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駕船又走出了很遠,幽冥越來越多的冥河支流匯聚在一起,船已經行到了冥河的主幹上,河面寬闊的無邊無際,像是大海一樣,河中奔流的碧落黃泉呈黃色,仿佛一股渾濁的水流,這片濁海無邊無際,河中偶爾可見巨大的神魔殘軀。
這些神魔的殘軀在河中露出些許殘骸,宛如冥河中的小島一樣。
許多鏽蝕的刀槍劍戟,插在神魔殘軀上,已經黯淡呈現黑鐵的色澤,早就沒了昔日的鋒寒,但偶爾流露的煞氣,卻令人凜然。
悟空操舟從這些破破爛爛,大部分鏽的只剩一把殘骨的神魔屍體中穿過。
白素貞仰視著這些露出河面,一個頭顱就有山峰那麼大的神魔之軀,還有他們不朽的身體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不禁有些失神,血屠更是凝重道:「冥河之水,碧落黃泉能淨化一切,卻化不去這些死去神魔的屍體,難以想像他們生前有多強大。」
悟空操船從一個半身都露在河面上,頭顱被打碎,無頭的身體保持著奮起的姿態,身軀高聳探入黑天的神魔身邊划過。這尊神魔比其他的屍體都要高大,甚至比神荼鬱壘都要高大的多,冥河的河水衝擊著他的屍體,他寬闊的兩肩臂膀垂下來,在冥河中間,掀起巨大的浪涌。
這一段河水最為洶湧……悟空隨手將肩膀上的鐵棍在船邊插下,才穩定了小船,被小船的搖擺起伏搞的有點緊張的眾人才平靜下來。
他們回頭去看那尊神魔……
那神魔的頭顱被打碎了,所以只能看到他寬闊的肩膀,血屠站在船尾打量著那具神魔的屍體,雖然屍體是這戰場上保存最為完好的,但依舊被碧落黃泉侵蝕了許多,血屠想像著這尊神魔死前的姿態,他忍不住搖頭道:「這尊神魔面對著來敵,身體全部被調動起來,所有的手臂都護在胸前,他提著金剛杵,超對面的來敵發出怒吼!」
「神魔之軀血氣勃發,直徑還能影響冥河的運行,可惜碧落黃泉重刷了太多痕跡,連當年那一戰的驚天戰意都被洗刷了!」
「若非先天神魔之軀,繼承了混沌神魔的幾分神妙,碧落黃泉又是更加針對元神和靈魂。」
「這些神魔之屍早就被化乾淨了!」
血屠感嘆道:「這尊神魔最後時刻,絕對是凜然不屈,他面對著是那一片神魔之屍最多的方向,我剛剛注意到,一路上看見的許多神魔殘軀,都是被人用重武器轟殺的,有的半個身子都被打碎了!一定有一個手持重武器,許是大錘的神聖,一路上轟殺無數神魔。」
「多少先天神魔被他打的血肉崩碎,他一路殺到這尊神魔面前,這尊神魔是戰場上最強大的,可能是這些死去的神魔的領袖,他對著屠殺自己部下的強敵怒吼,然後奮力一擊,卻在一擊打出之前,被人暴力轟開了胸前的門路。」
「你看……他原本應該有八隻手臂,各持武器,最強大的武器是一把雙手重戟,還有銅環,金剛杵,圓盾,八臂面對四方,卻都集中到了胸前,全身的血氣和神力都被調動了起來,整個人的力量凝結成一個整體,欲要發出驚天的一擊。」
「若是他的屍體還完整,觀想他死前的形象,說不定還能煉成一門強大的神通。」
「在他力量完全凝聚,調動起來後,他的把只手臂仿若銅牆鐵壁,下一瞬便是八手同擊,這尊神魔的武藝,肉身都淬鍊到了巔峰境界,他這一刻的氣勢和力量也打到了巔峰,攜著狂怒後不甘,奮力一擊……」
「但可惜,那個站在他對面的神聖,只用一擊,都暴力的打碎了他凝聚起來的全部力量,他整個架子都被打散了,所以下一擊到來的時候,這尊神魔根本無力反抗,被打碎了頭顱。好強橫的兇器……這尊神魔的頭顱一定是他神魔之軀中最堅硬的地方。」
「在那兇器面前,卻如同豆腐一樣被徹底打得粉碎,就連最堅硬的頭蓋骨都沒有殘留下來!」
「這兇器的痕跡,一定是重型的鈍器,用這等鈍器的神聖不應該籍籍無名……是槊,還是錘?」血屠魔君低頭思索道:「這一戰似乎在我魔道中有隱隱約約的一些記載,但是極其模糊,好像是發生在冥河還未流經此處,輪迴都未被開闢的古老歲月。」
「那是洪荒最古老的時代,估計是羅睺之劫不久後。」
「巫教妖族都還沒有開始稱霸洪荒的時代。」
「但打碎這尊神魔頭顱的兇器,究竟是什麼呢?」血屠魔君低頭開始苦苦思索起來。
悟空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他身邊,注視著那死而不倒的神魔,白素貞察覺到他的目光有一種無法言述的感覺,就像穿越了時光一樣。
悟空拎了拎手中的金箍棒,轉頭問血屠魔君道:「像不像一根鐵棍?」
「一根鐵棍……對,是棍……打碎這尊神魔腦袋的應該是一棍,棍首震開這神魔的招架,打散了他的架勢,然後棍尾一甩,順勢砸碎了神魔的頭顱。」血屠魔君得到了提示,豁然開朗,也記起了血魔一脈的某些極端隱晦的記載。
他顫聲道:「我知道這尊神魔的身份了!」
「他是佉羅騫馱,大阿修羅!羅睺魔祖最善戰的部下……這一處神魔戰場,是當年冥河魔祖清洗血海中叛出的阿修羅一族的戰場,這些神魔都是大阿修羅。當年羅睺帶走血海孕育出來的阿修羅,掀起羅睺之災。」
「羅睺之災被挫敗後,殘餘的羅睺舊部準備攻入血海,將血海占領下來,冥河老祖率領我天魔,血魔兩部,在血海擊敗羅睺,那一戰中羅睺麾下最勇猛的佉羅騫馱王帶領最善戰的大阿修羅軍卻沒能趕來。傳言他們被冥河老祖的一隻伏兵,全殲在血海附近。」
「沒想到居然是在幽都!」
「這一處戰場的遺蹟,後來被冥河的主幹淹沒,因為冥河寬廣無比,沒有渡船絕難以到達河道中央,所以這一處神魔戰場遺蹟,就難以被人發現。直到今日我們駕船經過。難怪我血魔道有著模糊的記載,也唯有我們能召喚冥河渡船的魔道嫡系,才能發現這個地方!」
白素貞望著已經漸漸遠去的神魔戰場,那尊無頭的佉羅騫馱王殘軀,還能隱約可見,高入幽都的黑暗天,寬闊的肩膀宛如山嶽,冥河奔騰的巨大水聲,宛如當日這位大阿修羅王最後的戰吼。白素貞震撼道:「太古神魔之威,實在難以形容。」
「當年為冥河老祖擊殺佉羅騫馱王的,是我魔道的哪一位前輩呢?」
無生教主也感慨道:「洪荒臥虎藏龍,上古之事更是迷霧重重,我等雖然因為出身的勢力有些底蘊,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但要說能便知上古,卻是妄言了!別說上古,就是如今,就是現在的天庭,我們又知道多少呢?」
「不久之後,更是……」
元育抬手打斷了無生的感慨,他悄悄看了一眼悟空,心裡有些嘀咕,但還是暫時放下疑慮,低聲道:「魔道之中,隱秘無數,大家的作風都比較藏頭露尾。玄門有名有姓,知道來歷的大能數不甚數。魔道有多少?誰知道?」
「就不說其他,你們血魔,殺魔兩道,殺魔道的祖師是冥河老祖的佩劍元屠,血魔道的祖師是冥河老祖的血海化身,鎮教之寶是血海紅蓮。但若要你們說出幾位大羅祖師……你們說得出來嗎?」
無生教主和血屠魔君皆沉默了!
「不說其他……」元育負手道:「你無生教主的本名來歷,魔道中的同道有多少知道的。還有你血屠魔君……你的跟腳也無人所知吧。教主你以前是無生教的教主,如今的無生教主是誰還不知道,但肯定輪不上你。」
無生教主微微一笑:「名字不過是一個稱呼,正陽子道友如何看不破此節?」
元育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自己那複雜的隱藏身份。
大家都是大哥別笑二哥,人家太平道張角,就算承天盛會中的任意散修見過一面,哪怕沒有見過面,也能傳下名號,讓大家知道太平道、乃至洪荒還有一個張角。而他們幾人呢?除了梵無劫之外,就是跟他們同行過,甚至關係不錯的帝子牧,白素貞之流,都不知道他們的身份。
無生教主,血屠魔君,還有他正陽子,就算做了驚天動地的大事,洪荒某年,散修善生、正陽子、庖屠闖入輪迴,犯下滔天大罪……
這又和他們本身有什麼關係?
陰陽魔主和正陽子有什麼關係?和玄門元育天尊有什麼關係?和奼女宗的某代掌門,人稱三毒真人的有什麼關係?
無生教歷代多少教主……無生教主洪荒某年幹了什麼,和諸天時代的無生教主有關聯嗎?
還有他血屠魔君……
幾人只能一起尷尬的感慨道:「我們魔道藏得真深啊!」
悟空在旁邊啃著神虎送的鬼桃,暗自鄙視,明明是你們這幾人藏頭露尾,別什麼都推到魔道頭上。俺齊天大聖可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
當日襲殺佉羅騫馱,悟空確實並未改頭換面,而且坦坦蕩蕩的自報家門……無量天尊門下,齊天大聖孫悟空!
之所以當年他在歷史記載中沒有留下名號,給後人留下了一個謎團。
當然是因為當日知道他名號的,都被他殺光了啊!就連佉羅騫馱也被擒下先天不滅靈光,被迫化為冥河手中的一件先天靈寶。
悟空駕駛小船漸漸進入幽冥的最繁華的所在。
「到了這裡,無數冥河支流匯聚成幽冥最大的冥河主幹,便有了一個新的名字,喚作……忘川!」
白素貞站起身來,看到遠方一座影影綽綽,跨越了整個冥河主幹,將偌大的冥河攔腰仿若截成小溪的橋樑。
便是那幽冥之中,乃至整個洪荒眾生,甚至是過去未來,無人不知的名勝——奈何橋!
奈何橋的一側是通往洪荒的黃泉路,無數靈魂群鬼從黃泉路而來,穿越這奈何橋,前往對面的冥府所在,地府十殿,北陰六天宮,乃至十八層地獄,酆都古城,蒿里皆在那一處,群鬼從黃泉路而來,跨過奈何橋,前往地府接受審判。
奈何橋便是通往地府重地的第一重關。因為除了奈何橋之外,再無能跨過忘川的方法。
除非以冥河秘傳,召喚擺渡船。
兩個被抓來當炮灰的老魔頭看著奈何橋上,那靈魂排成的隊列,蔓延到盡頭猶如長龍,興奮的不停在搓手,躍躍欲試想要幹上一票。血屠和元育卻眉頭緊皺,因為他們看見奈何橋跨入虛空中,冥河的主幹忘川,已經不是一條流淌在幽冥大地上的河流了!
它是一個沒有邊際,或者說沒有河岸的河流。
幽冥大地上的冥河支流,往忘川匯聚的過程中,就仿佛在往幽冥大地頭頂的無盡黑暗中流淌,可以看做是一條匯聚大地上的冥河,往天上流去的一條垂直於幽冥的河流。它的此岸是整個幽冥大地,它的彼岸在無盡黑暗中。
它沒有實際上的河岸,所以只有奈何橋才能跨越它,聯繫起幽冥和地府。
悟空搖頭道:「若是飛躍忘川便能從幽冥潛入地府,那地府中關押的某些冥古神魔,乃至后土娘娘當年殺死的邪神魔鬼,那些代表著死亡的太古邪神,那些誕生於眾生恐懼的魔物,某些無法描述的邪惡,幽都自開天闢地以來,鎮壓的無數邪惡和恐怖,不是很輕易就能逃出來了嗎?」
「之前一路走來,不過是幽冥所在。乃是洪荒大地的陰面,大地倒影的陰土所在。」
「雖然陰森,卻不是全然黑暗。」
「幽冥之上那完全黑暗的所在,才是幽都,是后土娘娘後來開闢輪迴的地方。幽冥之上是幽都,幽冥之下是血海,幽冥陰土上流淌的冥河,從洪荒地底流淌而來……冥河一部分往下流入幽冥的地底,匯入幽冥地下,背面的血海中,一部分往上流入忘川,進入幽都。」
「洪荒中的眾生死後,原本靈魂會被地底的冥河牽引,流淌進幽冥陰土,然後匯聚成忘川河,流入至暗的幽都,送入輪迴之中。」
「所以幽冥地府,實際由三部分構成,幽冥陰土,血海冥河,幽都地府。」
「冥河將這三部分聯繫起來……」
「我們必須走過奈何橋,才能到達地府……順著忘川河只能進入幽都的黑暗中。幽都的黑暗是沒有方向的……其中還有不少從開天闢地時就藏在幽都黑暗中的恐怖存在,進去就是十死無生。」悟空解釋道:「到時候忘川河上就是黑暗,河下就是輪迴。」
「地府和冥河的存在,玄妙至極,絕非一時能參透的。幽都,幽冥,血海,冥河聯繫三者,超越尋常的時空。」
血屠等人對冥河也有了解,知道悟空所言不假,只好老老實實的準備下船,而白素貞和牧童君就有些摸不著其中的玄妙,但也知道,地府乃輪迴重地,想要潛入本就不簡單,走過奈何橋才能進入地府,也是常理。
悟空沒說的是,渡船並非全然不能進入地府。
但冥河與后土有約,除非有擺渡人駕船,否則無法通過冥河進入地府。
悟空懶得叫喚擺渡人出來,便乾脆走奈何橋這條路。
幽冥世界時間難辨,但在奈何橋上白素貞驚恐的看見了許多熟悉的面孔,一些草木妖靈懵懵懂懂的隨著接引使者陰神過橋,在有些已經神志渾渾噩噩,有些卻還能保持一絲清醒,一位蒼老的鹿首妖靈,看到了白素貞。
突然清醒了一些,轉頭道:「是白娘娘嗎?你也被天庭害了?」
「白娘娘……」一株草木妖靈的魂魄抬頭呼喚她,卻是童子摸樣,他呼喚道:「銀河水師殺了好多妖啊!百草山已經被天火焚毀了!連山神百草娘娘都保不住我們……他們都說天庭的一位帝子被你殺了!好多妖靈都死了!就連人族都有被牽連……」
「白娘娘!」一片呼喊聲,無數影影綽綽的魂魄,都是各種妖獸和山間的精靈。
無數聲呼喊讓白素貞不能自已,她不知所措,難以為自己辯解。
「白素貞……你害死我們了!」
「白素貞,還我命來!」還有不少妖魂破口大罵。
奈何橋上無數妖靈魂魄躁動起來,長長的一段鬼魂排隊的長龍一下子就亂了!
接引使者從前方飛來,狠狠呵斥道:「叫什麼?喊什麼?死了都死了……還想造反嗎?給我老實一點……」他手中的鞭子一揮,就有數千隻鬼魂同時被一道黑氣鞭打得連連慘叫,神智陷入昏沉中,幾位接引使者重新整頓好秩序,才回頭處理白素貞一行人。
他看到白素貞的時候嚇了一跳,因為這位白衣女子已經淚流滿面,黯然神傷。
其中一位接引使者凝神用法眼去看他們,皺眉道:「怎麼是活的……生靈怎麼混到奈何橋上的?」
「你們是怎麼混進來的!」有陰神呵斥道。
白素貞連忙道:「神荼鬱壘兩位大神憐憫小妖,才放小妖過鬼門關,向地府的尊神陳情求救!」
「神荼大神放進來的!」接引使者吃了一驚,道:「莫非你就是陽間鬧出好大的事來的白素貞?據說你和帝子牧相戀,被他欺騙,一怒之下刺殺了他,害的無數妖族被你連累而亡,天庭追拿你,沒想到被你逃入地府。」
白素貞忙解釋道:「並非如此,小妖這次就是情地府尊神,救回帝子牧,以解開我身上的冤情,拯救洪荒的妖靈。」說著她一推身前的牧童君,牧童君只好說:「我就是帝子牧,她說的都是真的。」
「明明是一位凡人,帝子是什麼血脈……」有陰神剛準備罵開。
就被人拉住了,悄悄在他耳旁道:「你沒聽說過鬼門關那邊的傳言嗎?據說神荼鬱壘兩位大神確認了帝子牧的魂魄,轉世成了一個凡俗少年,還和白素貞相愛了!」
旁邊另一位馬面陰神也搖頭道:「她說的好像也有道理,是有傳言說,帝子牧是被人害死,白素貞下地府是為了救他,他們的戀情感動了神荼鬱壘兩位大神,才被網開一面,放他們進來。」
「不是說是魔道作亂,有兩個魔頭騙過了兩位大神,潛入進來,準備鬧事嗎?」
一應陰神眾說紛紜……有神無奈攤手道:「關鍵是這放不放這幾人進去……對了!你是白素貞,他是帝子牧,那他們呢?「說罷朝元育,血屠,無生教主和悟空身上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