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教堂外, 死寂籠罩。
溫簡言垂著眼,似乎正在思索著什麼。
芍藥微微屏息,忐忑地等待著對方的決斷。
數分鐘之後, 對方抬起眼,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那……你同意了?」
芍藥神情緊張, 眸底閃著希冀的微光。
出乎意料的是,溫簡言搖了搖頭:「不完全。」
其餘幾人都是一怔。
「首先, 有件事你需要知道, 在遇到你之前, 我就已經知道你們小隊只剩下一個人了。」
溫簡言簡單地將自己剛剛在教堂內看到的景象說了出來——敞開的門內, 是空空蕩蕩的禮拜堂, 以及其中一動不動背對著大門的兩個漆黑剪影。
青年垂著眼, 神情仍然是溫和的,語氣平靜地說出一個殘忍的事實。
「根據我的經驗,你的隊友存活機率極低。」
「什麼……?」芍藥神情愣怔,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 「可是, 他們只是失蹤……」
「沒錯,但卻是失蹤到了另外一個概念的空間之中。」
溫簡言平和地說道。
雖然在鐘聲敲響之後能夠被「看到」, 但是,能否進入,進入之後有沒有危險,如果在下一次鐘聲敲響之前無法及時離開會怎樣……沒人知道答案。
「如果要救人,那無異於拿我的, 和我朋友的生命去冒險。」
芍藥的臉色一點點地灰暗了下來。
確實, 對方說的一點沒錯。
她清楚,這個難度實在是太大, 即使有著史詩級的道具作為交易條件,對方同意的概率也很低——他們甚至不是隊友,畢竟,在對方生死不明的情況下,他們也同樣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不是嗎?
但沒想到的是,青年話鋒突然一轉:
「所以,如果要交易的話,內容需要進行一定程度的改變。」
「?」
芍藥一怔,抬起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首先,你需要和我簽訂從屬契約,通過系統進行任務共享,以保證任務結束之後道具的歸屬權,以及你先前分享出來的信息真實性,」溫簡言的臉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嗓音很淡,但卻莫名給人一種無法忽視的壓迫感,「作為報酬,在進入教堂內之後,我會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幫你救助隊友。」
「但是,一旦我意識到你的隊友救助難度過大,甚至有可能把我的小隊的命搭上,我將改變策略,只會給與你一定的積分幫助——以我現在帳戶內積分的30%為上限。」
這是個很苛刻的條件,幾乎完全斷絕了對方撒謊和反悔的可能性,但給出的援助卻十分有限。
唯一的好處是——
在系統的保證之下,無人可以毀約。
【誠信至上】直播間:
「媽耶,這條件改改動也太大了吧。」
「對,而且完全是向主播這方傾斜的,等於是,無論最後主播能不能救出自己的隊友,她都得把完全真實的線索和任務進度分享出去。」
「這對面怎麼可能答應啊?」
「你知道的,我也可以直接同意你的交易,和你一起進入教堂,在確保將你手中所有的信息榨取掉之後,你和你的隊友就能被拋在腦後了。」
溫簡言頓了下,繼續說道:
「當然,除了你之外沒人進入過教堂,所以,你也可以給出假消息,刻意引我們入套以替換你的隊友,或者是某種需要用人命來填的任務。」
他的語氣是那樣的輕描淡寫,但說出來的情形卻是那樣的殘忍……更可怕的是,在夢魘之中,這兩種情況出現的可能性,都實在是太高了。即使在隊友之間都可能出現,更別說是他們還頂多只是臨時組過一次隊而已。
空氣一片死寂。
無論是蘇成黃毛還是芍藥,都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身軀。
「只可惜,我們的時間不多,所以沒辦法玩這些爾虞我詐的遊戲了。所以我把所有的風險,以及我能接受的底線攤開來告訴你,如果你同意的話,歡迎加入,如果你不同意的話,你先前給出的這些信息我們也會當做半真半假的消息來看待。」
白髮的青年神情平淡,一雙琥珀色的眼珠微垂著,有一種純粹理性的氣質,顯得是那樣的疏遠漠然。
「當然,出於安全的考慮,接下來我們也並不歡迎你同行。」
【誠信至上】直播間內:
「絕了,不愧是經常坑人的騙子,對這些套路未免太了解了吧,要不是老是被副本針對和背刺,真的很難翻車。」
「……我收回剛才說對面不可能答應的那句話。」
「他真的好懂什麼時候說真話最有用啊!」
「對對,把所有的利弊風險都掰扯清楚之後,這個看似最不合理的方案就變成最合理的方案了,真的牛啊。」
「如何?」
溫簡言耐心地問。
「……」
芍藥有些愣怔地注視著眼前的青年。
她明知道,這個方案對對方是最有利的,即使不需要付出太多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而她本人卻是整個交易中受限的一方,但是……
她無法否認,對方現在所說的這種方案,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證彼此的安全與合作的穩固。
芍藥深吸一口氣,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緩緩地點了點頭:
「好,我同意。」
溫簡言垂下眼睫,忽然短促地笑了一下,那種漠然殘酷,近乎居高臨下的神色被輕而易舉地柔和了,像是堅冰融化成了春水。
他再次變得溫柔可親,平易近人了起來。
他向著芍藥伸出手:
「合作愉快。」
*
在芍藥的帶領下,一行人再次快速向前進發。
在繞過小教堂的側面之後,一個小小的,通向下方的石拱門出現在眾人的眼前,外緣的磚塊呈現出一種怪異的深棕色,像是長久被鮮血浸染造成的,木門半掩著,一股濃烈的腐臭和血腥味從中逸散出來。
一串凌亂的血腳印歪歪斜斜地通了出來,應該就是剛剛芍藥留下的。
「進入下面之後,會有很多新鮮的屍體,應該都是之前被推車運來的。」
芍藥扭頭向著眾人說道,她神情凝重,「它們會被光線,和活人氣息喚醒,喚醒之後會對來人無差別地攻擊,我們之前就被圍攻了,好不容易才殺出一條血路……這次有經驗了,我們應該能避免和它們產生衝突。」
她囑咐道:
「在進入之前準備好防護罩,在進入之後激活,它能隔絕一部分活人氣味,下去之後跟進我,小心腳下。」
幾人點點頭。
在準備就緒之後,芍藥率先向下走去。
被鮮血浸出油潤顏色的木門發出嘎吱一聲輕響,被緩緩推開,露出下面通向黑暗的,歪歪扭扭的石階。
幾人屏住呼吸,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
黑暗一點點地兜頭罩了下。
空洞的,被刻意壓低的腳步聲在窄小的石階通道中迴蕩著,空氣一點點地變得渾濁了起來,令人有種窒息般的錯覺。
溫簡言跟在芍藥身後,一步步向石階深處走去。
空間逐漸變得寬闊起來。
腐臭味變得更加濃重,像是擁有實體一般將人的口鼻完全籠罩,令人頭暈目眩。
有了上次的經驗,芍藥沒有打開任何照明設備,只是貼著牆壁右側,緩慢而謹慎地向前走去。
據她所說,上一次和她的隊友進入這裡之後,雖然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遭到了活屍的攻擊,在忙亂抵抗之中,他們還是勉強清理出了靠右的一條道路,以備撤離時使用,正是因為有了它,所以芍藥才能獨自一人從教堂內逃出。
耳邊一片死寂。
背後的光線已經消失殆盡,只留下粘稠的,仿佛膠質般無法穿透的黑暗,幾乎讓人疑心自己是否還睜著雙眼。
腳下的觸感粘膩濕滑,像是覆著一層尚未乾涸的鮮血。
雖然無法用雙眼看到,但是卻仍然能夠在腦海中勾勒出來,在左手邊的偌大空間內,冰冷而慘白的屍體堆積如山,灰敗渾濁的眼珠望向漆黑的蒼空,但是,只要出現聲音,光線,和氣息,那慘白肢體累成的山丘就會活動過來,不讓任何活物離開這個地下墓穴。
在如此壓抑的環境之下,一行人摸索著緩緩向前,生怕製造出任何聲響,驚動了沉睡著的屍體。
不知道過去多久。
芍藥的步伐放緩,她探手向後,拽了下溫簡言的衣擺,示意他馬上就到出口了。
溫簡言會意,以同樣的方法向自己的同伴傳遞著消息。
很快,腳下出現凹凸不平的地面,那是繼續通向下方的石階。
一行人小心地順著石階向下,一步步地向遠處走去。
又走了一段路程之後。
忽然,芍藥開口看:「就在前面了。」
她的聲音打破了死寂,預兆著他們已經離開了滿是屍體的危險區域,眾人不由得鬆了口氣,空氣中的腐臭味似乎淡了許多,但是那種粘稠的血腥氣息卻好像還是殘留在鼻腔內似的,久久無法散去。
「都沒事吧?」溫簡言扭頭道。
蘇成黃毛二人搖搖頭:「沒事。」
很快,這段狹窄的路程走到了盡頭,眼前的空間突然變得寬敞了起來。
這像是一個深埋於地下的墓穴,雖然面積不算太大,但是縱深卻很深,四面牆壁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石棺,空氣陰濕冰冷,帶著久未流通的渾濁。
溫簡言環視一圈。
這裡和面積格局和他剛剛見過的禮拜堂大致相似,那些本該擺放著一排排木椅的位置,此刻卻被一排排石棺取代。
唯一和這個地下墓穴格格不入的,就是一旁的懺悔室。
懺悔室房門緊閉,從外部無法看清裡面的模樣。
他的視線一直向前延伸,落在了最深處的布道台上。
那裡同樣也有一具敞開的石棺。
袖子被身旁的人用力一拽。
「餵。」
溫簡言一怔,扭頭看去。
芍藥僵硬地站在原地,死死地盯著遠處的布道台,臉色蒼白,她的聲音壓的很低,像是耳語:「這具……在我走之前,棺蓋沒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