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三元及第(榮父)
建武四年,秋。
一身洗得得發白的藍色棉質長衫,身後背著一個沉甸甸的書箱。
頭上挽發的簪子是磨得發亮的木枝,後領口還能看到磨起的毛邊,腳上的鞋跟也打了補丁。
「平元啊,大娘沒別的東西,這些雞蛋你帶著!」
「還有這件衣衫,是去年給我家鐵蛋兒做的,還只穿了兩回,你也拿著!」
「平元兄弟,這都是俺媳婦兒烙的餅子,你帶著吃。」
「榮大哥,這裡雙鞋是我娘給我做的,京城這麼遠,你帶著。」
小小的村口,男女老少,將這個年輕的書生團團圍住。
榮平元的懷裡被鄉親塞滿了東西,都是並不富裕的鄉親能拿出來的所有好東西。
一個與他有三分相似的男子將一個藍布小包放進他的手中。
「二弟,錢不多,你拿著。」
榮平元捏了捏,藍布包里是一些碎銀角。
他抬頭看向這個滿面蒼霜的同胞大哥,「大哥,你哪兒來的錢?」
榮大哥抿唇一笑,「我把咱們家的地賣了。」
榮平元眉頭微皺,「你賣地做什麼,我說了縣裡有路資。」
榮大哥,「縣裡有路資,但你吃飯還是要錢,總不能吃喝都管人家要。」
「你放心,我在縣裡找了個扛包的活兒,收入不比家裡種地差,還方便高兒上學堂。」
榮平元捏緊了手中這幾塊碎銀,「大哥,我一定把咱們家的地贖回來。」
宋大哥拍拍他的肩,「不打緊,大哥沒別的本事,就只有一把子的力氣,你好好考,剩下的不用多想。」
給雞蛋的大娘看了看日頭,「別耽誤了,早些走,別誤了正事兒!」
榮平元拎著一兜子鄉親塞的吃食,坐上了老張頭兒的牛車。
「張叔,給。」
他掏出一個銅板遞給老張頭。
村裡的老張頭是家中少有的有牛的農戶,沒有農忙的時候,都會趕車賺點兒銅子兒補貼家用。
老張頭兒笑呵呵地將他的手推了回去。
「最後一回坐張叔的車,不收錢了,錢留著,爽爽利利得上京去。」
榮平元的出身不高,只是鳳陽下的一個縣。
祖祖輩輩面朝黃土的莊稼人,只有他,自小就喜歡跟在村裡的算命老瞎子轉悠,聽他說奇門異志,五經八怪。
村里沒有私塾,他沒有開蒙過,他在放牛的時候遇到了逃學的鄉紳少爺,小少爺扔了袋子裡的書筆紙,他如獲至寶。
這是他第一次歪歪扭扭的按照老瞎子的幡上的字比劃著名寫下了『算命』二字。
老瞎子的隔壁鄰里見了調笑說,老瞎子什麼收徒弟了。
老瞎子雖然瞎,可是會在沙地上寫字。
每寫有一個字就會告訴他,這是什麼字。
就這樣,他在老瞎子的『教導』下,他學會了認字寫字。
算命比種地賺錢,榮大哥乾脆讓他拜師。
此後,他成了老瞎子身邊的眼睛。
他知道,算命,不過是忽悠人的手段而已,一個絕路人的最後安慰罷了。
他長到九歲,老瞎子死了。
他又遇到了年少的時的那個少爺,少爺雇他替他去學堂,這是他第一次走進學堂。
第一次接觸五行八卦之外的書。
他幾乎過目不忘,儘管他進學堂的時候比別人晚了好幾年,他卻只花了一年的時間,就追趕上來。
他以為他會一直拿錢替富家公子上學堂。
天不遂人願,富家少爺的爹被土匪殺了,他繼承了家裡的財富,也無人再逼迫他去讀書,富家少爺也不需要他去幫忙應付學堂先生。
榮平元抱著書依依不捨得走出了學堂,榮大哥給他尋了個糧鋪記帳的活兒。
白日裡他在糧鋪記帳,晚上偷偷溜進學堂,借著月光偷看先生的書,偶爾遇上不懂的,他直接上糧鋪隔壁的茶樓詢問聚集在這裡的書生。
靠著自己,他硬生生得學完學堂里先生的書。
當他學無可學的時候,他第一次寫了一篇文章《問世》,他把這篇文章給了先生,算是給他偷偷看了這麼多書的一個交代。
現在看來,一篇自大狂妄到令人發笑的文。
可是先生卻滿臉驚訝,問他是從何人。
他指了指書架上的書,月光為伴,徜徉書海。
他在學堂偷學了三年。
十三歲時,先生把他引薦到了州學,此時,他這一生才是關鍵的轉折。
十九歲,他靠著縣裡的路資和村里鄉親準備的吃食衣衫,從貧瘠的山村到繁華的燕京,站在了金碧輝煌的大殿上。
他是一無所有的榮平元,也是滿盈的榮平元。
他雖窮困,可也是一路貴人相持。
他從滿是泥濘的小山村里來,他背負了所有人的希望。
他本是身無一物的窮小子,不論是老瞎子,還是先生,還是州學,還是村裡的大傢伙兒,是這些人把他一步步托舉到了陛下的跟前。
他想要一番作為,想要回饋他人生中所遇到的所有貴人。
「誰是榮平元。」
高台上的帝王聲音不高,卻一股無形的威壓。
跪在地上的三人,兩側的兩個人都已經人到中年,而中間的人年輕到令人側目。
中間的年輕人雙手平舉在胸前,「草民榮平元,參見陛下。」
孟治成沒有想到這麼一篇精彩絕倫的賦是出自這個年輕人之手。
他看了眼台下的滿面意氣風發的年輕,又將目光投在手中的長卷上的最後一句,萬殊混一理,安復覺彭殤?
年紀輕輕,居然還是個狂放之人。
身上卻也難得少了朝堂老臣的油頭滑腦。
孟治成看了下手中的三份試卷,這三個人,除了這個年輕人,剩下的兩個,一個是左相焦兆國的遠房侄子,一個是太后娘家的表兄。
這些人,肚子裡有什麼蛔蟲,他怎麼還能不清楚?
兩個學富五車的貴子,一個狂妄無塵的寒子。
哼,他登基四年,這些人難道還不清楚他的脾性嗎?
孟治成將手中的長卷遞給旁邊的漕公公。
「欽定榮平元為建武四年殿闈,頭名狀元。」
底下的幾個老臣眼皮一跳,誰也沒動,半刻後才稀稀拉拉得下跪,「恭賀陛下,喜獲麟鳳。」
榮平元的心尖一顫,心頭突然被填充的滿滿的。
他忍著激動,「謝陛下!」
從窮得連衣衫都穿不起的貧苦學子,到名震鳳陽的三元及第,他打了一場漂亮的翻身仗。
出自謝安的《蘭亭詩·其二》,意思是萬事萬物道理都是一樣的,早死晚死沒什麼區別
麟鳳:比喻才智出眾的人
剩下的故事都是榮平元
我知道這個人很有爭議,有寶寶覺得他突破了底線就不可原諒,有的寶寶認為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改變時局。
因為我們現在處於現代法治社會,我們從小都是受過法治教育的,所以很多寶寶對於榮父的做法情緒很高
所以,我想把榮父的前半生寫出來。
他的好不能覆蓋他的惡,但是我並不想讓人覺得榮平元是個扁平的惡人,他的好值得讚頌,他的惡也由世人唾罵
所以,看故事的寶寶心平氣和,每個人的看法都不一樣,保持自己的觀點就行了。
至於作者的看法,我也喜歡榮父,不喜歡木春,我且當他是兩個人吧。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