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民政局門口排隊的人特別多,看來今天的確是個好日子。十二月的街道冷肅,行人都變成了冷色系,只有領證的人穿的特別喜慶。

  梁遠朝和薄衿初是早上領證的第一對。

  兩人四點多就醒了,薄衿初在衣帽間走來走去,試了十幾套衣服,最後梁遠朝讓她把那件民國風大衣找出來。

  攝影師喊茄子的時候,畫面定格。他們和大年三十那天穿的一樣,只不過那時他是她的少年,她是他的女孩,現在他是她的先生,她是他的太太。

  兩人這一身穿搭十分養眼,出門前薄衿初還在感慨,幸好靈姨當時做大了些,不然他現在該穿不上了。

  工作人員不停地打量兩人,「現在的年輕人長得真是越來越正了。」

  蓋鋼印的那個阿姨問都不問,生怕他們反悔似的連忙咔一下給蓋了,把結婚證遞給薄衿初說:「小姑娘基因那麼好,一定要多生幾個寶寶啊,可別浪費了。」

  兩人牽著手在眾人歆羨的目光下往外走,薄衿初忽然問:「老陳知道你是他孫子的時候有沒有很意外?」

  「沒有。」

  「為什麼?」

  「因為你穿的這件大衣是我們家的傳家寶,老陳送給我奶奶,我奶奶送給我媽媽,我媽媽要送給你的那種。」

  兩人相視而笑,薄衿初點點頭,手指卷著他西裝外套的衣角,「原來我們這是勢均力敵的愛情啊。」

  他們像畫報里的愛情,放大看,每一幀都散發著甜蜜。

  -

  梁遠朝問她有沒有想去的地方,她說她想去醫院。

  「結婚證都還沒捂熱,你就急著要去看別的男人?」

  她解釋說:「他明天就走了。」

  「所以自己老公先晾一邊是嗎?」

  這就讓人很不爽了,最後梁遠朝把她摁在車裡親到腿軟才放她走。

  周一醫院特別忙,晏寔從手術室出來,碰到林主任。

  「小晏,你明天去阿富汗的事跟你外公說過了嗎?」

  北城人民醫院每隔兩年就會號召一批醫生加入無國界醫生的組織中,去援助那些貧窮或者戰亂的國家。晏寔之前連著申請了兩次,都被老爺子暗箱操作搞沒了,這次他打算先斬後奏。

  「沒說,他本來就不希望我當醫生,一聽我要去當無國界醫生更生氣。要是知道了估計立馬給您打電話,讓您攔著我。」

  兩人朝晏寔辦公室走去,「你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這老爺子啊最喜歡你了,你這一去他心裡肯定空落落的。既然你不說,這一聲招呼我是肯定要提前跟你家老爺子打的。不過話說回來,作為醫生我是支持你的。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從小的夢想就是當一名無國界醫生,後來因為各種原因沒去成,遺憾了幾十年。直到前年,背著家裡在敘利亞呆了三個月,那是我成為一名醫生後最引以為傲的三個月,那種感覺就像,就像自己是一個超人,可以拯救世界的那種,哈哈。」

  林主任是醫院返聘的老醫生,談起自己年輕時的夢想,笑的像個孩子。

  晏寔說:「我這一輩子最不後悔的事情就是成為一名外科醫生。」

  薄衿初以前說過,晏寔最大的魅力就是他有魔法棒一樣的手術刀,他有起死回生的法術。

  「不過你這一去,我們醫院又要招腦外科的醫生咯。」

  趕著送報告的護士看見兩人,微微鞠躬打了個招呼,「林主任好,晏醫生好。」

  林主任對小姑娘招了招手,「你好。」

  晏寔微笑點頭。

  晏寔帶的實習生快步走過來,「晏老師,有人在辦公室等您。」

  林主任揮了揮手,「你去吧,我去查房了。」

  「嗯,您慢走。」

  告別林主任後,晏寔問:「誰來了?」

  女孩子想了幾秒,「她沒說名字,就說是您的朋友,很漂亮的一個小姐姐,反正不像病人。」

  不用想也知道是薄衿初。

  他進去的時候薄衿初正在觀賞他桌上的魚缸。

  「什麼時候來的?」晏寔把白大褂脫了掛在衣架上。

  薄衿初彈了下魚缸,兩條小金魚迅速擺尾遊動,「來了有一會兒了,原來你還喜歡養魚啊?」

  晏寔給她倒了杯溫水,給自己也倒了一杯,「一個小女孩患者送的。」

  「我們晏醫生果然有魅力,老少通吃啊。」薄衿初涎眉鄧眼地打趣他。

  男人低著頭淺笑,「有什麼用呢?」

  薄衿初看到他在寫東西,湊過去看:「你在寫什麼?」

  晏寔微微抬頭,對上她的笑眼,愣了半晌後開口:「寫醫囑,你吃飯了嗎?」

  「還沒。」晏寔從小跟薛景山練毛筆,薄衿初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他的字。

  「想吃什麼?」晏寔寫完最後一個字,合上筆問她。

  「不用了,他在下面等我。我來就是想跟你說剩下的那七百萬我打到你常用的那張卡上了,你查收一下。」薄衿初一直沒收到他的信息,擔心他沒收到錢;順便祝他,一路順風。

  晏寔最近用的是醫院的工資卡,加上工作忙幾乎沒時間看簡訊,一查銀行帳戶才知道她幾個月前就把錢打進來了。

  薄衿初看不見的地方,玻璃杯壁透出男人指腹用力過度的白。晏寔言笑晏晏,問:「梁遠朝給的錢?」

  薄衿初大大方方的嗯。

  有個護士闖進來,「晏醫生,38床的病人家屬找您。」

  小護士說完才察覺到氣氛微妙,話已經收不回來了,只好乾等著晏寔發號施令,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晏寔:「好,知道了。」

  小護士輕手輕腳合上門,逃命似的溜了。

  「明天就走了,今天還要工作嗎?」

  「醫院人手不夠沒辦法。」他又把話題拉回來,「把錢還我然後當個陌生人老死不相往來嗎?欠梁遠朝可以,欠我不行?」

  她不是木頭腦袋,晏寔那點感情她早就察覺了。最初,她把他當合作夥伴,後來是恩人,再後來是朋友亦或是家人。從頭至尾他有情,可她無意。

  「我結婚了。」她把手從魚缸後面拿出來,無名指的鑽戒晶光閃閃。

  「如果我比他更早認識你,」晏寔還沒說完。

  薄衿初笑著打斷他,「你以前不是最討厭不可能存在的假設了嗎?怎麼最近越來越喜歡設想如果了?」

  晏寔想說的是,如果我比他更早認識你,我也想做你身前的少年。

  突然,一股力量扯她手腕,淡淡的酒精味漫進鼻腔,這是晏寔第一次抱她。

  她沒推開,就當是踐行好了,「我把錢還你是因為我想給梁遠朝安全感,我和你說過的,他在感情上很傻,可我就是很愛他。晏寔,你是一群人的英雄,而他只是我的英雄。」

  她輕輕回抱了他一下,「很幸運能夠認識你,晏寔。記得保護好自己然後平安回來。」

  薄衿初從醫院出來後,直奔梁遠朝的車,男人靠在副駕駛門上,手裡拿著一個與他形象極度違和的冰激凌。

  晏寔站在辦公室的窗戶邊,看著薄衿初像幼兒園放學的小朋友興奮的奔向家人。梁遠朝把冰激凌遞給她,她不接,反而踮著腳尖索吻。

  「親一下!」

  梁遠朝撇開頭說:「大庭廣眾有傷風化。」

  「梁主席,你畢業好多年了!」薄衿初掐他腰,「你要再不親我,我就回去找晏寔了。」

  她還真敢往回走。

  梁遠朝把人勾回來摁在車門上,當街來了一個法式熱吻,「夠了嗎?」

  旁邊的梧桐樹葉掉光了,風吹亂她的髮絲,媚眼下的紅色唇角掛著一絲晶瑩的液體,梁遠朝真想當場辦了她。

  她看穿了他眼底的欲望,說:「夠了。」

  「夠了?」他眯著眼,眼神危險。

  薄衿初躲過他的眼神,舔了一口冰激凌,「好甜啊,你吃嗎?」

  梁遠朝當著她的面把整個冰激凌球吃掉,剩下一個蛋筒塞到她手上。副駕駛的門被拉開,梁遠朝把她塞進去。

  薄衿初氣得半死,「梁遠朝!你是什麼幼稚鬼啊!」

  直到那輛邁巴赫脫離視線範圍,晏寔才回過神。

  他想起王斂的話,她好不容易走出來,你不替她開心嗎?

  他見過她太多苟且偷生、渾渾噩噩的模樣,甚至忘了她也可以是個小女生。

  從她還那三百萬起,晏寔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他想了很久,他心疼她,卻也愛她。

  晏寔對薄衿初的愛便是對自己說:薄衿初,你去追求幸福吧。

  兩人都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有惋惜,她有抱歉,不過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

  新婚之夜,兩人平靜的躺在床上,薄衿初臨時起意,「互相說個對方不知道的秘密吧,我先說?」

  梁遠朝抱著她,「好。」

  她說的是,「那年夏天你拎著西瓜來看我,我哭了一個晚上。後來我為了你考去A大,結果你出國了。」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吃西瓜。」梁遠朝說。

  薄衿初摸著他的耳朵,說:「以後每個夏天我們都一起吃西瓜。」

  「嗯。」

  月亮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悄悄地趴在那聽牆角。

  薄衿初用手肘戳他,「快點,到你說了。」

  「校慶那天聽到你自我介紹,我都快瘋了。你知不知道那天我環湖跑了十圈?」他拿著她的手玩,一根一根手指親過去,最後說:「激動的。」

  她的吻得動情又溫柔,梁遠朝靜靜的受著她補償的愛意。

  月亮不合時宜的發情了,玩命的叫,蓋過兩人軀體碰撞的聲音。

  薄衿初實在受不了了,「讓我知道這貓的主人是誰,我一定弄死他。」

  梁遠朝讓她改成趴的姿勢,「沈修的。」

  「什麼?」薄衿初感覺身體和心靈受到了雙重衝擊,「沈修住這兒?」

  「不是,我帶來的。明天送回去,以後換我陪你。」

  路很長,車很快,終點看似遙遠,終落在眼前。我想請司機開得慢一點,再慢一點,沿途的風景還沒看夠,我腦海中的美好幻想還差一個結局。司機說不行,他趕著接下一趟客人。我還是下車了,那就現實中再見吧。

  ——摘自薄衿初大四的考研日記。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