從中取出一個通體漆黑的黑陶罈子。

  「只有被欲望與殺戮浸染成漆黑的靈魂,才能成為鎖魂壇的製造原料。」

  她伸出一隻蒼老皺縮的手,從供奉在菩薩像前的香壇中捉出一把灰白色的香灰,撒入罈子深處,一隻小小的八卦鏡躺在壇底:

  「鎖魂入壇,不進輪迴,不離方寸。」

  文婆取出一疊黃紙和硃砂,擺放在桌子上。

  她緩緩道:「按理來說,鎖魂壇的祭品只能主動進入,而不能被法術拖拽,但是,倘若今晚第十個鎖魂壇還無法制出,邪靈就會衝破封印,到時候,一切就無法挽回了,所以,我只能鋌而走險,以生魂為引,將祭品拖入壇內了。」

  說著,文婆從口袋裡取出幾個小小的紙人,用長針刺破手指,鮮血滴落於其上的瞬間,紙人自行燃燒了起來。

  紙屑被混著文婆的鮮血,被細細地攪入硃砂之中。

  文婆將筆放在桌上,抬眼看向面前的主播:

  「來吧,把將三個祭品的真名用硃砂寫在黃紙之上。」

  其中一個主播一怔,有些不確定地問道:「等等……難道,被寫在紙上的名字,就會被投入壇內,成為煉壇的祭品嗎?」

  「自然。」文婆緩緩點頭,說道:

  「想要煉成鎖魂壇,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剎那間,整個窄小的房間都陷入一片死寂。

  主播們意識到了紅方的考驗是什麼——他們絕不會主動將自己的名字寫在黃紙之上,而在這樣一個副本之中,主播之間全部都以身份卡上的名字想稱,只有和自己組隊進本的隊友才知道彼此的真名。

  想要煉成鎖魂壇,就比如送三個人進入罈子中煉化。

  也就是說,如果不想自己被隊友投進罈子里,就要主動將隊友的名字寫在上面,讓他成為煉成罈子的養料。

  他們紅方一共有二十三人,這麼多人不可能一起行動,於是,在確定陣營之後,他們就開始分頭行動,在那群怪物消失之後,紙人又再次出現,原本還算齊整的隊伍在紙人的驅趕下再次分散,不少主播都和自己的隊友失去了聯絡。

  而就在這時,文婆的身影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將他們領到了這個房間內,告知了他們第十個鎖魂壇的煉製方法。

  但這個方法實在是有點過分殘酷了。

  所有的主播臉色都極不好看。

  高成新開口打破了死寂,他向文婆發問道:「在我們之前,還有人找到您的這個房間來嗎?」

  文婆沒有正面回答。

  她手捧黑陶罈子,一字一頓地緩緩說道:「我們現在的世界身處虛幻與真實的交界處,你們所在的這個房間並不真實存在,只要想來到這個房間的人,都能找到我,我都將為他們提供幫助。」

  也就是說,他們不一定是第一個找到這個房間來的,也不一定是最後一個。

  甚至可能在這個副本的另外一個地方,類似的對話正在發生。

  紅方直播間裡觀眾們熱火朝天地討論著現在的戰局:

  「也就是說,其他主播在其他地方也能遇到文婆,也能從她口中得到製造鎖魂壇的方法吧?」

  「!!我懂了,我就說為什麼紙人會冒出來開始追趕主播,這群紙人可都是文婆做出來的,它們是得了文婆的命令才去追捕紅方的!」

  「草,也就是說,文婆刻意讓紅方的大多數主播和自己的隊友分散開,然後再告知他們鎖魂壇的製作方法,讓他們彼此背叛隊友嗎!」

  「這不就是囚徒困境嗎!這老婆子好毒啊!」

  「這個副本可以改名叫背刺本了,紅方這邊是不出賣隊友就做不出鎖魂壇,黑方那邊是如果要贏就要讓自己的兩個隊友送死……仔細比較一下的話,這副本機制更毒啊!」

  「說起來,黑方那邊究竟在幹啥啊?怎麼好像很久沒動靜了?」

  「我剛剛從那邊來的,說實在的……我沒看懂。」

  「???」

  「沒看懂是什麼意思?」

  「就……說不上來,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走廊中,暗紅色的不祥燈光微微閃爍著,兩旁的牆壁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猩紅粘膩的血肉。

  滴答,滴答。

  腐蝕性的液體滴落下來,在地面上發出滋滋的響聲。

  急促慌亂的腳步聲在走廊中迴蕩著,兩個人影在鬼怪的追趕下拔腿狂奔著。

  咯咯咯咯咯咯——

  慘白的肢體在漆黑的暗影中若隱若現,悉悉索索的攀爬聲緊緊追逐在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季觀一刻不停地挪動著兩條酸軟的腿,一臉崩潰地拔足狂奔:「啊啊啊啊啊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啊!」

  「我他媽也不知道啊!!!!」

  蘇成同樣一臉崩潰,極其驚險地避開了從一旁走廊中探出來的慘白手臂。

  大約就在五分鐘前,在溫簡言用笑眯眯地提出了那個所謂的「實驗請求」之後,還沒有等他們答應,耳邊就傳來了熟悉的系統提示音:

  【恭喜主播觸發場景:追逐戰

  場景倒計時:10:00】

  【若生命值歸零,主播死亡,直播結束。

  若理智值歸零,主播將成為副本的一部分,直播結束】

  【為了給觀眾帶來更好的觀看體驗,請主播保證直播暢通,不要斷線哦!】

  ???

  等等???

  什麼?????

  追逐戰?!

  蘇成和季觀徹徹底底的傻眼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又是什麼情況?!

  站在明暗交接處的青年側身靠在門框上,白皙緊實的一側身體被漆黑的符咒覆蓋,在暗紅色的燈光下猶如活物,張牙舞爪地蔓延著。

  他唇邊帶笑,神情無辜:

  「我建議你們現在可以開始跑了。」

  「咯咯。」

  「咯咯。」

  在他的身後,慘白的怪物身形顯現出來。

  溫簡言笑眯眯地提醒道:「它們是不會放水的哦。」

  蘇成:「……」

  季觀:「……」

  接下來,兩個人就崩潰地開始了逃命。

  這些怪物的的確確是沒有放水的,完全就是把他們往死里整啊!!!!!!

  媽的。

  …………這該死的狗騙子!!!!

  *

  「沒有別的辦法了。」

  王涵宇轉過身,低聲和高成新說道:「在現在這種情況下,一定要有三個人犧牲,現在我們暫時還能掌握一點決定權,倘若繼續拖下去的話,被寫在黃紙上的名字就不一定會是誰的了。」

  他抬起眼,在房間內環視一圈,道:

  「別忘了,我們的競爭者還有黑方,如果他們真的在我們之前完成了任務,我們紅方這23個人全都要死!犧牲三個人救下剩下的二十條人命,無論怎麼說都不虧。」

  王涵宇率先走上前來。

  他俯身拿起筆,沾飽了硃砂,在黃紙上寫了起來。

  很快,他擱下了筆,扭頭看向其餘的眾人:「這是為了我們大家集體的利益。」

  另外一邊。

  陳默和其他三個主播一同走在走廊上。

  在剛剛的追逐之中,他們意外和自己的隊伍分開了,現在正在試圖找到歸隊的路。

  陳默垂著眼,食指和拇指的指腹下意識地捻著,他咬著牙,莫名來了菸癮。

  雖說他和隊伍是在十幾分鐘之前分散的,但是和王涵宇之間卻在進入鏡內世界之後不久就分開了。

  當時,他們找到了1304內的鎖魂壇,然後被怪物拖進了鏡內。

  等他使用道具離開鏡子世界之後,就和王涵宇分散開了,直到剛剛那場混戰時才再次見面,接下來就是副本的異化和陣營的分配。

  發現他們都被分進了紅方之後,陳默鬆了口氣。

  他可不想和自己的隊友拔刀相向。

  但是,接下來的事情卻是他所完全沒有想到的。

  紅方需要決定接下來的行動方針,王涵宇似乎知道一些他不了解的信息,他認為整件事情背後都是對面那個黑方主播策劃的,於是,他提議眾人去尋找一個一直幫助著黑方主播的紅方成員,從他的口中拷問出黑方主播的下落。

  他試圖使用對抗型的陣營戰方式,來打這場非對抗型的陣營戰。

  也就是,全滅黑方主播。

  陳默對此很不贊同。

  既然這是非對抗型的陣營戰,那就應該按照規則,搶在對面之前完成主線任務,而不是開啟一場單方面的圍剿。

  這倒不是因為陳默有多高的道德標準。

  陳默的等級+,只差幾場直播就能升到B-了。

  雖然他只比王涵宇高出半個級別,但是進入的副本卻遠比對方多上不少,根據經驗,這種陣營本內,各個勢力之間往往是均衡的,絕不會出現單方面碾壓的情況。

  但是,這個本里,紅方的人數是23,黑方的人數是1。

  這一點令陳默心生警惕。

  對方一定是有些什麼他們不知道的底牌,不然副本不會做出如此離譜的人數分配。

  但是,王涵宇卻極度執迷於自己的計劃,完全聽不進他的勸說。

  在這樣的爭執之下,紅方分成了兩個隊伍,一方和王涵宇走對抗型路線,只有少數幾個主播選擇和陳默走,完成主線任務。

  隊友的偏執和情緒化讓陳默十分失望。

  他和王涵宇同屬一個小公會,這個公會體量很小,一共只有六個成員,都是進入夢魘之後才彼此相識的。

  他是會長,王涵宇是副會長,但是,隨著公會的排名上漲,兩人之間漸漸有了分歧。

  A級以下的副本是限制主播隊伍人數的,但是在A級以上,還有S級,SS級,SSS級,這些副本中對主播隊伍人數的限制就會大大放鬆。

  在這些副本中,如果背靠一個強大的公會,過關的難度就會大大降低。

  所以,王涵宇一直勸說陳默,試圖讓他將自己的小公會交出去,被合併進更大的公會內,但是陳默卻始終拒絕。

  分歧漸漸變大,直到這個副本,已經到了完全無法忽視的程度。

  陳默從口袋裡掏出扁扁的煙盒,從中抽出一根煙咬在牙齒上。

  他不是傻子,他能夠感受到對方態度的變化。

  從進入這個副本以來,王涵宇做出的每個決定都和他背道而馳,雖然之前他們還能勉強達成一致,在很多關鍵性問題上,雖然王涵宇不甚情願,但總是還會聽從他這個會長的決定。

  但是……

  很顯然,對方現在已經完全不準備維持這種表面的順從了。

  陳默垂下眼,菸草的苦澀氣味在舌面上緩緩地彌散開來。

  他將沒有點燃的菸頭從嘴裡拿了出來,嘆了口氣。

  看來,在這個副本結束之後,他們需要好好談一談接下來的發展了。

  空蕩蕩的走廊里迴蕩著幾人的腳步聲,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陳默就是感到格外的心神不寧,就想有什麼東西始終在他的身後窺視著一般,令他寒毛直豎。

  陳默站住腳步,皺著眉頭環視一圈。

  他的視線在走廊的一角頓住了。

  奇怪。

  這裡……之前就有面鏡子的嗎?

  模糊的鏡面倒映著陳默的身形,頭頂的紅光不知道從什麼時候暗了下來,陳默不由得心生一股強烈的危機感,他緩緩地向後退去——

  但是,一切都晚了。

  一雙紙人的胳膊從鏡面內探了出來,死死地攥住陳默的腳腕,然後猛地將他向鏡內拖去!!

  不——

  陳默瞳孔緊縮,但渾身上下卻在瞬間失去了力氣,只能被硬生生地拽入了鏡內!

  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襲來。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陳默發現自己跌進了一片和外部十分類似,但又處處不同的空間內,不遠處的走廊彼此糾結,黑暗中,隱約可間無數的紙人直挺挺地站在房間內,慘白的,微笑的臉直直地注視著他。

  不遠處,站在另外兩個主播。

  他們看上去也同樣茫然不知所措。

  陳默站起身來,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說些什麼,就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恭喜你們得到回歸菩薩懷抱的機會,你們自願獻出信仰和生命,菩薩一定會而感念於你們的虔誠和付出。」

  「……」

  陳默一怔,認出了這是文婆的聲音。

  「等等!什麼意思!」一個主播有些驚慌地抬起頭,用變調的聲音尖叫道:「什麼自願獻出?」

  三張黃紙在幾人眼前顯現,上面猩紅的硃砂字跡顯得格外刺眼。

  「不!這不是我的字跡!」

  主播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這,這是——」

  陳默感到自己的心臟被狠狠地捏住了,冰冷的,黑沉沉的鐵塊墜在胃部,那熟悉的字跡仿佛針一般扎進眼珠里,令他的五臟六腑都攪在了一起。

  是的,這不是他的字跡。

  這是……

  隊友的字跡。

  「既然你們不是自願的,也有強烈的求生欲,那麼,菩薩宅心仁厚,也會給你們一個自救的機會。」那蒼老的聲音在耳邊迴蕩。

  「噹啷。」

  冰冷的金屬撞擊聲在面前響起,三把匕首同時落在了三個主播的面前。

  「這個機會只有一次。」

  「只有一個人能夠得到。」

  冰冷的,沉甸甸的金屬墜在掌心裡,反射出蒼白的臉。

  滴答。

  猩紅的液體滴落在刀刃之上。

  這……

  陳默一怔,下意識地抬頭看去。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頭頂懸掛著一面八卦鏡,鏡子內有猩紅的肉壁在蠕動著,緩緩地向外探出粘膩的觸手。

  咯咯,咯咯。

  骨骼的摩擦聲從遠處響起,不知從何而來的數面鏡子出現在了黑暗中,慘白的怪物從鏡中伸出手腳,空氣中的溫度瞬間降低。

  那種強烈的,毫不作偽的殺氣瞬間襲來,令所有人都不由得寒毛直豎。

  「我們,要,改變,一下,遊戲規則。」

  一個模糊的,不自然的聲音響起,斷斷續續地迴蕩著:「名額,一個也沒有,你們,全都要死。」

  下一秒,熟悉的系統音在耳邊響起。

  【恭喜主播觸發場景:追逐戰

  場景倒計時:10:00】

  【若生命值歸零,主播死亡,直播結束。

  若理智值歸零,主播將成為副本的一部分,直播結束】

  【為了給觀眾帶來更好的觀看體驗,請主播保證直播暢通,不要斷線哦!】

  什麼???

  居然是追逐戰!

  主播們被嚇得魂飛魄散,他們轉過身,用最快速度向著遠離那些怪物的方向逃去!

  陳默也同樣反應過來。

  跑!

  這是追逐戰的唯一解法!

  *

  「怎麼樣?」王涵宇在房間內踱步著,時不時扭頭向著文婆的方向看去:「鎖魂壇還要多久才能做好?」

  他皺著眉:「你不是能操控鏡內世界嗎?就不能加快一些這個過程嗎?」

  文婆垂著眼,用皺皺巴巴的手指掐著珠串,嘴裡念念有詞。

  「不,我不能。」

  聽到對方的問題,她抬起那雙渾濁的眼珠,向著王涵宇看去:

  「鏡子只是一個通道,是通向另外一個世界的門,我能打開通道,將他們拖進去,為他們發布規則,但是,我不能控制那個世界內的其他事物,也無法干擾他們彼此煉化的過程。」

  如果她可以干涉這個過程的話,一開始也就不需要誘騙主播們進入鏡內了。

  「所以,我們就只能等嗎?」一個主播開口問道。

  「沒錯。」

  文婆再度垂下眼,開始繼續念誦經文。

  雖然得到了答覆,但是王涵宇還是完全靜不下心來。

  他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打開夢魘後台,死死地盯著紅黑兩個陣營的人數比,生怕錯過一分一毫的變化。

  黑方的人數仍舊是1,紅方的人數已經減員到20人了。

  減去那兩個被他們留在走廊中的紅方成員,應該已經有一人在鏡子裡的廝殺中死去了。

  時間的推移變得格外的緩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王涵宇看的眼睛都酸了。

  他眨了眨有些乾澀的雙眼,等到視線再度清晰起來之後,紅方的成員再次出現了變動,這次,總人數減少到了19人。

  也就是說,那個世界中只剩下一個活人了。

  王涵宇聽到自己的心臟怦怦直跳。

  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興奮。

  根據文婆的介紹,其他兩人在被殺死之後,會催生強烈的怨憎和仇恨的情緒讓鎖魂壇漸趨完善,隨著鎖魂壇的成型,第三人會被怨氣自動絞殺。

  馬上了,鎖魂壇馬上就要煉成了,這個主線任務一完成,紅方就會自動勝利,而他的絆腳石也會隨之消失。

  一石二鳥,一本萬利。

  但是,正在這時,不知道為什麼,一張蒼白的臉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王涵宇的腦海內。

  昏暗的走廊中,對方的一隻眼被鮮血糊住,自下而上地看了過來。

  他的牙齒被鮮血染成刺眼的紅色,嘴唇一張一合,說道:

  「高塔正位。」

  「你的一切將從深層開始崩潰,解體,你曾經做過的一切壞事將報應在你的身上。

  王涵宇不由自主地心口一跳,控制不住地收緊手指,直到指節泛白。

  ……不會的。

  那個以騙子馬首是瞻的主播哪裡會什麼占卜,所有的預知系天賦全都是神諭的人,他剛剛只是裝腔作勢,嚇唬他而已!

  僅此而已!

  在他胡思亂想之際,屏幕上的數字再次跳了一下。

  黑方:1

  紅方:18

  最後一個人也死了!

  王涵宇迫不及待地跳了起來,扭頭看向文婆:「鎖魂壇製作完成了嗎?」

  但出乎意料的是,文婆臉上是罕見的凝重神色。

  她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低頭凝視著面前的黑陶罐子,皺皺巴巴的嘴角微微哆嗦著,用極低沉極惡毒的聲音說道:

  「……沒有。」

  這不應該啊。

  *

  猩紅的肉壁蠕動著,將一切吞噬殆盡。

  陳默的身體已經無法移動了。

  他的臉色慘白,半隻腳陷入進了肉壁之中,整個人癱坐在牆角,他伸出鮮血斑斑的蒼白手指,緩緩地掏出一根煙,哆哆嗦嗦地咬在了牙齒上。

  猩紅的鎖鏈橫在面前,勉強阻擋著向他探來的觸手。

  「咯咯」骨骼摩擦聲從不遠處響起。

  距離追逐戰結束還剩三分鐘,但是陳默清楚,他撐不了這麼久了。

  他抬眸看了眼頭頂的血條。

  雖然生命值還剩30%多,但是,SAN值已經降低到了個位數,還在以一種飛快的速度向下跌去。

  必死無疑了。

  隨著SAN值的快速下降,他的眼前出現了重影,一切都變得扭曲怪異了起來,邪惡的絮絮低語在耳邊響起,他的靈魂在這種無法形容的恐懼中戰慄,幾乎瀕臨瘋狂的邊緣。

  濕潤的蠕動聲迴蕩在耳邊。

  他就像是被困在怪物的胃部一般,身體四肢被胃酸溶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理智和身體一同被消化。

  陳默勉強地笑了一下,下意識地咬緊菸頭。

  可惜,沒帶打火機。

  無形的恐懼在心靈深處紮根,試圖衝破皮膚,長出枝蔓。

  他想要慘叫,想要顫抖,想要逃跑,想要伸手撓破自己的皮膚,將自己異化的內臟從身體深處掏出來丟在地上。

  「噠」,「噠」,「噠」。

  在一片扭曲的幻覺中,平穩鎮定的腳步聲正在靠近。

  【SAN值:1%】

  腳下的猩紅觸手緩緩地挪動著,漸漸地離開了陳默的身體。

  「……?」

  怎麼……回事……?

  發生了……

  什麼?

  陳默茫然地,困惑地抬起頭,他已經失去了清晰的思考能力,只能遲鈍地仰起臉,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在一片光怪陸離的恐怖景象中,一抹修長的身形顯得格外顯眼。

  他的身影像是利刃,劈開了鮮血和黑暗,直直地楔入視線之中,帶來一種近乎灼燒般的疼痛感。

  青年的上半身赤著,白皙的皮膚在黑暗中仿佛發著光,整個人都被籠罩著一層無法言喻的蒼白神性之中。

  像是某種聖潔的,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毫無預兆地降臨在這污穢的世間,

  在身後血腥的混沌之中,他那雙帶笑的琥珀色眼眸顯得十分格格不入,有種令人幾乎落淚的強烈視覺衝擊。

  「你想活著嗎?」

  陳默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瞳孔微微緊縮。

  身為人類的主播無法改變陣營。

  只有鬼怪才能成為父神的信徒,所以,雖然身為邪惡教會之主,溫簡言也無法進行傳教,沒辦法增加自己的教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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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當主播的SAN值降低到一定程度……他就會被副本同化。

  身披猩紅聖光的青年淺笑著,嗓音溫柔而蠱惑。

  猶如虔誠的神父在向信徒布道,又好似救主向眾生施下福澤,他伸出手,輕聲誘惑道:

  「那就信仰我主吧。」

  「信者將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