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瀰漫著濃重血腥味的走廊之中,無數鬼影僵硬挺直,站在無盡的陰影深處。
電光石火間,二人視線在空中相交,短暫地接觸了一瞬。
黑髮金眼的男人邁開步伐,面無表情地向前走來。
!
溫簡言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半步。
下一秒,他意識到了此舉背後的示弱,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繼續後退的衝動,
巫燭的步子未停。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來,蒼白面孔之上,金色的眼珠猶如在黑暗中閃爍的鬼火。
溫簡言的心臟不由一提,他的大腦飛速轉動。
現在的巫燭,應該就是之前他在【興旺酒店】這個副本之中見到過的碎片,只不過是過去時態的他罷了。
而且
現在的巫燭所在的時間線,甚至比【德才中學】副本之中,兩人第一次見面時還要早。
既然如此,他就不會有曾經的記憶。
不僅沒有主體的,就連之前在虛假鏡像之中和他短暫相處的記憶都沒有。
那就有些糟了。
溫簡言腦海之中閃過自己在鏡像副本之中見到的巫燭。
陰戾可怖,鬼氣森森。
沒有人性和記憶,唯一的存在的,只有無窮無盡的食慾和惡念。
溫簡言有如芒刺在背,頓時感覺自己的處境更危險了。
他絞盡腦汁,試圖尋找到一條相對不太冒險的道路。
雖然沒有記憶,無論是精神狀態,還是智力水平都是個未知數,但無論如何,至少有一點是共通的——
「巫燭!」
溫簡言大叫到。
對方步伐突地一頓。
他注視著不遠處的人類,臉上仍然沒有什麼表情,但莫名地,溫簡言卻從對方的面孔上看出了幾分忖度和疑惑,似乎不太明白面前的人類為何會得知自己的真名。
溫簡言忽然走神了一瞬。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好像越來越擅長閱讀對方那張罕有人類特質情緒的臉了。
不過,至少從對方的表現能夠看出,他現在應該並不完全只受本能和捕食慾所支配,某種意義上,至少有著能夠交流的可能。
但是,溫簡言卻有些卡住了。
剛剛只是他情急之下的衝動之舉,至於接下來該怎麼做,已經究竟該說些什麼他其實也不太清楚啊!
難不成要說∶雖然你不認識我,但我其實是你的主教,不僅捅了你一刀,還把你的本體囚禁起來了嗎?不對勁的吧!
正在兩人僵持之時,不知道是不是由於巫燭已經離開的緣故,那些剛才還維持平靜,毫無任何動靜的鬼群再次蠢動起來。它們像是被充斥於空氣之中的血腥味吸引,重新開始緩慢地移動起步伐。布料發出悉悉索的聲音,暗影蠕動著,向著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雨果靠攏。
溫簡言的視線被聲音吸引,向著巫燭的身後看去。
見此情景,他的心霎時間提了起來,呼吸都不由自主地稍稍停滯了一瞬。
巫燭並沒有扭頭,像是對背後因此而危在旦夕的人類毫不關心,甚至不願為此分出半點注意力。他的視線落在溫簡言的身上,忽然開口說道∶
「你關心他?」
男人的聲線低沉,帶著一點冰冷異樣的金屬質感,在漆黑空蕩的空間中迴蕩著,莫名令人心中一驚。
?!
溫簡言一愣,愕然地看向巫燭。
能說話?
「不。」
溫簡言飛快地回過神來。
他將視線從雨果身上移開,面不改色地搖搖頭,飛快地否定了對方的猜測∶只是有一面之緣而已。
巫燭不再說話了。
但是,在他的身後,鬼群的移動速度卻吃結變快,如果說,剛剛完善只是暗中套動,雖然被血理味引誘,但卻仍然顧忌著巫燭的存在的話,那麼,現在的鬼群就像是完全失去了護兒冥冥中,無形的制約消失了,僵硬而拖沓的腳步聲再次響起。
僅僅只是幾個呼吸間。剛剛由於巫燭存在而留出的一小片空白區域就已經縮小了大半,無數張慘白臉孔在黑暗中移動著,一點點逼近過去。
等等!
溫簡言的瞳孔微微一縮,他下意識地向前一步。
巫燭注視著他。
背後,鬼群仍舊在肆無忌憚地靠近。
「好吧好吧我確實需要他活著,」溫簡言語速加快,視線重新移回到巫燭的臉上,「但『關心』這個詞實在是說不上。」他和雨果頂多也只是有過一面之緣,絕對算不上什麼深交。
之所以希望保住雨果的命,主要還是因為他對自己現在的處境並不確信,代若現在他真的是回到了過去的時間線內,那麼,兩果的死亡可能會導致後續的時間線全部因此而紊亂,溫簡言承擔不起這麼做的代化
空白已經縮小到了令人心驚膽戰的程度。
「這樣吧,」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以一種十分鎮定的姿態說道∶「我們做個交易如何?你放他一命,我可以回答你的所有問題。」「比如,我為什麼知道你的名字」
巫燭顯得無動於衷。
再比如,溫簡言咬咬牙,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扯開扣子,然後掀起半濕的襯衫下擺,這個印子是怎麼來的。
那一小片皮膚潮濕而白皙,在黑暗之中微微發著亮,
其上烙印著殷紅如血的繁複咒紋,線條深處泛著隱隱的淺金色,隨著青年急促的呼吸,不規律地上下起伏著。
這下,巫燭的神色總算產生了變化。
他再度邁開步伐,一步步走上前來。
隨著距離的拉進,一股陰冷的氣息隨之蔓延而來,幾乎能夠令人血液凍結。
溫簡站立在原地,雖然臉上的神色不變,但脊背處的肌肉卻因緊張而微微繃緊了。
他的目光落在巫燭身上,視線隨著對方的靠近而逐步抬起。
很快,巫燭在一步之遙的位置站定。
他垂下眼。
視線先是在溫簡言的臉上停頓一瞬,然後開始下移,最終落在了髖骨處的符咒上。
那視線像是有重量和溫度一樣,落在皮膚上的感覺猶如觸覺般鮮明,令溫簡言後背有些發麻。
巫燭不緊不慢地抬起手。
冰冷的手指握住了青年的髖骨。
他的手指極冷,沒有任何人類的溫度,符咒在皮膚下方滾熱地燙了起來,像是要將他連皮帶肉都燒起來似的。冷和熱極突兀地撞在一起。溫簡言哆嗦了一下。
那片極蒼白的,微微發這亮的潮熱皮膚瞬間收緊,因刺激而浮現的小疙瘩竄了起來。
他忍住了,沒退縮。
巫燭低下頭,矜持地嗅聞了一下他的頸側。說∶你身上有我的味道。
他的聲音有些太近了。
溫簡言耳朵有些發麻,強行克制住想要縮縮脖子的衝動。
他越過巫燭的肩膀,向著遠處的雨果望去。
從這個角度,對方的身形已經幾乎看不到了,周圍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鬼群,陰森的氣息和濃重的血腥味交織在一起,顯然已經危在旦夕。溫簡言心中暗暗著急。
他看向巫燭,問∶
「成交嗎?」
巫燭像是想了想。
「好。」
剛剛還在蠢動的鬼群像是重新受到了桎梏,無形的力量壓制再次出現,它們僵硬而挺直地站在原地,緩緩地後退了一步。真空的圈層再次出現。
雨果躺在真空之中,似乎暫時性命無虞
見此,溫簡言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
但危機並未完全解除。
真正的麻煩源頭現在正站在他的面前,低頭看著他呢。
「你可以說了。」巫燭說。
面對這種情況,溫簡言只能硬著頭皮接下去了∶「我是您的主教」
「撒謊。」
那雙金色的眼睛近在咫尺,自上而下地俯視著他,無形的壓力隨之襲來。
?!
溫簡言一驚。
巫燭怎麼知道
等等,不對,這可並不算說謊啊!
雖然他並不準備將全部事實說出來,而是挑選擇撿著一些能說的內容,但嚴格意義上來說,他說的並不是假話。
至少在某一段時間上,他的的確確是巫燭的主教沒錯。
巫燭的視線落在溫簡言的臉上∶
「你不像我的崇拜者。」
他再次抬起手,冰冷的指尖落在人類溫熱的皮膚之上,極緩慢地勾勒著那金紅色的紋路∶我也不會給自己的崇拜者這種印記。
溫簡言一驚。
果然。
他先前的猜測得到了印證。
無論是疼痛程度,還是符咒顏色,兩次的印記顯然並不相同,如果說,第一次是監視和控制,那第二次
正在他沉思之時,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再次響起。
溫簡言聞聲看去。
巫燭背後的鬼群重新開始移動起來,剛剛空出來的圈層再次縮小。
溫簡言咬緊牙關。
媽的,這傢伙真不好糊弄!
他開始有些懷念起對方不會說話也不怎麼動腦子的狀態了。
巫燭無動於衷地俯視著他。
溫簡言收回視線,加快語速∶
「我沒撒謊,我確實是您的主教,只是」
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咬牙道∶「只是,除此之外,我還是」
「我還是」
什麼還是什麼這句話怎麼接
「我還是您的」
溫簡言咬咬牙,硬著頭皮,從牙縫之中擠出兩個字∶「妻子。」
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再度停止了。走廊重歸死寂。
巫燭若有所思地注視著眼前的人類青年。
「伴侶?」
溫簡言∶「」媽的,這個詞好多了!!!
他剛剛為什麼鬼迷心竅地選了那兩個字?!
臉皮下的熱意蒸騰起來,溫簡言恥辱得腳趾扣地,恨不得給剛剛的自己兜頭一個大巴掌,讓自己把那兩個字咽回去。
巫燭掃了眼面前快要熟成蝦子的人類青年,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
「原來如此。」
?
溫簡言愣了一下,將自己的理智從強烈的羞恥感中拔了出來,
啊?相信了?
等一下,既然巫燭如此順暢地接受了這個設定,那麼,這個印記的實質豈不是真的
溫簡言被自己的這個猜測嚇了一跳,不由得擰起了眉頭。
但是,還沒有等他順著這個思路繼續深想下去,就只聽面前的邪神以漠然的語氣說道∶「那我該殺了他。」
溫簡言「???」
巫燭並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麼不對。
他扭過頭,第一次向著背後仍然人事不省的人類男性看去,冰冷的金眼睛微垂著,說道
「你關心他,不是嗎?」
溫簡言眼前一黑:「」
他屬實是沒想到,經過了自己的這一番交涉,本就危在旦夕的雨果命反而更懸了。
怎會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