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走廊狹窄曲折, 向著頭頂的黑暗蜿蜒。

  溫簡言平靜地向上走去。

  02緊隨其後。

  【誠信至上】直播間內：

  「是我的錯覺嗎，總感覺氣氛好緊張啊啊啊啊！」

  「不是你的錯覺，絕對不是你的錯覺, 我也忍不住揪心起來了……總覺得會有什麼大事要發生啊啊啊啊啊！」

  「這個02可不是01那種好騙的傻狗，他聰明的很, 聰明人和聰明人之間的博弈，真的很難說誰會更勝一籌。」

  「感覺兩個人現在對彼此的想法已經心知肚明了。」

  「對, 02估計早就猜出來自己一到大廳內就會被甩, 他也知道自己的禍心藏不住, 兩邊現在各有底牌, 02號能製造幻境, 主播有道具和武器, 都彼此防著呢，就是不知道誰會先下手打破平衡了。」

  「緊張起來了緊張起來了！」

  「我賭02，這傢伙畢竟是高危，對這種變態來說, 獵物可是比命要重要多了啊, 再繼續走可就真的把人放跑了，我才不信他會那麼輕易地讓主播離開呢。」

  「我賭主播！！溫溫之前幾次下手都穩准狠, 我賭他這次一定會先下手為強，先宰了02再說！」

  噠噠，噠噠。

  腳步聲在窄小的走廊中迴蕩著。

  溫簡言已經做好準備了。

  02號輕易放他離開的可能性極低，這一點他毫不懷疑。

  在他的預測里，對方大概率會在離開前, 找到自己鬆懈的某個時間點, 然後將他拉入幻境——02號幻境的模式他先前已經領教過了，實在可怕。

  那麼, 為什麼對方沒有在自己的病房內時就發動呢？

  因為條件不滿足。

  就在前不久，溫簡言不動聲色地使用了【堪破虛妄之花】。

  很顯然，這不僅能夠看透鬼怪的本質，對於N的能力也同樣有用，得到的信息進一步驗證了他的猜測。

  在表世界中，這種能力是被限制的。

  不僅無法憑空製造人類，而且要有必備的藍本，發動時間也有間隔。

  先前他們之所以會全員中招，很大程度是因為被那隻蛞蝓的體-液污染了，這才給了對方可乘之機。

  所以，兩人現在才能莫名地維持住一種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對02號來說，欺騙一個記憶力好，觀察仔細，又極端多疑的人是十分困難的——尤其在對方已經對此有所警惕，並且得知打破幻境方法的情況下。

  倘若他因此失敗了，幻境再一次被從內部破壞，是無法立刻進行下一次的。

  而對溫簡言來說，槍不能隨意動用。

  這是一個太過明顯的武器，02號不可能不會防著，如果選擇先下手為強，和對方撕破臉，他很容易落於下風。

  畢竟，他更惜命，而對方可不一定。

  如果02號真像之前那幾個瘋子一樣，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達成目的，溫簡言是和他玩不起的。

  不過，身為已經通過了數個高級副本的主播，他也不是完全沒有還手之力的。

  或者說，溫簡言早就已經開始為這一刻做準備了。

  簡單來說，他留有後手。

  負二層被甩在了身後。

  短短几十秒的時間，在兩人的各懷鬼胎中度過，每一秒都顯得是那樣的漫長，但又快到令人無法覺察。

  負一層到了。

  再往上走一層，就是大廳了。

  溫簡言向著02號掃去一眼。

  昏暗的光線下，他很難看清對方的模樣，只能聽到對方平穩的腳步聲，以及若隱若現的均勻呼吸聲。

  「……」

  僅憑現在的情況來說，他很難判斷對方有沒有製造幻境。

  如果有的話，那02這次的水平比之前要高上不少。

  溫簡言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

  負一層到一層的距離並不算長，在沉默的，穩定的腳步聲中，很快，通向青黑色大廳的門就出現在了溫簡言的眼前。

  也就是說，他終於回到了一切開始的地方。

  溫簡言緩緩的深吸一口氣，也不向著02號看去，而是徑直的邁開雙腿，向著大廳內走去。

  偌大的空間被灰濛濛的陰影覆蓋，只能隱約看清那三個巨大的，由頭顱和脖頸纏繞扭曲而成的山丘。

  那三片陰影黑沉沉地立在大廳的三個角落，令人的心臟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

  對於這些蛞蝓，溫簡言倒是不太擔心。

  不僅僅是因為身邊有著02號這個高危在，即使對方不做什麼，在已經摸清這些生物的攻擊規律之後，即使他只有一個人，想要穿過這片區域也不是很困難，只要把握好時機，並且在大廳的其他方向製造噪音就足夠了。

  這種事溫簡言之前在實驗室內就幹過了，也算是業務熟練。

  腳步聲落入大廳內，在空蕩蕩的穹頂下迴蕩著。

  忽然，溫簡言猛地意識到了什麼。

  不對勁。

  那些山丘實在是太安靜，太和平了。

  上一次來的時候，即使他們還沒有來得及進入大廳，就已經能夠聽到那細細的，粘膩的蠕動聲，看到陰影的輪廓發生微妙的移動和改變。

  而這次，即使他已經製造出了值得注意的噪音，那三個山丘也就依舊安靜死寂，沒有任何發生移動和改變的傾向。

  簡直就像是……死了一樣。

  不對勁。

  溫簡言收住腳步，渾身上下的神經都本能地緊繃起來。

  怎麼回事？

  不像是02做的，且不說是否有表世界的壓制，對方主要是沒有必要製造出這樣的一個幻境……這豈不是和「降低警惕心」這一目的完全相反了嗎？

  噠噠，噠噠。

  平穩的腳步聲從前方的黑暗中響起。

  在大廳的陰影和迷霧之中，一個高大的身形漸漸顯現。

  溫簡言瞳孔一縮。

  不好！

  下一秒，熟悉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日安。」

  低沉溫雅，帶著禮節性的距離感。

  伴隨著聲音，男人的身形漸漸地出現在燈光之下，淺淺的，霧氣般灰色的雙眸，束在腦海的灰色長髮，細長優雅的白皙手指。

  是04！

  溫簡言死死地盯著對方，呼吸下意識的放輕。

  「我十分思念您，我的繆斯。」04號用那雙深沉的，夾雜著濃烈情緒的雙眸注視著眼前的青年，「我們的交易還沒有完成，您忘記了嗎？」

  溫簡言：「……」

  「咔嚓！」

  正在這時，不遠處的另外一端傳來了沉重的破空聲，像是某種鈍器落下。

  咕嚕嚕。

  有什麼東西滾了過來。

  溫簡言低頭一看。

  ……那居然是一顆頭顱，撞到了他的腳邊。

  熟悉的，慘白而呆滯的面孔，和頭顱同等粗細的脖頸，以及下方淅淅瀝瀝淌下來的淡黃色膿水。

  另外一個高大的身影從旁邊跳下。

  他的身形健碩，落地時帶起了沉沉的震動。

  短短几步，來人的身形就在燈光下顯現出來了。

  蓬鬆的金髮，藍色的眼珠，極高大健壯的體型，以及肩膀上扛著的巨大斧子——和里世界比起來，斧子的大小有了一定程度的縮水，但是看上去仍然顯得十分觸目驚心。

  他的眼眸熾熱，衝著溫簡言露出微笑，牙齒雪白鋒利：

  「寶貝，你喜歡嗎？」

  「它們不會再攻擊你了哦。」

  金髮男人期待地望著眼前的青年，像是一隻希望得到誇獎的大狗，尾巴搖的仿佛風車般飛快。

  「……」

  溫簡言意識到了什麼。

  他冷冷地眯起雙眼，扭頭向著一旁看去。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02已經走到了自己的身旁，他的步伐像是大貓般無聲，咬字中帶著異國的腔調。

  他俯下身，用鼻尖蹭著溫簡言的發梢：

  「你已經猜到了，對不對？」

  棕膚棕眼的男人的唇邊帶著笑，雙眼閃閃發亮，用讚嘆的語氣說道：「我想過很多方法，但是每一個都沒辦法把你留下來，你太聰明了，也太強大了，就連我引以為傲的幻境都能輕而易舉地看穿……」

  對方蹙起眉頭，似乎真的為此犯愁似的。

  「想要把你留下來，單憑我一個人實在是太難了點……」

  「啊……你真漂亮，」

  02號神情繾綣，眼神灼熱，他抬起手，用曲起的指關節觸碰青年的臉頰，動作輕柔，「我已經十分理解了，為什麼01那條蠢狗對你死心塌地，為什麼04會對你念念不忘，03和他自己在這一小段時間內爆發的衝突都快比他們有記憶以來更多了……」

  「有的人可能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加入，但是我不需要。」

  02號嗅了嗅青年的頸窩，他的喉嚨中發出溫柔的咕噥：

  「畢竟，我本來就很喜歡分享嘛。」

  他親昵而愉快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