紳士一行人快速向著103號房間而去。
「奇怪,」
其中一個隊友似乎有些想不通:「既然對面有了能制服隊長的機會,為什麼不直接殺掉隊長,立刻結束對抗賽呢?問我們拿鑰匙豈不是多此一舉?」
他猜測道:
「會不會是沒有成為正式員工的那批人——」
「呵,他們?」另外一人冷笑一聲,臉上露出輕蔑的神情:「他們要是有找到【鎖】、控制住隊長的能力,也就不會到現在都沒有得到正式員工的胸牌了。」
「確實……」
那人一怔。
「再者,根據隊長的脾性和手段,如果面對的是沒什麼威脅力的對手,他大可直接先下手為強,從對方手中將【鎖】搶奪到手,」其中一人道,「所以,對方一定很有分量,紅方那邊有分量的,只有那個匹諾曹和白雪了。」
紳士聽著他們的對話,沒有說話。
事實上,他心中自有判斷。
在之前的交鋒之中,雖然紅方小隊一反常態地主動對他們發動襲擊,甚至在剛剛成功地將他們的隊伍衝散,但是,在那看似銳不可當的表象之下,紳士卻敏銳地覺察到了隱藏於其中的異樣。
這可不是那位曾在之前的多個副本之中,將他們的人耍的團團轉的騙子的行事風格,
當然,這同樣有可能是他用來掩人耳目的騙局,但是,紳士有種直覺——
這一次,在中央坐鎮的人並不是他們所熟知的那位08號。
當然,他肯定是沒有死的,只是暫時離開了隊伍之中而已。
這個副本只是對於絕大多數的主播是陣營戰而已,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則是一場秘密的對抗賽,而08號匹諾曹,與前08號阿尼斯,就是站在擂台兩端的參賽選手。
無論他們誰死亡,這場對抗賽都會直接宣布結果。
但是,到現在為止,紳士並沒有收到類似的訊息。
紅方那邊沒有隊長,威脅小了何止一半。
根據紳士的觀察,紅方那邊並沒有採取和他們類似的手段,嚴格控制正式員工的人數,反而拉攏組織了大量主播。
要知道,這批人是備選的副本「食材」,無論對抗賽是否結束,一旦副本發展到最後一步,他們都要死。
所以,他們那邊才會困住阿尼斯,試圖威脅他們交出鑰匙。
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在籠絡大部分人的前提下,獲得副本的勝利。
既然匹諾曹並未插手此次事件,他們這邊行動起來也就自如多了。
不過,即使如此,資深如他,也並不會因此放鬆警惕。
紳士張開手掌,一把黃銅鑰匙在手中浮現。
這不是真貨,而是他利用道具復刻出來的假鑰匙。
他準備順著對面的意圖行動,用假鑰匙來放鬆對方的警惕心,最後和阿尼斯裡應外合,漁利雙收。
「快到了。」
他微微扭過頭,視線落在旁邊的房牌號上,說。
前面就是103了。
但是,正在這時,旁邊斜插進來的一條走廊之中,傳來了一陣陌生而急促腳步聲。
「?!」
紳士一驚,下意識地繃緊身軀,瞬間明白了眼下的情況。
是紅方小隊!
被伏擊了!
在他意識到來人身份的同時,對方顯然也同樣注意到了他們。
黑暗狹窄的走廊之中,敵對的兩方狹路相逢。
氣氛冰冷緊繃,彌散著濃重的火藥味,電光石火間,交鋒來的毫無預兆。
「滋滋——」
頭頂的燈光發出微弱的電流聲,在各樣道具的干擾下砰然炸開,狹窄的一段走廊之中很快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這是一場雙方都沒有預料到的混戰。
紅方顧忌著溫簡言在對方手中,而黑方也同樣顧忌著被對方控制住的己方隊長,因而無人敢下死手。
由於雙方隊長的缺席,以及關鍵信息的缺失,雙方的戰鬥都顯得束手束腳,威脅性高的道具和天賦全部都不敢施展。
交鋒開始得迅速,結束得也沒有任何徵兆,整個過程十分短暫,比起戰鬥,更像是一場試探。
在轉瞬即逝的交鋒之中,雙方很快拉開距離。
「先撤。」
紳士很快反應過來。
在這種被伏擊的情況下,他們不知道對面的部署,也不清楚對方的意圖,所以,作為被伏擊的一方,最好的辦法就是儘快脫離戰場,重整旗鼓、
「是!」
身邊小隊隊員應聲道。
雖然紅方小隊的成員數量要遠多於他們,但是,黑方小隊畢竟戰鬥經驗豐富,無論是道具,還是其他的資源儲配,都要遠遠強於紅方,雖然由於人數的差距而不能直接取勝,但是,如果他們的目標是撤走的話,那麼,紅方還是遠遠不能將他們強留下來的。
很快,利用複雜的走廊地形,紳士帶著小隊遠離了是非之地。
紅方小隊和他們瘋狂的臨時隊長被拋在了遠處,一時無法追上。
在確認安全之後,他們停下了腳步。
「怎麼回事?」小隊成員眉頭緊鎖,看向一旁的紳士:「我們剛剛為什麼會被紅方小隊伏擊?」
遇到紅方小隊很正常,但是,對面毫不猶豫的襲擊卻實在是出乎意料。
沒有任何交涉的企圖,也沒有任何讓他們交出鑰匙……
這一切都顯得十分詭異。
「難道說……一切都是陷阱嗎?」
其中一個隊員面色陰沉地猜測道:「他們的目的實際上並不是鑰匙,而是為了將我們引過來一網打盡?」
「說起來,有件事很奇怪,」
一人單手捂著自己的右手胳膊,袖子布料被撕裂,下方被荊棘劃傷的傷口鮮血淋漓。
他皺著眉頭,說:
「我剛剛和敵方接近的時候,對面那個瘋女人問我,他們的隊長在哪裡……」
紳士的眉頭猛地一皺。
什麼意思?
為什麼紅方小隊會覺得他們隊長在他們手裡?
走廊之中潮氣深重,陰森森的環境令人頭皮發麻。
紳士深深皺起眉頭。
剛剛收到阿尼斯消息的愉快之情已經冷卻下來,懷疑凝成冷冰冰的水泥,沉甸甸地墜在心裡。
他在其中嗅到了一縷不祥的氣息。
自相矛盾的說辭,缺失的訊息,混亂的情形……
一切都顯得格外熟悉。
在進入副本之前,紳士曾經找到了神諭之中,所有曾經與匹諾曹交手過的主播,並且動用自己的各種渠道,對這個神秘崛起的新秀,進行了長時間的了解和分析,仔細剖析過這傢伙的行事風格,即便如此,在進入到副本之中後,還是被連續耍了兩次。
紳士對匹諾曹的警戒心已經提到了最高。
他敏銳地覺察到,在這一片混亂之後,潛藏著一個影影綽綽的操縱者。
「……匹諾曹。」
紳士眯起雙眼,一字一頓地吐出對手的名字。
「什麼?」周邊的人都是一怔。
紳士沒有加以解釋。
他伸出手,複製道具再次生效,很快,一連數把黃銅鑰匙在他手中浮現。
「每人拿一個。」
既然確定了幕後黑手,那麼,就必須要將警戒度提到最高,用最高的戒備來處理接下來的所有事,絕不給那人絲毫的可乘之機。
紳士眯起雙眼,第一次撤下了那笑面虎般虛假的表情,顯得陰鬱而嚴肅。
忽然,背後傳來一個驚異的聲音:
「紳士先生?!」
「?!」
所有人都是一驚,猛地扭過頭,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是黑方的主播。」
一個隊員湊到紳士耳邊耳語。
「紳士先生,阿尼斯先生等您好久了!」那人快步上前,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就在——」
「捉住他。」紳士冷冷道。
「等,等一下——」
那人露出驚駭的表情,眨眼間,他就被控制住了,牢牢地摁在了原地。
「紳士先生,這,這是幹什麼?我們是同一隊的呀!」
在他惶恐解釋之際,已經有人從他身上搜到了黑方的胸牌,遞給了紳士。
紳士低下頭,掃了一眼那個黑底紅字,屬於黑方正式員工的胸牌。
沒錯。
「手機呢?」
他問。
隊友將手機遞給紳士。
「解開。」紳士低頭看向那人,命令道。
那個主播哆哆嗦嗦地打開鎖屏。
沒錯,的確是屬於黑方陣營的。
直到現在,紳士才確定了他的身份,向著旁邊幾人點點頭,讓他將人鬆開。
那人顫顫巍巍地站起身,臉上還帶著驚弓之鳥般惶惑的神情:「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如你來告訴我。」
紳士走上前,那張常年帶笑的臉上有種無形的壓迫感。
這下,那人也糊塗了:
「等一下,不是阿尼斯先生通知你們來的嗎?他把試圖偽裝成他的紅方隊長捉住了——」
……什麼?
所有人都是一怔。
奇怪的是,這段話倒是和之前狹路相逢的紅方小隊對上了。
根據這兩方的說辭,都是匹諾曹被捉住了,而阿尼斯則是那個占據上風的人。
「在哪?」紳士問。
「在,在這裡。」
那人轉過身,急急忙忙引路。
紳士一行人對視一眼,隨即跟上。
很快,在轉過一個拐角之後,黑方小隊的成員將他們帶到了一扇房門前,他的其他小隊成員等在門口,見到紳士一行人之後,都顯得格外欣喜:「您總算來了!」
「檢查他們每個人的身份信息。」
紳士說。
他聽說過匹諾曹的「豐功偉績」,所以絕不會在這種地方出差池。
隊友們隨即上前,確認了每個人手機中的陣營。
都是黑方沒錯。
「紳士先生,您這是作什麼?」疑惑爬滿了每個人的臉,其中一人開口道:「難道不是阿尼斯先生通知您來這裡的嗎?我們捉到了紅方小隊的隊長——」
「……」
紳士一言不發地注視著門牌號,臉色陰晴不定。
不是103
和信息之中說的不一樣。
「所以,紅方隊長就在裡面?」紳士看向發話那人,問。
「沒錯。」
那人急忙點頭,伸手推開了房門。
房間內漆黑一片,瀰漫著一股潮濕的氣味。
房間中央放置著一把空空蕩蕩的椅子,面色陰沉的阿尼斯站在一旁,他臉色蒼白,單手握著自己受傷的手掌,帶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恐怖神情,扭頭看了過來。
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
「你們來的太晚了。」他說。
「那傢伙跑了。」阿尼斯咬牙切齒地攥緊拳頭,道。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紳士不動聲色地問。
「那傢伙偽裝成我的樣子,和這群不長腦子的人一起把我綁了起來,」說著,阿尼斯陰森森的視線掃過站在門口不遠處的黑方成員,說道,「他說他需要鑰匙,所以我就發消息給你們,不過,在你們來之前,我已經恢復了狀態,趁機脫了困。」
像是被戳到痛腳,阿尼斯的臉色更難看了:「沒想到給他跑了。」
「不過,也不是沒有好消息。」
他抬起手,將手中的黑色立方體拋起又接住,咯咯一笑:「至少在他逃跑之前,【鎖】我是拿到了。」
說完,阿尼斯扭頭看向紳士:「鑰匙呢,還在你那裡麼?」
「……」
紳士的雙眼猛地一眯。
在聽到「鑰匙」這兩個字的瞬間,他的腦海之中頓時警鈴大作。
「當然。」
他回答。
「給我。」阿尼斯伸出手。
「可以倒是可以,」紳士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微笑,說道,「但是,在此之前,我還是需要您來證明一下自己的身份。」
現在的情形實在是太過混亂了,他們得到的每個信息都是錯位的,根據黑方小隊和路上遇到的紅方小隊的說辭,他們捉到了真正的紅方隊長,但是根據房間內的「阿尼斯」所說,被捉到的人其實是他,是紅方小隊的隊長組織了這一切。
甚至就連之前阿尼斯所發的訊息都無法相信……
訊息之中給他們的地址是103,但是,他真正的位置確實在另外一條走廊之中的121。
而現在的「阿尼斯」本尊又說,他的手機被竊取了,不僅無法自證身份,甚至就連一開始的那條信息,都說不定不是他自己發的。
每一條情報都將上一條情報給出的結論徹底否認,每一條訊息都在彼此打架,將他們向著兩個完全不同的方向拉扯。
有人在說謊。
不止一個人在說謊。
每個人都有嫌疑,沒有一個人的話是可信的。
除了紳士,其他人顯然也同樣是這麼想的。
在他的身後,所有的隊員都身體緊繃,顯得格外警惕慎重,似乎隨時都可能發難。
「你不相信我?」
阿尼斯臉上一沉。
「不不,」紳士搖搖頭,臉上還是那副無懈可擊的笑模樣:「只是為了保證自己不被再耍一次罷了。」
「……」
阿尼斯向著口袋裡一摸,忽然沉默一瞬,惡狠狠咬牙道:「那傢伙順走了我的手機。」
「這樣啊,」紳士臉上的笑容更加捉摸不定了。
熟識他的人都知道,這樣的神情,說明他此時此刻的心防築的更高了。
「你開。」
阿尼斯煩躁地皺皺眉,他抬起手,把那個方方正正的黑色匣子丟了過去。
紳士怔了一下,但還是很快反應過來,抬手接住了被拋給自己的黑盒子。
暗淡的光線下,黑色的匣子泛著一絲詭異的色彩,觸感冰冷堅硬,放在掌心裡沉甸甸的。
「……」
紳士抬起眼,向著阿尼斯瞥了一眼,向著身旁一人伸出手。
那人很快心領神會,從貼身的口袋之中掏出了真正的黃銅鑰匙,遞給了紳士。
紳士接過鑰匙,向著鎖孔內插去。
並不吻合。
鑰匙插到一半,被卡在了半中央。
「是假的。」紳士勾起嘴角,露出一個並不意外的微笑,將鑰匙重新遞還。
「什麼?!」
不遠處的阿尼斯一驚,臉上露出了震驚的神情。
很快,他反應了過來,神情很快陰沉下去:「那個賤人……」
而正在這時,一個黑方主播驚慌失措地推門沖了進來:「是,是紅方!他們追到了!」
他氣喘吁吁地說道:「他們,他們讓我們把他們隊長交出來——」
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紅方之人已經悄然而至。
冰冷的荊棘從牆壁的縫隙之間探入,走廊兩邊都被鎖鏈封鎖,隨著「砰」「砰」幾聲響,頭頂的燈泡炸裂開來,黑暗瞬間而至。
紳士瞬間意識過來:
「小心,收縮陣營!」
情況的混亂,隊友的真假不明,令他的警戒心升到了最高,更不願在這種情形下和對方發生衝突,否則的話,被內外圍攻的就是他們了。
黑暗之中迴蕩著凌亂的腳步聲,道具被激活的聲音,以及或遠或近的吶喊聲。
混戰開始了。
無論是走廊還是房間,面積都十分窄小,人們摩肩接踵,身軀碰撞,視線被蒙蔽,唯有
令人神經緊繃,無法放鬆的黑暗之中,沒人聽到,一聲細細的「咔噠」聲在角落之中響起。
空空蕩蕩走廊之中。
隨著隱身道具的解除,一個人的身形顯現出來。
溫簡言慢悠悠走在走廊之中,他低頭看了眼手中已經被打開的黑色匣子,愉快地吹了聲口哨。
好耶。
成功啦。
【誠信至上】直播間陷入了詭異的沉寂,
「……」
「……」
「……無話可說了朋友們。」
「我真沒想到啊,對面在被騙了八百次之後,還是會在第八白零一次被騙到,我真的懷疑這裡面有劇本!!!!」
「但是,我得說句公道話,你們沒有意識到,黑方這次讓主播得逞,就是因為警惕的太過分了嗎?」
事實上,這正是溫簡言這次行動的基礎準則。在被騙過太多次之後,黑方小隊已經完全不好騙了,再加上,裡面這次還有一個熟識他風格的紳士,以往他習慣耍的那些伎倆,只要被搬出來,就面臨著必定被識破的危機。
於是,溫簡言決定反其道而行之。
既然黑方對他的警惕心極高,那就不如警惕個夠。
他給出了錯誤的房間號,安排了黑方和紅方的「相遇」,甚至明目張胆地令對方察覺到【自己】的存在,就是為了告訴他們,接下來你們所遇到的每一步里,都有可能有我的插足。
黑方的情報,紅方的情報,來自自家隊友的信息,來自不知真假的阿尼斯的信息,每一條都和上一條彼此背離,每一個裡面都隱藏著謊言,它們互相衝突,彼此交戰,這些所有的訊息被投射到警惕提高到極致的黑方小隊眼中,必然得到一個結果:
無人可信。
他們不相信自己遇到的任何一個人,不相信自己聽到的每一句話,神經緊繃到極致,任何一絲的風吹草動,都會讓他們疑神疑鬼,認為其中暗藏陷阱和陰謀。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接受的信息越多,遇到的人越多,就越無從處理,無法招架,由於每一條信息都要仔細探尋真假,會令他們過分糾結於每一個細枝末節,因而精疲力盡,反而忽視了房間之中的大象。
——溫簡言從一開始就不需要「得到鑰匙」,他只需要借來用用就好了。
所以,他只需要做兩件事。
第一,確認鑰匙的真假。
這件事看似是最簡單的,但其實確實最難的。
在紳士意識到整件事情有他參與的時候,必然會將自己所有的注意力和防範心都鎖定在【鑰匙】本身上。
既然有了這個前提,那麼,「作為綁匪主動和黑方交涉,用阿尼斯的命換取鑰匙」,以及「偽裝成阿尼斯本人,在對方放鬆警惕的時候接觸到鑰匙」的這兩種方法就絕對靠不住了,如果他使用第一種方法,那麼,紳士絕不會交出真鑰匙。
而溫簡言則是獨身一人身處龍潭虎穴,黑方小隊的主播只是誤以為他是阿尼斯才會跟著他,一旦這個謊言被揭穿,那他必定會被吃的死死的,沒有半點翻身的機會。
第二種方法成功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作為神諭的副會長,紳士恐怕已經十分了解他的行事作風了,一旦他開口討要【鑰匙】,那麼,對方的警惕性必然立刻提高。
所以,溫簡言採用了第三種方法。
在拿到阿尼斯手機之後,他給了阿尼斯機會脫困。
並且,在這個過程之中,他留下了複製品。
身為被留在房間內的,唯一的人,阿尼斯必定會承受自己隊友的所有懷疑,到那時,沒有了最快證明自己身份的手段,無論他說什麼內容,怎麼說,都會顯得可疑,即使是說出什麼只有雙方知道的秘密,都可能被誤認為是刻意為之的套話。
畢竟,這是一個有著無數奇怪道具的世界,且沒人知道溫簡言的天賦究竟是什麼。
只要一個主播,尤其是一個經歷多個副本的資深主播開始疑神疑鬼,就絕不可能那麼輕易地打消自己的懷疑。
紳士絕不可能交出鑰匙,那麼,反過來就輪到阿尼斯交出盒子了。
畢竟,這裡面只有他一個人清楚,自己是真的,而對方也是真的了。
盒子在手上,鑰匙也在手上的一剎那,這是紳士注意力唯一的一次放鬆,也是溫簡言目的達成的唯一機會。
如果他試圖打開盒子……
溫簡言就成功了。
如果他沒有這麼做,而是選擇離開屋子,那麼,溫簡言就失敗了。
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也就會淪為無用功。
不過,根據溫簡言的預測,紳士大概率是會根據打開的。
因為在這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的訊息之中,作為一個本就多疑,此刻更是警惕疑惑到了極點的人,他太需要一點切實的東西攥在手中了。
強烈的好奇心和不安感折磨著他,所以,他恐怕很難放棄這個送到眼前來的機會。
果然,他這麼做了。
而紳士此舉,相當於主動暴露了溫簡言最想要的信息:
真鑰匙在誰的手上,最後又被放在了哪。
他不需要思考紳士製造了多少把假鑰匙,在這裡面布置了多少障眼法,玩了多少花樣和手段,因為,被他在最後關頭拿出來進行試驗的那把,必然是真正的鑰匙。
於是,事情就來到了第二步。
接觸真正的鑰匙。
在給了阿尼斯脫困機會後,溫簡言從沒有真正離開房間,而是製造了自己脫離房間的假象。
實際上,他則是激活了隱匿身形的道具,自始至終都留在房間內。
這並不是什麼太過高明的手段。
只要使用一個十分簡單的大範圍道具,就能清晰地映照出他所在的位置。
但問題在於,當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的時候,黑方小隊的隊員已經被迫處理了太多的繁雜信息,而現在,一個不知真假的「阿尼斯」站在他們的面前,所以,他們的全部注意力都會被迫集中在他的身上。
此刻,困擾他們的最大問題,只有一個:
阿尼斯究竟是真是假。
過於明亮的光源,反而會讓人忽視掉顯而易見的線索。
這就是燈下黑的原理。
在所有人的懷疑,所有人的注意力,所有人的視線,全部都集中於阿尼斯的身上時,這時,一旦紅方出現,攪亂現在的時局,就是溫簡言出手的時候了。
簡而言之,整個一樓都是一個巨大的坩堝,一灘被刻意攪亂的渾水,重重謊言,種種訊息,交織出了一個無人能夠摸透真實情形的怪異世界,每個人的視線都被遮蔽,沒有任何接觸到真實情況的可能性。
而在這一片混亂之中,溫簡言渾水摸魚。
他甚至不需要帶走鑰匙,只要用它打開盒子就足夠了。
然後,趁著黑暗及時抽身離去。
溫簡言低下頭,微微屏住呼吸,打開了手中的盒子。
盒子不大,窄小的空間之中,靜靜地躺著一個不大的珠子。
那珠子通體漆黑,裡面像是流轉著某種無法看透的光華,像是眼珠,又好像是什麼更加深邃的東西……
「……」
溫簡言的注意力被吸引,忍不住深深地望了進去。
下一秒,毫無預兆地,腳下突然傳來束縛的感覺。
「?!」
溫簡言一驚,急忙抬起頭。
腳腕處的氣力陡然增大,下一秒,無數的鎖鏈從四面八方飛來,將他牢牢地鎖死在了原地。
隨著一陣頭暈眼花,溫簡言狼狽地栽倒在地,渾身上下被捆得嚴嚴實實,動彈不得。
他趴在的地上,一時有些慌了。
不,不會吧?
他好不容易下手操作著完成了一場大戲,結果在全身而退的時候陰溝裡翻船?!
可他明明是往和黑方相反的方向跑的啊!
溫簡言臉色煞白。
早知道剛才就不那麼快地以為自己已經大功告成,而是趕緊開溜才對——
正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們隊長在哪?」
「……?!」
溫簡言愣了愣,抬眼看去。
只見雲碧藍從走廊拐角處走出,荊棘紋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已經纏繞上了她的大半張臉,甚至還在向著脖頸之下瘋狂生長,透出詭異紅色的眼珠微微垂下,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顯得冰冷異常:
「現在告訴我答案,你還有可能死的痛快一點。」
「???!!!」
溫簡言這才反應過來。
他忘記解除外觀了。
之前的整個過程都太過緊張和驚心動魄了,以至於他居然忘記了自己身上還掛著外觀這麼個吞金獸,直到現在都沒有解除。
「等等,是我,是我!!」
眼看雲碧藍一步步逼近,溫簡言像毛毛蟲一樣在地上蛄蛹著,急急忙忙用自己的本音大聲喊道。
「……」
聽到熟悉的聲音,雲碧藍步伐一頓,臉上露出了愕然的神情。
站在角落之中的陳默也不由得一愣。
「鎖鏈,鎖鏈稍微松一下——」
溫簡言喊著。
陳默頓了頓,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困著溫簡言手的鎖鏈稍微鬆了松。
溫簡言掙扎著,艱難地取消了外觀。
下一秒,他徹徹底底地恢復了本來的模樣。
頭髮凌亂,身材修長的青年狼狽的躺在地上,身上牢牢地捆著鎖鏈,一雙淺色的,濕潤的眼睛從面具下看了過來:
「真的是我!!」
他眨眨眼:「手機在口袋裡,你不信可以確認一下!」
在確認了身份無誤之後,陳默終於解除了天賦,鬆開了鎖鏈。
溫簡言鬆了口氣,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轉了轉自己的手腕,正準備說些什麼,但是卻被陡然警惕起來的雲碧藍猛地拽住手腕,拉著他轉身躲入了其中的一條走廊深處,然後激活了遮蔽氣息的道具。
凌亂的腳步聲響起。
紳士阿尼斯一行人臉色難看地向前追來,顯然,他們已經相認,並且搞清楚了溫簡言的意圖,此刻正在急急追蹤而來。
「嘶……」
溫簡言倒吸一口涼氣。
對於這些老牌的資深主播,果然還是不能太掉以輕心。
他本以為,自己將鑰匙在使用之後放回去,就能截斷他們後續的追蹤,但沒想到,他們居然花了這麼短時間就搞明白了他耍的花招,並且用最快速度追了過來——
幸虧剛剛他先遇到了自家的隊友,否則的話,估計真的沒辦法順利逃出去了。
幾人放輕呼吸,靜靜等待著。
很快,腳步聲消失了。
溫簡言鬆了口氣,始終嚴肅的臉上終於帶上了一點笑模樣,他扭頭看向雲碧藍:「唉,真是沒想到,居然——」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肩膀上就被輕飄飄地搭上了一隻手。
是雲碧藍。
和成年男性寬闊的肩膀比起來,她的手掌顯得格外柔軟纖細,但是,手指下的力氣卻不容忽視,像是冷冰冰的鋼鐵,死死箍住了對方的肩臂。
「疼疼……」
溫簡言的五官皺成一團。
雲碧藍俯下身,用十分輕柔的語氣問:「還記得我之前說過什麼嗎?」
溫簡言露出驚恐的神色:「……什,什麼?」
「不、要、撒、謊。」
雲碧藍湊到他耳邊,一字一頓地說。
溫簡言:「……」
有種不祥的預感。
下一秒,他的肚子上就被猛擊一拳。
「唔!」
溫簡言發出一聲悶哼,身體像是蝦子一樣蜷了下去,老半天直不起腰。
一旁,其他幾人幸災樂禍地注視著這一幕,對自討苦吃的溫簡言毫不同情,沒有半點上來阻止的意圖。
【誠信至上】直播間:
「好!!!」
「打得好!!!!!」
「繼續!左勾拳!右勾拳!!」
「哈哈哈哈哈哈哈早就想打他了,碧藍姐繼續!!我們喜歡看!!!」
在溫簡言可憐巴巴的討饒和道歉之後,雲碧藍的臉色總算沒有剛才那麼冷硬了。
她居高臨下地注視著溫簡言:
「再有下次——」
「沒有下次了!真的!」溫簡言反射性地搖頭回答。
【誠信至上】直播間:
「呸!別信他!不可能!」
「他下次該撒謊還是會撒的,這傢伙,死性不改!」
「沒錯沒錯,別原諒他,繼續打!」
「……」
「有點恍惚,我真的是在主播直播間嗎?為什麼大家都好像很想看他被打?」
「因為他欠打。」
「因為他欠打。」
總算,看溫簡言被教訓的差不多了,其他幾人才總算上前調停。
雲碧藍的氣消了,事情總算告一段落。
溫簡言苦著臉,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問道:「對了,你們之前留下的信息里說,你們知道了勝利的方式?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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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碧藍從口袋中掏出那個從屍體上找到的小本本,遞了過去。
「你看這個。」
溫簡言打開本子,隨便翻了幾頁,臉上的神情頓時變得嚴肅起來。
【xx年x月x日,我睡覺的時間越來越久了,怎麼睡都睡不夠,我請假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了,真希望不會因此而被辭退。
奇怪的是,在休息的時候,我總是能夠隱約看到一些本不該存在的場景】
【在夢裡,我看到小鎮上出現了一個奇怪的建築物,名叫興旺酒店。
可是,我們的小鎮太小了,這裡從來沒有建造什麼酒店。】
看到這句話的瞬間,一陣寒意瞬間攀上了脊背。
他頓了頓,翻開了下一頁。
【xx年x月x日,
我去夢裡酒店的地方看了一眼,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我果然是在做夢吧】
【xx年x月x日,學校獎勵了我的全勤出席,還給我頒發了最佳教師的獎勵。
但是很奇怪……
我沒有那段時間的記憶】
【xx年x月x日,家裡似乎出現了一些不屬於我的東西】
【xx年x月x日,鏡子裡的我在對我笑。
我的眼睛,是不是有點大過頭了?】
很簡單的幾句話,卻令溫簡言不由得汗毛直豎。
「等一下,這是……」溫簡言抬起頭,向著雲碧藍看去,眼帶驚異。
「那個白衣女人的日記。」
雲碧藍冷靜地說道。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在得到肯定答覆的一瞬間,溫簡言還是忍不住猛地收緊了手指,緊緊捏住了手中本子有些粘膩的封皮。
「簡而言之,她被自己的身體中的某種存在替代了。」
雲碧藍掃了一眼本子,說道:「我不覺得是雙重人格,因為那個「她」顯然知道很多正常人類本不該了解的事情。」
她低下頭,確認了一下時間,然後看向溫簡言:
「總之,長話短說。」
「那個恐怖版本的『她自己』,殺掉了整個學校之中的所有小孩,只是為了讓他們成為解開封印的貢品。」
溫簡言一怔。
腦海之中閃過了之前在原始副本之中,他和雨果之間的對話問答,以及剛剛在井下見到的腐爛女屍……
它將黑色的匣子放在他的手上,然後就消失不見了。
所以說,那個匣子裡放著的,難道是……
「沒有那些小孩的靈魂,所以,第三天的宴會上的『食材』就一定是沒有成為正式員工的主播,」
雲碧藍的聲音打斷了溫簡言的思緒:
「只可惜,這一點黑方顯然也發現了,他們十分狠毒地控制了黑方正式員工的數量,按照現在的情況,我們在小費上的獲得恐怕是沒辦法趕超黑方了,所以,我們只能反其道而行之,試圖聯合儘可能多的人,儘可能在這一天——」
「你們之前說的小孩靈魂……是不是這個?」
溫簡言說著,從口袋之中掏出了黑匣子,打開了蓋子。
那個漆黑的,猶如眼球的珠子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
霎時間,房間裡陷入了死寂。
雲碧藍先是瞳孔一縮,奪過溫簡言手中的本子,嘩嘩嘩地翻到了最後一頁,在那一頁的角落裡,用十分潦草的筆跡畫著十分類似的圖案。
她猛地抬起頭來:「你從哪裡搞來的?!」
溫簡言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井bsp;「什麼——!」
雲碧藍的聲音下意識提高。
「滋滋……滋。」
頭頂的燈忽然閃爍了兩下。
下一秒,毫無預兆地,燈滅了。
所有人都是一驚,下意識地抬起頭,向著頭頂看去。
面前的走廊之中,燈一盞一盞地熄滅,向著遠處延伸。
陰冷的黑暗開始蔓延,令人通體生寒。
走廊之中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潮濕破敗的走廊已經完全被濃重如墨的黑暗籠罩,完全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光亮。
溫簡言低下頭,掃了一眼懷表。
原本可以自己調整的懷表,此刻已經定格在了黑暗的一角,無法再被移動分毫。
時間卡死在了00:00上。
「噠,噠,噠」
腳步聲從黑暗中傳來,緩緩接近。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裡。
一點細微的光碟機散了黑暗,照亮了一個人的身形。
是酒店經理。
面帶詭異笑容的男人從遠處走了過來,手中拎著散發著微弱光芒的銅燈,那微微的光亮勉強照亮了周邊一隅,令他的身形顯得越發僵硬呆板,本就慘白的臉更是如同死人一樣。
它忽視了雲碧藍激活的道具,站在了他們所處的走廊之外。
酒店經理的臉上帶著幅度不變的微笑,衝著眾人說道:
「我相信,諸位應該都已經做好參加宴會的準備了吧。」
「請諸位同我前往員工休息區稍作休息——
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