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3章佛在靈山,花開見我,眾生如魔

  菩提樹下,法淨驀然抬頭,凝視著那尊嘴角掛著莫名微笑,如俯視世間無常的無名菩薩,忽然間開悟了!他讀懂了這尊無名菩薩微笑中所帶的禪意,也瞬間明白了老僧墜入黑暗之前,所說的唯一生路在哪裡……

  「以心傳心!」

  就在一眾老僧專心禪定,念誦經文,試圖忘卻身邊的恐怖的時候,法淨一席話傳入他們的耳中——「菩提樹下的,是摩柯迦葉尊者!」

  當年大梵天王引若干眷屬來奉獻世尊於金婆羅花,各禮拜世尊,退坐一面。爾時世尊即拈奉獻金色婆羅華,瞬目揚眉,示諸大眾,默然毋措。有迦葉破顏微笑。世尊言:「吾有正法眼藏,涅盤妙心,即付囑於汝。汝能護持,相續不斷。」

  大梵天王是阿修羅王,血海冥河門下,乃是四大天魔王之一。他率領部眾來見世尊,奉上金婆羅花,自然代表著冥河的態度,不久之後,冥河老祖就親自來到祇樹給孤獨園與世尊辯法,以至於讓祇樹給孤獨園沉淪,墜入歸墟,成為大自在天的一部分。

  法淨這才了悟,原來這裡是祇樹給孤獨園沒錯,大爛陀寺所在的聖地也是祇樹給孤獨園。一座聖園在世間,另一座在靈山。

  當年世尊拈起冥河送上的優曇婆羅花,示意諸佛菩薩,皆默然毋措,唯有迦葉尊者展顏一笑,烙印在他所在的菩提樹下。

  這拈花一笑,既代表著正法眼藏,涅盤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的禪宗。但這一刻法淨見到迦葉尊者的微笑,卻也頓悟了!仿佛當年迦葉尊者留下微笑,就是等待著今天。

  冥河送來優曇婆羅花,而後淨土覆滅,諸佛菩薩同墜,惡念化聻,遺留佛鬼,世尊見花而知意,迦葉見花而微笑,皆是為了今日,留下度化有緣人的機緣,留下離開這處曾經的佛土,如今的絕地唯一的生路所在。

  也是封印聻鬼的關鍵所在。

  法淨大師領悟其中的玄妙禪意,頓時不禁淚下,俯首叩拜道:「世尊慈悲……迦葉尊者慈悲!」

  當年冥河說法,留下諸佛菩薩的聻念於此,化為佛鬼,聻身化為佛骨,而冥河的那一意魔念卻迴響在這封聻地中,化佛門聖地為魔土,那麼世尊呢?當年說法的另一方的世尊留下的聻念在哪裡?當年佛祖菩薩又是如何斬下聻念的?

  法淨早已察覺,他們剛剛踏入祇樹給孤獨園時,聽到的《金剛經》便是世尊留下的聲音。

  那時候若是他們察覺這裡的不對,自然可以念誦《金剛經》與世尊遺留的念頭相合,指引著他們離開這處魔土,不會被魔土中魔祖的聻念污染,但是當時沒有人領悟到這一點,沒有人有這個機緣,導致了他們被困此處的劫數。

  世尊依然為他們留下了第二條生路,就是這菩提樹下的迦葉尊者。

  法淨在無名老僧的點化下,終於領悟到迦葉一笑象徵的頓悟,頓悟到世尊在祇樹給孤獨園中也留下了一念,能夠度化他們離開魔土,化解聻念,甚至能逼退佛鬼。

  法淨平靜道:「當年迦葉尊者,展顏一笑,面對的就是世尊!」

  「所以迦葉尊者眼睛看向的方向,就是世尊的所在!」

  佛門的老僧紛紛抬頭,他們雙手合十,念誦佛號,先是恭謹的頂禮摩拜迦葉尊者,感謝這位慈悲的尊者,當年留下笑容,為他們開闢一條生路。然後抬頭去看,只見迦葉尊者面朝著他們,他們圍坐一圈,面朝著各個不同的方向,但是無論他們朝著哪個方向,迦葉尊者留下的影子,都面對著他們,微微一笑。

  一位老僧驚呼道:「尊者的眼睛為什麼在看著我!」

  「我也看到了,尊者看著的方向是我!」

  一群圍坐成一圈的老僧紛紛驚呼,他們看迦葉,摩柯迦葉也在看他們,法淨大師單掌豎在胸前,帶著淡淡的悲涼和清淨之意,眼中有著難以掩飾的失落,他悵然道:「原來……世尊一直在我的心裡!可笑我曾見著魔祖無處不在,記得佛鬼就在身邊,看到聻鬼的黑暗如潮,卻忘了……佛一直在我們心中,世尊就在我們的心裡!」

  所以迦葉尊者,微笑著看著我們。

  所以他在看我,也在看佛!

  所以佛就在靈山!

  「迦葉尊者!借法眼一用!」法淨叩首施禮道。

  再抬頭,他就看見了自己,他的眼睛變成了迦葉尊者的法眼,微笑著看見了眼前盤腿坐著的一位老僧,他一身白色緇衣,昔日的世外高僧的淡定風範早已拋之腦後,現在的他雙眼中有一種難言的疲憊和化不去的淡淡驚恐。

  他的低眉垂目,神色滿是悲苦,身上的佛光也輝煌不再,染上了一層昏黃。一圈淡淡的光芒籠罩著他,背後是無盡的黑暗和涌動的聻鬼,無量的光明早已暗淡,現在這位老僧,只是無盡黑暗中,一縷昏黃的光芒,垂暮而微弱的掙扎著。

  眼看著黑暗越來越近,快要將這最後一點殘燈也淹沒。

  法淨從來沒有這麼看過自己,他恍然道:「原來這就是我!那佛在哪裡?」這時候他看向了那一點微光的源頭,那一點心光發自心頭,心光之上坐著一尊佛,他是一尊看不清面目的佛,甚至不是金身,不是無窮光輝燦爛,照耀十方世界的法相,而只是一尊有點靈性的石刻佛像。

  那模糊的面目,曾經精湛靈動,如今卻已經蝕刻斑斑的線條,就像法淨年幼之時,同師傅所在的小廟裡,見過的那一尊佛。

  他在這尊佛像下念誦經文,萌發佛心禪性。

  一路走來,老和尚早已圓寂,法淨從山間孤嶺的一座無名小廟開始,走向了諸天萬界,他見過越來越多,不可思議的佛寶和法相,蘊藏了無數玄妙法理的佛像,甚至自己都成為了經文中的菩薩大能……但今天,現在,這一刻,他才知道,原來在他心裡,佛還是那尊小小寺廟裡的殘破石像。

  無論在那些珍貴經典上見過多少佛祖的觀想圖,甚至是面見過世尊的諸佛菩薩親自描繪的世尊法相,蘊藏無數妙諦的佛祖真容。

  佛在他心中,依舊是第一次見到的樣子。

  法淨已經淚流滿面,他的眼中只能看見自己,只能看見自己心中的佛,身旁恐怖無比的佛鬼,身後涌動的黑暗之潮,居心莫測的魔道一眾魔君,都被他忘在了腦後,如今他眼中只有,一人,一佛,人面對著佛,佛面向著人。

  法淨跪在佛前,朝著自己心中的佛膜拜。

  就像他還是一個小小沙彌的時候一樣……

  世尊的手放在了他的頭頂,低聲道:「汝心魔在此!」說罷,法淨就看到了自己的所有念頭,一念一念在自己的心裡起伏,他很輕易的看清了自己念頭的一起一落,源頭和本質,他看清了自己,卻也忘了這一刻自己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了自己的醜陋和神聖,欲望和虔誠,惡念和善念,看到了自己的自性和他念,法淨輕輕一嘆,低聲道:「聻乃陰魔!」

  這時候,冥河傳遞過來的聻念世界觀,就從他的心中顯現,這些想法,概念,理解和念頭,化為無數扭曲恐怖的陰魔,圍繞著他的本心,這便是佛祖流下的一念,這一念是聻,卻也超脫了聻,這個概念是對冥河定義的聻念的另一種定義——陰魔。

  世尊定義聻鬼為陰魔,在冥河的想法和理解上更進一步,將外來的,不容於本性本心的聻念,定義為聻鬼,陰魔,心中有佛性者,就能圍繞佛祖這一念,重新改變世界觀,將融入自己本心,扭曲改變的本性標註出來,化為陰魔外相,即可以慧劍和佛心斬之!

  在佛祖一念的鎮壓下,法淨將聻鬼化為陰魔,以自身的禪心將其斬出。

  只見菩提樹下,圍繞著迦葉尊者的法淨突然起身,留下一具法淨的屍體坐在原地,而他不再困於黑暗之中,心中點燃一盞青燈,照耀十方,無量光明所照之處,黑暗根本不存在。他對於聻鬼來說已經不存在,對於魔土也不存在,任何和聻的關係,和魔土的聯繫,都隨著那具屍體留在了身後。

  接著一位又一位老僧從菩提樹下起身,跟隨著法淨大師,向魔土外行去。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這種造化,有的老僧沒有看到自己心裡的佛,反而看到的諸佛的惡念,看到了佛鬼,他們抬頭,卻看見自己所有的同伴都陳屍樹下,幾乎被嚇瘋了!有人站起來,瘋狂的朝他們的來處奔跑,想要逃出這處魔土。有人癱坐在原地,任由那恐怖的佛鬼吞噬自己。

  魔道的一行人看著盤坐菩提樹下,圍成一圈的佛門一行人,有的被那恐怖的存在拉入黑暗中,有的發瘋的跑進魔土的深處,還有的……居然就這麼頭一歪,氣絕身亡了!

  元育也傻眼了一會,良久才一拍大腿,罵道:「龜龜……又讓他們跑了!」

  「他們肯定是發現了世尊留下的什麼後手,屍解逃走了!」

  血屠也恍然覺悟了過來,暗罵道:「娘希匹,這群禿驢滑不留手……大自在天魔土絕地都能讓他們逃了!那菩提樹下的,怕不是那迦葉尊者。定然藏著什麼離開這裡的小秘密!」

  「他們走了!我們怎麼辦?」無生教主祈禱道:「殺戮魔祖,你老人家可是我們的親爸爸……我們都是你最親的崽,還請爸爸開釋一條生路,放我們出去!」

  元育一拉梵無劫的袖子,低聲道:「現在有兩條路可以逃出這裡,你選哪一條?」

  梵無劫一臉懵逼,人家佛門死了多少人,還有世尊給開後門,才逃出了一部分,你張口就是兩條路,對得起佛門犧牲的那麼多人嗎?

  元育仿佛看出了梵無劫心裡的疑惑,嘆息道:「他們是佛門中人,陷入魔祖的地盤當然得九死一生,還得運氣好才能逃出去,我們是魔祖的嫡系,哪用那麼麻煩!我說的這兩條路,第一條是花開見佛,也就是佛門中人逃出去的那一條道路。」

  「我剛剛看的清楚,那群禿驢是從迦葉尊者上看見了世尊,這才解脫離去。」

  「等一會你上去面見迦葉尊者,摩柯迦葉是禪宗之祖,最講究頓悟,只要你能頓悟自身的佛性,就能像那群禿驢一樣,斬去一屍,解脫而去,留下魔祖聻染的那一念,離開淨土!」

  「第二種方法呢?」梵無劫表示自己想要貨比兩家,看一看魔祖那一方的條件怎麼樣。

  「第二種就簡單了。對於我們來說,只要將魔祖的魔念融入我們的大道當中,然後上去面對佛祖一聲暴喝,將我們定義為什麼什麼魔,就能轉變聻鬼之身,化為某種魔頭,再制服魔頭,恢復本相。以我的經驗來看,世間應該早已被聻染。」

  「不然鬼死為聻的傳言怎麼來的?」

  「但世間因為那幾位大神通者的一念,沒有人能看見聻,沒有人能看見,那就不存在。所以這世間所有人魂飛魄散後,就不存在了,有沒有聻也沒人能證明。我們出去之後,聻念神通會化為某種魔頭,聻念就再也無法被觀測,魔祖留在聻念中的魔念,就會變化成某種魔頭。」

  「我甚至已經猜到了,原本聻鬼變化的魔頭是什麼了!」

  元育自信一笑道:「應該就是魔門十道之中的陰魔道,在歸墟之外,聻念無法觀測,所以蘊含魔祖魔念的聻鬼化為陰魔!」

  梵無劫被揭破這一層之後,果然發現自己念頭中的魔性,魔祖一念,已經變化了另一種表現,化為兩門大神通——焚天陰魔不死身,憤天心魔萬化通!

  梵無劫打了一個寒戰,低聲問道:「也就是說,只要受佛祖封印,將聻鬼轉化為陰魔心魔,以魔道將其降服,也能逃出這片魔土。那麼殺戮魔祖創造的聻,已經被諸位大神通者封印在此地,離開魔土之外,聻念就不存在,就連聻鬼都會化為被正道克制的陰魔和心魔。所以魔祖這一次的算計,失敗了!」

  元育冷笑道:「鬼知道……聻念到了歸墟之外,對於我們不存在。不代表對於冥河老祖不存在!說不定,這才是冥河老祖的本意……聻不可見,唯有冥河可見。這樣洪荒之中,所有魂魄,所有的鬼,死後變成的聻,會落在誰手中?」

  梵無劫往深處想了想,感覺更恐怖了!

  「這樣豈不是洪荒眾生之『情』,眾生的所有念頭、信息和想法,都不會隨著死亡而毀滅,只會落入冥河老祖的手中。」

  「讓他掌控眾生的所有念頭!」

  元育冷笑道:「所以才有傳說,眾生生出一雜念,血海就多一尊陰魔,雜念不滅,陰魔不滅。所以天下的魔頭無窮無盡,不死不滅,是魔道最可怕的底蘊!」

  「冥河魔祖試圖掌控眾生說有的念頭,掌控宇宙的所有信息,野心那麼大,會不會死啊?」

  元育嘆息道:「魔道名義上有兩尊魔祖,一尊比一尊招人恨,死了也很正常!」

  梵無劫打了一個寒戰……不敢再往下想。

  如果聻念不滅,聻不可見,如果世界真的早就被聻染,只是所有的真相都被世尊和三清封印,如果世間的鬼死後真的化為聻,甚至更隱秘不可見的希和夷。那麼世間眾生的雜念,思想,都去了哪裡?

  這是否才是冥河創造聻的本意?

  留住眾生?

  眾生為魔?

  梵無劫現在意識里還有一部分冥河的想法,他試著用冥河的角度去思考了一下,發現冥河真的還就是那種根本無法理解,思想魔性的可怕的人。

  有一天他會不會創造一隻容納了洪荒存在過的所有眾生念頭的龐大聻鬼,讓它將自己吞噬。

  最後化為一隻眾生之魔,紅塵海洋,信息熵海,成為洪荒不滅的魔性根源……如果殺戮魔祖真的做出這種瘋狂的事情,那就真的是眾生為魔了!

  眾生不滅,魔道不滅!

  倒也是一種不敗之地……

  梵無劫這一刻不是在用自己的意識思考,而是用冥河的意識來思考,在他完成思考,還沒來得及恐懼的一剎那……這一想法就莫名其妙的消失的無影無蹤。

  冥河注視著洪荒宇宙中一張不可見的魔圖,這時候,魔圖中突然出現了一個陌生的聻,每時每刻,魔圖中都有無數聻念誕生,這些都是從洪荒宇宙中信息載體毀滅後流向魔圖的,但這個聻念比較特殊,他來自一個還活著的人。

  冥河注意力分出了微不足道的一絲,關注了一下這個新出現的聻。

  然後就繼續看著魔圖之中,漸漸成型的眾生魔祖。

  冥河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道:「好久不見……老朋友!」

  歸墟之中,即便沒有元育揭破其中的奧秘,一眾魔道道君研究許久,也漸漸想出了轉變形態,逃出封聻地的方法。其中一位魔君接受了魔祖的想法,化為群聻,來到迦葉尊者面前,以聻身遁入迦葉留影的信息當中。

  果然看見了世尊暴喝一聲:「陰魔!」

  等到受過這當頭一棒,清醒之後,就發現自己修成了焚天陰魔不滅身,自身的狀態轉變為無數陰魔,極為難纏,等到他以魔道秘傳的制魔之法,將陰魔制服,收為己用,收歸本心,果然就轉變為自己原來的摸樣,從一眾魔道魔君的眼中消失。

  於是大家紛紛轉修陰魔,心魔,憑空多了兩門大神通,也不涉及自我的根本改變,豈不妙哉。

  元育自有辦法,借世尊一念,斬去了一屍。

  唯有梵無劫有些糾結,他既不肯落入魔道,又擔心頓悟佛念會被佛門度化,最後還是借著魔祖和佛祖想法理念的對抗,取巧將影響降低到了最低,也逃出了魔土封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