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薄矜初照舊跑去周恆店裡吃飯,她順路從快餐店買了兩份盒飯,扔了一份給周恆。

  「呶。」

  周恆:「幹嘛?」

  「給你的啊。」

  周恆想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來著蹭座那麼久從來沒給他帶過東西。

  「幹嘛給我。」

  薄矜初撐起摺疊桌,搬了凳子坐下,蓋子一開,菜香四溢,「今天有活動,買一送一。」

  「別扔了,浪費。」

  「......」

  薄矜初就差把盒底都吃了,這家店的快餐做的挺良心,味道不錯,五星好評。

  周恆才吃了兩口,見她起身,放下筷子叫她:「薄矜初。」

  她把桌子放回牆角,「幹嘛?」

  「上回那個男人還會來找你嗎?」

  那天她走後,三人坐在周恆房間裡。傅欽問周恆,「你和那個女孩子很熟?」

  周恆雙手向後撐在床上,搖了搖頭,「不是特別熟,但認識挺久了。她每天中午都會過來吃飯。」

  傅欽不可思議:「和你一起吃飯?」

  周恆:「不是,她自己買了午飯,然後坐在店裡吃。她說很多,我不知道怎麼接,就索性不說話,她也不介意。」

  「她下雨天也來。」

  傅欽撞了撞梁遠朝的肩膀,「你們學校沒食堂?」

  「有。」

  「那她...不會是看上阿恆了吧!」

  周恆:「滾!」

  「她在躲誰?」梁遠朝問起,傅欽才想起來,「應該是一個中年男人?感覺像是你們學校的老師,看起來五十多歲,鬍子邋遢,頭髮很糙,人不高,一米七上下。」

  「她們老師不允許中午外出?」

  「可能吧。」梁遠朝嘴上這麼應著。

  ——

  小店驟然靜謐無聲,頭頂的吊扇咯吱咯吱。

  王仁成嗎?薄矜初沒想到周恆會直接問她。

  「不知道。」

  高一的時候王仁成的視線放在顧綿身上,高一結束顧綿就轉走了,王仁成又盯上了她。

  她知道自己被當成獵物,也知道短時間內王仁成不敢動她,但不能保證他什麼都不會做。

  顧綿還在的時候,他隔三差五就走過來對著女孩子猥瑣的笑,趁著沒人對顧綿說一些隱晦不雅的話,那時候她讓顧綿當班長,動不動就把人叫去辦公室。

  後來顧綿的情緒很不穩定,經常生病,最後家長給她辦了轉學。

  「嘔——」

  周恆見狀趕緊拿了瓶水給她,「你怎麼了?」

  「沒什麼,吃太多了。」

  其實她是想到了王仁成碰她的那隻手。

  薄矜初漱完口,問周恆:「你畢業後有什麼打算?」

  周恆比她大一屆,這是最後一年了。

  「還在考慮。」

  「職高的不是第二年要出去實習嗎?你怎麼沒去?」

  「我是掛讀。」混個畢業證而已,學校的其他安排都和他沒關係。

  「阿恆。」

  薄矜初回頭,來人是傅欽,還有梁遠朝。

  周恆問兩人,「吃過了嗎?」

  傅欽:「吃了。」

  傅欽打量著薄矜初,梁遠朝一眼都沒瞧她。

  「這不是那天那個...」

  「薄衿初,滾出來。」梁遠朝一開口,冰封十里。

  傅欽一臉懵,看了眼女生,看了眼周恆,什麼情況?

  周恆同樣懵。

  薄矜初跟出去,兩人走了十幾分鐘還沒到目的地,薄衿初眼看著學校越來越遠。

  「去哪?」

  「閉嘴。」

  十三中在南城市偏北的郊區,騎車大概半個小時左右,薄衿初只對學校周圍那片熟悉。印象中走了好久好久,前面的人才停下腳步。

  面前是一間木屋,年歲久遠,屋前的院子很大,薄衿初隔著圍牆都能看見院子裡的香樟樹。

  南城正處於經濟上升期,薄衿初經常在飯桌上聽她爸媽抱怨,北邊的人都要成暴發戶了,一片接一片的拆,幸運的不得了。

  不知道這院子還能存留多久。

  院子裡有個涼亭,亭子下是一張被擦的蹭亮的大理石圓桌,桌上擺著瓷質的茶壺和茶杯。大理石的桌椅光潔明亮,應該經常有人打掃。

  梁遠朝就近坐下,頃之啟唇,「去屋裡拿茶葉。」

  薄衿初收回四下張望的眼神,「哪兒?」

  少年指了指門,「進去右手邊有個儲物間,一進門就能看見茶葉架,架子最上面有個黑色的罐子,夠不到的話旁邊應該有凳子。」

  末了,他補充道:「茶葉很貴。」

  「......」她能幹吃茶葉還是怎麼的。

  「噢。」薄矜初翻了個白眼,毫無戒備的順著男生手指的方向邁去。

  梁遠朝摩挲著杯壁,看著虛掩的門被推開,薄衿初進去了。

  屋子幾乎曬不到太陽,常年被樹蔭遮蔽,薄衿初剛踏進去,一股冷氣襲來,她打了個寒顫。環顧一圈,屋子的構造頗有幾分武俠劇的感覺,茂林修竹,一方小屋。不是現代的鋼筋混泥土。

  右手邊確實是儲物間,門沒關,薄衿初走進去,和梁遠朝描述的八九不離十,木質的茶葉架上擺滿了各種瓶瓶罐罐,大部分茶葉罐的罐身處都用毛筆標註了茶葉的名稱,比如龍井、碧螺春等等。

  視線往上移,一眼看見了那個黑色的茶罐,只不過有兩隻,而且都沒有標註。

  薄衿初踮起腳,一手扶著架層,一手使勁往上夠,就差幾厘米死活夠不到,只好去身後搬凳子,確定自己站穩了才去拿罐子。

  視野突然開闊,不像之前那麼壓抑侷促,屋裡的一切盡收眼底。

  薄衿初拿到罐子,抬眸的瞬間,對上茶葉架頂的一雙狹長黑眸,翠綠又細長的身子盤成一圈,蛇頭動了動。

  薄衿初雙腿一軟,從凳子上翻下去,一聲悶響。她怕驚動那條午寐尚不清醒的蛇,驚嚇、疼痛全化成嗚咽壓在喉底。靜謐的儲物間裡,少女護著茶葉連滾帶爬躲到了離蛇最遠的牆角。

  原本掛在窗子上的白色粗布被風吹落,正好被薄衿初壓在了臀下。

  突然間,小腹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一陣劇痛,察覺身下在流血,她忘了例假這事。

  眼下薄衿初根本顧及不上側漏的問題,只想著怎麼逃離蛇口,疼痛和恐懼雙重加身,飽滿的額頭汗珠緊密。

  翠綠的蛇身,看的薄衿初一身冷汗,她依稀記得小學的科學老師說過,一般色彩艷麗的動物,鮮艷的外表就是它的保護色,它在警示人們遠離它。

  她離蛇約莫有七米,若是激怒了它,她不確定自己能完好無損的走出這間屋子。

  蛇儼然一副主人姿態,腦海里閃過一絲回憶,薄矜初譏諷,梁遠朝在報復她。

  呼救聲徹底憋回去。

  幸好,蛇頭調轉了方向,對著牆壁把自己纏的更緊。

  薄衿初深吸一口氣,顫巍巍的扶著牆壁起身,小心翼翼的挨著牆邊往門口走。

  觸到門框的那一刻,她像個亡命徒瘋狂往外跑,人靠在大門後劇烈喘息,方才克制的氣息在這一刻噴薄而出。冷汗黏膩的掌心牽強的抹去額間的汗珠。

  屋外的梁遠朝背對著她,彎腰在擺弄亭子下的煤爐,水壺裡的水開始小滾,梁遠朝把大柴取出來,換了小柴進去。

  爐子裡的火燃的更旺和儲物間裡的陰冷截然不同。

  薄衿初把茶罐遞過去,「是這個嗎?」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嗓子啞了。

  她清咳幾聲,繼續道:「最上面那層,黑色的有兩罐,我隨便拿了一罐。」

  梁遠朝轉身看了她一眼,她臉色蒼白,連嘴唇都失了血色,兩眼無神耷拉著眼皮像一個病秧子。

  「放桌上。」

  梁遠朝繼續燒水,沒一會兒水沸了,他一邊倒水,一邊漫不經心的問:「怎麼那麼久才出來。」

  「沒有亂碰裡面的東西吧。」

  沒人應。

  梁遠朝水倒到一半,聽見一聲有氣無力的「嗯」。

  少年收起水壺,轉頭看見少女軟弱無力的靠在柱子上。

  他取過小茶壺,用木勺從黑罐里舀了幾勺茶葉開始沖泡。

  「梁遠朝,你還記得我翻牆那天嗎?」

  她的聲音輕到隨便一陣風就可以淹沒的地步。

  「梁遠朝,你那麼厲害一定知道那是什麼蛇吧。」

  梁遠朝手上的動作沒停,「翠青蛇。」

  蛇如其名,一樣的噁心。

  薄衿初好像站著睡著了,又好像沒有,她能感知到梁遠朝的動作。

  「茶泡好了,要來一杯嗎?」梁遠朝斟了一小杯遞過去。

  薄矜初接過,等到茶水半涼緩緩抬手抿了一口,沒什麼味道。她本身也不愛喝茶,放下茶杯後準備離開,「太熱了,我先回去了。」

  吱呀——

  院門被拉開。

  「薄矜初。」

  她回頭,少年背對著他,冷冽的聲音直穿鼓膜,「蟲茶好喝嗎?」

  蟲茶又稱蟲屎茶,喝不來的人就像吃蟲一樣噁心,比如薄矜初。光抿了一口就感覺胃裡翻江倒海。

  她跑了。

  梁遠朝把燒好的茶倒了,他本就不是抱著喝茶的目的來的。

  周恆和傅欽來的時候梁遠朝還坐在亭子裡。傅欽看到他有些吃驚,「你把人帶這裡來了?」

  周恆:「你不會真打她了吧。」

  傅欽不明所以,「為什麼要打她?」

  周恆見門都開著,問梁遠朝,「你進去過了?」

  「沒,我讓她進去拿茶葉。」

  周恆難得爆了句粗口,往裡沖,「老頭子今天把蛇留在家裡了!」

  傅欽:「......」

  梁遠朝面無表情,「我知道。」

  儲物間裡,凳子側翻在地上,牆角的粗布皺成一團。翠青蛇還盤在茶葉架頂睡覺。

  傅欽把牆角的粗布撿起來,上面有一塊深紅的血跡。

  誰也不知道先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傅欽和周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梁遠朝。

  下一秒,梁遠朝大步流星的走了,留下一股冷風。

  他穿過高二教學樓去了醫務室,依舊不見人影。從醫務室出來的時候,聽到兩個女生交談。

  「王仁成對薄衿初可真是好啊,一個電話就可以曠了整個下午的課,太爽了。」

  另一個女生意味不明的笑道:「誰讓人家長得好看呢?」

  那天,梁遠朝沒有找到薄矜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