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
幽幽的光線籠罩在青年身上, 為他戴著面具的半邊臉鍍上一層詭譎的紅色·。
在他的面前,酒店經理的身形像是被砸入石頭的水中倒影一樣,逐漸消散開了。
無論是黑方還是紅方,都沒人料到這一幕的出現。
他們誰也沒有想到, 居然有人會對這個在副本之中, 幾乎等同於「安全地帶」n出手……
而且最後居然還真的成功了!!
他們呆若木雞地注視著溫簡言的方向, 黑暗中一片死寂。
失去了酒店經理,某種無形的規則像是被打破了。
從剛才開始,始終站在門口, 一動不動等待著的「住客」們邁開了腳步,毫無預兆地向著門內走來。
陰冷的氣息蔓延開來。
一張張慘白的面孔死氣沉沉, 步伐僵硬詭異,
「還愣著什麼?」
溫簡言將被揩乾淨的黃銅刀慢條斯理地收了回去,向著呆立在原地的紅方主播看了一眼。
他的聲音很平靜,像是早已猜想到了這一幕會發生一樣,甚至還笑了一聲:
「它們又不會動你們的。」
雖然對方的視線之中沒什麼情緒,但是,在與其接觸到的一瞬,所有的紅方主播都是莫名地一個激靈。
他們如夢初醒:
「……上,上!」
雖然腦子還沒有完全轉過來,但是, 紅方主播在指揮之下, 仍然下意識地採取了行動。
接下來發生的事並未出乎意料。
紳士阿尼斯等人帶走了幾乎全部的主力, 而紅方的絕大多數主播則是仍舊停留在前台後方。
黑方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甚至並未組織起有效的反抗,就已經分出了勝負。
或者說……
他們實在是太過清楚現在的情況了,宴會瀕臨結束, 雙方的實力差距又無法撼動,在這種情況下,只有傻子才會玩命戰鬥。
不過眨眼之間,就已經塵埃落定。
溫簡言走上前來,在其中一個被控制住的主播面前蹲下。
「你,你想要什麼?」
那個主播被按壓在地面上,艱難地抬起頭,從面具的空隙之中,注視著近在咫尺的青年。
「很簡單,」對方俯視著他,臉孔被面具遮擋,看不清神情,「你們手裡應該都有冥幣的,對吧?」
紅方的所有冥幣都集中在了溫簡言一個人手中,但黑方可並沒有採取這種舉措。
更何況,現在是最後一輪了。
即使是為了以防萬一,黑方也一定會在前台留下數額不小的冥幣,以免有重要成員死亡,甚至可能會留下數額最高的
那人一愣,點了點頭。
「給我。」溫簡言伸出手,嗓音帶笑。
【誠信至上】直播間:
「……」
「草,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打劫打的這麼明目張胆的人……」
「不過,他在這個時候要冥幣幹什麼?沒啥用吧,他手裡不是已經有那個關鍵性道具了嗎?」
黑方主播們也顯然一愣,但是,在敵方武力的脅迫之下,他們還是乖乖地將身上所有的冥幣掏了出來,遞到了溫簡言的手裡。
溫簡言低下頭,數錢的動作嫻熟至極。
【誠信至上】直播間:
「……」
「主播,說實話吧,這種事你不是第一次幹了,是不是?」
很快,溫簡言就清點出了全部的錢數。
不少。
但絕對不夠。
他看向那個被壓在自己面前的主播:
「其他的呢?」
「其他的沒了啊!」
那個主播維持著被半壓在地上的姿勢,急急解釋道:「我們手裡的就只有這些,剩下的都在紳士他們的手裡——」
「哦……」
溫簡言拖長音,沒肯定也沒否定,但卻莫名讓人有種膽戰心驚的感覺。
一旁的蓆子忍不住開口道:「你現在還要冥幣做什麼?酒店經理不是已經消失了嗎?」
而且還是被溫簡言親手殺死的。
之前由於一切發展的太快,他們在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被事態推著走了,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他們才心下一沉,意識到了剛剛溫簡言所做事情的嚴重性——沒有了酒店經理,就相當於所有的冥幣失去了作用,之前已經死去的人也都無法復活了。
「放心,它沒有消失。」
溫簡言抽空回頭看了眼蓆子,說。
「啊?」
蓆子愣了下。
「它不是人,也不是鬼,只是看起來像而已,」溫簡言好心地解釋道,「準確來說,它是副本,或者說,直播間意志的一部分。」
他意有所指的說:
「除了第一次,我們到來這裡的順序,不是幾乎沒有什麼時間差的嗎?」
眾人都是一怔。
好像……確實是這樣。
溫簡言對此的體會,可能是所有人之中最深的。
在他們小隊到達「員工休息區」之時,卻發現黑方小隊已經先他們一步到了這裡,甚至對他們進行了埋伏。
這個時間差實在是太過微妙。
有先後順序是很正常的,畢竟,在熄燈時,小隊的位置並不相同,所用的時長不一樣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問題是,先前在鏡像副本內的時候,幾乎在燈光暗下去的同一時間,酒店經理出現了,並且開始為他們引路,全程沒有任何分開過的機會。
那麼,黑方小隊又是為什麼會先他們一步到達呢?
酒店經理不止一個?
或者說,它本就只是一個工具,而不是什麼具體的存在……只是以一種類似於n的方式出現在他們面前罷了。
「它現在只是暫時消失了,」溫簡言瞥了一眼仍然在源源不斷進入宴會廳的厲鬼,說,「我想,它應該過段時間就會重新出現。」
只不過,這個時間究竟有多長,他就很難說了。
可是……
你又怎麼能確定?
蓆子張張嘴,最終還是將疑問吞了回去。
直覺告訴她,對方之所以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並且最後選擇用如此極端的手段殺死酒店經理,依據絕對不僅僅是這樣一個簡單的「時間差」。
溫簡言低下頭,用手機發出了一條信息。
緊接著,他收回視線,用手中成迭的冥幣,輕佻地拍拍面前黑方主播的臉頰:「你有他們的聯繫方式,對吧?」
那人不知道溫簡言的意圖,只能小心翼翼點點頭。
溫簡言給壓著他的那個紅方主播揮揮手。
對方鬆開了他。
黑方主播猶豫了一下,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
「把手機拿出來吧,」溫簡言揚揚下巴,聲音之中帶著一點懶洋洋的,漫不經心的笑意,「我說,你打。」
*
宴會桌附近。
無數厲鬼潛伏的黑暗之中,一場無聲而血腥的戰鬥正在繼續。
黑方的主力已經入場,正在對紅方進行圍殺,紅方顯然也清楚這一點,他們的行動格外謹慎,但是,即使如此,他們仍舊節節敗退,狼狽掙扎,像是被扼住喉嚨一般,生存活動的空間被壓縮、奪取。
一切已經進行到了白熱化,稍一分神,都可能影響到戰局的走勢。
「嗡嗡」。
不知道誰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面具之下,紳士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頭。
在這種情況下嗎?
他沒有管。
「嗡嗡」、「嗡嗡」。
更多聲音響了起來,像是被同時發來了相同的信息。
就連紳士本人的都是如此。
他意識到了不對勁。
紳士取出了手機。
屏幕微微亮起,上面的文字出現在他的眼前。
「希望您在看到我的這條消息時,暫時還沒有殺掉我的任何隊友。
友情提示一下,您那邊馬上就要變得亂起來了哦。
——匹諾曹。
敬上。」
「……」紳士一怔,下意識地收緊手指,眸光在面具之下微微閃爍著。
只不過瞬息之間,他就已經從中獲取到了足夠的信息。
這是從他們留在前台的隊員手中發出的,顯然,在上一輪服務之中不知所蹤的紅方隊長,不僅真的回來了,而且還利用了某種不知名的手段,掌控住了他們留在前台的其他隊員。
而且……
紳士的視線落在簡訊的最後一行上,皺了下眉。
究竟什麼叫「接下來馬上就要變得亂起來了」?
正在他沉思之時,背後的黑暗之中,毫無預兆地響起了腳步聲。
「噠、噠、噠。」
那腳步聲的間隔像是經過了儀器的精密計算,一下一下地響起,簡直就好像每一步都踩在人的心口上,令人心臟縮緊。
「?!」
紳士一驚,下意識地扭頭,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黑暗之中,一張慘白的臉若隱若現。
陰冷的身軀,呆板的神情,空洞的眼珠,腐臭的氣味……
是住客。
第二個腳步聲響起,緊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
越來越多的陰冷身影在黑暗之中浮現,邁著僵硬的步伐,逐漸地向著這個方向走來。
紳士的瞳孔猛地一縮。
糟糕了!
那傢伙……不知道用了什麼方式,居然影響到了宴會的規則,甚至導致原本被阻攔在宴會廳門之外的住客走了進來!
要是有空位還好,可問題是,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圍殺紅方,這一輪幾乎沒有送走過任何的住客。
那麼,這些沒有位置的住客,就成為了在這片區域內遊蕩著的,不受控的厲鬼,在部分規則已經失效的情況下,沒人知道,那本就脆弱的平衡什麼時候就會被徹底打破,成為鬼的殺戮場!
紳士收緊手機,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媽的。
*
前台。
在幽幽紅光之下,整片區域都被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住客們邁著僵硬的腳步,像是源源不斷一般,一個,一個,接著一個地走了進來。
所有還活著的主播都下意識地放輕呼吸,一動不動,生怕做出什麼舉動,驚擾了這逐漸增加起來的厲鬼。
溫簡言站在門口,一瞬不瞬地緊盯著外面的動向。
終於,泛著紅光的走廊之中,緩緩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那個白衣女人。
溫簡言的呼吸一窒。
果然。
它並沒有被送走。
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個白衣女人邁著僵硬的步子,一步步向著宴會廳內走來,很快,它從一片猩紅的走廊之中邁了進來。
那黑洞洞的眼眶注視著前方,然後……
鎖定在了溫簡言的身上。
「……」
溫簡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裡。
他的神經和身軀都緊繃到了極致,後背上再次滲出了一層密密的冷汗。
「噠、噠、噠。」
白衣女人一步步向前。
它的步子沒有停頓,緩慢地和溫簡言擦肩而過,直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呼。」
溫簡言悄無聲息地鬆了口氣,緊繃的肩膀稍稍放鬆。
顯然,其他人也是如此。
那個白衣女人的身上有種詭異陰冷的,別於其他住客的血腥氣,即使他們並不清楚它在這個副本之中究竟扮演著怎樣的角色,都能感受到它那和其他厲鬼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恐怖。
「等一下,剛剛那個住客,是不是……」蓆子驚疑不定地說道,「曾經出現過?」
「是。」
溫簡言點點頭。
「但是,它不是已經被你送走了嗎?」
蓆子壓低聲音,「現在怎麼會……」
「沒有。」
溫簡言扭過頭,向著白衣女人消失的黑暗之中看去,緩緩地笑了一聲,但聲音之中沒有絲毫的笑意,反而帶著一點異樣的沉鬱。「它不是住客,又怎麼會被送走?」
沒錯,這個白衣女人……不是住客。
更不是鬼。
而是某個占據了原身身軀,侵入到這個世界之中的,更為詭異邪惡的東西。
是從屬於那個,將血肉和眼珠構造而成的酒店放入這裡,將小鎮變為死城的龐然大物的一員。
甚至就連原身跳井自殺,都沒有將它真正阻止。
它並沒有隨著原身死去,而是仍然留存在酒店內,以原身的形象出現,陰魂不散地遊蕩著,等待契機,將一切引入到【正軌】。
「?」
蓆子一愣,看向溫簡言的側臉。
對方的臉孔被面具覆蓋,看不到真實的表情,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蓆子就是感到一陣涼意從背後升起,令她克制不住地打了個哆嗦。
正在說話間,忽然,前台後方的紅光毫無預兆地扭曲了一下。
眾人都是一個激靈,猛地扭頭向後看去。
像溫簡言之前說的一樣,在前台的後方,伴隨著空氣的一陣波動,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筆挺的西裝,慘白的面孔,高高揚起的嘴角。
它筆直地站在原地,慘白的臉上映著紅光,看著令人心底發涼。
酒店經理重新出現在了前台後方,胸口完整如初,完全沒有留下被刀直接當胸捅穿的痕跡。
它沒有說話,沒有行動,沒有追究溫簡言剛剛的行為,就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一個徹頭徹尾的木偶和工具。
隨著酒店經理的出現,某種無形的規則似乎再次起效了。
原本源源不斷向前走來的住客停了下來,不再繼續進入到宴會廳之中了——但是,這段空白的時間已經無法被抹除了,整個宴會廳內都浮動著一股強烈的、令人作嘔的腐臭味,明晃晃地昭示出一點:
鬼的容量已經超過了上限。
而且……
就連那個原本已經離去的恐怖女人,又通過這個空白期,重新回到了這裡面來。
原本只籠罩著長桌周圍的黑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起,已經占滿了整個宴會廳。
伸手不見五指。
只有一點微弱的紅光從前台傳來。
沒人的心情是輕鬆的。
距離宴會結束還剩最後四分鐘。
「我們接下來做什麼?」
溫簡言搖搖頭,視線始終停留在黑暗之中,嘴唇翕動,發出短促的音節:
「等。」
還剩三分三十秒。
還剩最後三十秒,就要到了約定之中的,能夠使用道具的時候。
但是,溫簡言卻並沒有顯得多麼輕鬆,反而神情愈發凝重起來。
三分二十秒。
溫度逐漸下降,森冷的寒氣侵入肌理。
黑暗之中,隱隱有慘白的面孔若隱若現,厲鬼已然徘徊至了前台周圍。
三分一十五秒。
終於,在即將逼近到三分鐘的時候,黑暗之中,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著,在來不及看清之前,對面的聲音就已經到了。
「您等很久了吧。」
那聲音依舊是有禮有節的,但卻帶上了一點暗沉沉的,陰鬱色彩。
溫簡言的眼前猛地一亮。
來了!
「噠、噠、噠。」
腳步聲逐漸接近。
戴著面具的一行人逐漸在紅光之中現身。
為首的一人顯然是紳士。
「距離五秒約定的時間還剩下最後……不到五秒。」紳士掃了眼時間,「但是,我建議你不要輕舉妄動,尤其不要想激活道具的事。」
說著,紳士微微側開身,露出了背後的幾人。
他笑了一聲,說:
「如果還想讓他們都活著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