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鬥法之約,說來簡單,其中玄機就如大勢至菩薩所說,以心傳心而已,雖然兩方約定此番鬥法,不限手法,只論結果。但並非是無有法度之決,正如大勢至菩薩所說,兩方鬥法,斗的是理念,並非神通,故而雖無有口頭約定,但其中原則,卻是各方心知的。
鬥法的結果並不重要,轉而是過程,才是真正的重點。
無論是陳昂還是靈山,借那老僧和朱大豪商兩人之手,其實是有自家理念貫徹其中,所算定人選便是雙方第一回合交手,全看選擇之人,能否貫徹兩家的理念。若是那老僧行事如魔,未能以佛門教義,化解這義渠國貴族之患,就算是贏了,也是輸了。
而若是朱大豪商未能明白陳昂索要貫行的理念,道理,即便他成功解決城中貴族,也是一敗塗地。
表面之上的勝負,對兩家無所意義,教義道理能否適應客觀世界,才是真實不虛的道理。
這等鬥法之妙,雙方以心傳心,靈犀俱知,三場鬥法斗的既不是神通,也不是法力,而是自家道理能否解決客觀世界的矛盾,也是大勢至菩薩不解之處,他絕沒有料到,陳昂會選擇朱大豪商這位人選。
大勢至菩薩選定的那位老僧,自幼苦修,佛法銘記於心,戒律悉知熟記,這般人物佛法所說八正道已經融入行走坐臥之中,一舉一動,莫不符合佛法教誨,乃是佛門真種子,大德高僧之流,這等人物即便有勝負之論,也絕不會背離佛門的道理,去爭那輸贏。
他能否除去義渠貴族暴虐之患,還是兩說,但行為絕不至於偏離教義,本已立於不敗之地。
而那朱大豪商於義渠國中關係廣泛,為人心狠決絕,乃是梟雄之輩,若論誰能除去義渠國貴族之患,他實乃不二人選,但其人心性偏執,早已背離大道,於大勢至菩薩這樣的大神通者看來,早已安於十惡,沉淪五趣,難以出離。
就是陳昂所見,朱大豪商也是心中自有他的道理,並且極為固執,他前半生因為自己的行為道理而大獲成功,如後人所言,便是世界觀已經成型者,非有極大變故,而不能動搖。
故而想要這等人,貫徹他人之道,已經是萬般艱難,更不用說像那老僧一般,不偏不離,百折不撓。
在那朱大豪商看來,天地之間,萬事萬物,都如買賣,沒有不具價格者,也沒有不能交易的東西,做事做人,衡量成本,獲取利潤,賺得所求一切,胸中自能衡量價值。
就是大勢至菩薩親自度他,以大神通叫他遇著大變故,動搖其心,悟得人生無常生出離心,祈求佛法。
他參悟佛法,也必然暗中算計起價值和交易,在這種思維模式面前,一切穩固的東西都煙消雲散,一切神聖的東西都將被褻瀆,神佛報應只是交易,這種根植於朱大豪商骨子裡的利己主義的冰水,能淹沒一切宗教虔誠、超拔的覺悟,覺者的智慧,將這些佛法中的神聖,變得醜陋和赤裸,變成交易。
他就是天堂腳下,穿不過針眼的那隻駱駝,沉淪苦海的孽障,大執念的痴人。
朱大豪商,或許他不這麼認為,但在陳昂和大勢至菩薩的法眼中看來,他本能會撕下了罩在神佛面孔上威嚴、神秘的面紗,把這種教誨和信仰關係變成了純粹的利益交換。
這樣一個人,在大勢至看來比最殘暴的貴族和惡人還難以度化,他與陳昂、老子同行一個月,也沒有去聽陳昂講述的半點道理,這樣的人,如何能貫徹陳昂的理念,於這一場爭鬥中,展現陳昂的覺悟和道理?
大勢至菩薩,也有猶疑。
三場鬥法約定,那老僧思量片刻,嘆息道:「菩薩,降妖伏魔易,降服人心難!人心多變,貪痴嗔三毒入骨,想要度化,何其難也。我神通具足之時,尚不敢輕易許諾,如今肉體凡胎,而此國人心如地獄一般,實在難以度化,一不小心,我都要被他們害去。」
「還請菩薩賜下一宗寶物,好讓貧僧向他們開釋佛法的廣大!」
卻是這老僧百般思量,確實想不到降服人心之法,故而請託,他篤行佛法正道,若要除去國中貴族之害,就必須度化一國的貴族,地藏菩薩敢立誓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卻也是有佛法神通在身,若是肉體凡胎,就連釋迦摩尼親自下凡,也有提婆達多背佛,憍薩羅國滅釋迦族,其中不肯皈依的種種外道,更是數不甚數。由此可見,就連如來下凡,都只能降服自己之心,教導一干弟子,而不能度化眾生。
他區區一個老胡僧,又豈敢說,自己能憑佛法,度化一國貴族?
那不是比釋迦摩尼還要厲害?
陳昂敢放言普度眾生,接引一切有情眾生,那是因為有『洗腦』大法在,一干愚夫愚婦,落入極樂世界,憑藉神通法力,操縱洗腦,還不簡單,到時候要他虔誠便虔誠,要他向善就向善,這才是佛門的不二法門,度化正道。
而諸位大菩薩敢立願,也是憑藉自家的無量神通,若是神通弱一些,早就被妖怪錘殺,不用再提普度眾生四字。
這佛門普度眾生之願,沒有法力依憑,也是鏡花水月,落入外道。
大勢至菩薩無奈嘆息,只得雙手合十,向老子,陳昂請道:「還請兩位天尊,允許我賜予弟子一宗佛寶,開釋佛法廣大。」陳昂笑道:「這本是菩薩過分之情,但我算來,就是我要行佛門正道,消滅一切罪惡,憑藉肉體凡胎,也是不能,故而便同意了菩薩所請。」
大勢至菩薩謝過兩位聖人,將頭頂寶瓶摘下,對老僧道:「這智慧寶瓶,只允許你行幻術開釋,不可妄動神通。」又對陳昂道:「也請兩位聖人賜下一寶,已示公正。」
陳昂笑道:「如此也太欺負菩薩了!」說罷,便走到那鹿台花圃之前,折下一枯枝,對朱大豪商道:「西域有奇花,名曰曼陀羅蘭加洛斯,有幻毒,能迷人。我未想到,這義渠國居然也有種植,可惜萬物冬藏,難以見得。」
「如今雖是深冬,卻有大勢至菩薩不遠萬里而來,我當令此花盛開,開滿鹿台,已示慶祝,這一台之花,就算我送你的寶物吧!」
陳昂將那枯枝插下,一點綠意萌芽,眨眼之間這一點枯枝蔓延生長,漫陀羅,翻圓華,鋪滿鹿台之上,花開七色,天香妙曼,香氣如輪轉,曼陀羅花開滿樹,其花倒墜樹下,如天雨曼陀羅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