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矜初一晚上沒睡,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還是被客廳的聲音吵醒的。
她以為祁封帶人來了,出去一看,薄芳的公公婆婆大剌剌的坐在自家的客廳里,玄關處放了三大隻行李箱。
祁封:「醒啦?」
薄矜初瞥了一眼沙發上的人,「嗯。」
薄芳在廚房裡做菜,見薄矜初起來了,問道:「你昨天晚上沒睡好啊?」
薄矜初還沒來得及回答,薄芳自嘲道:「我們幾個人真的像笨蛋一樣餵,忘記先在網上掛個號了,今天一到醫院才發現早就沒有號了!」
「那預約了嗎?」
「約到了後天的專家門診。」薄芳把肉倒進熱鍋里,「反正今天沒事,想著過來看看你,順便從超市買了點菜,給你做個紅燒肉。」
薄芳對薄矜初是真的好,她媽有句話說對了,要是沒有薄芳,她薄矜初早死了。
「超市離這兒挺遠的吧。」
「喏,小祁開車帶我們去的。」薄芳的眼神在兩人之間打轉,「高三那會兒就看你們兩天天一起上下學,沒想到現在關係還那麼好。」
薄矜初知道她姑的意思,「我們就是朋友。」
薄芳的視線移向祁封,「小祁有對象了嗎?」
「還沒有呢。」
薄芳一邊炒肉,一邊看著薄矜初,「你也老大不小了,該考慮一下了。」
「嗯。」
薄矜初左右看看,少了個人,「可欣呢?」
薄芳:「她有個朋友在北城,她找她朋友去了。」
飯桌上,薄芳說起前幾天住的那個賓館,明明是個連鎖酒店,結果環境一般,隔音效果極差,害得她好幾晚沒睡好。
薄矜初看著對面牙尖嘴利的老太婆說:「小區門口的酒店環境還挺不錯的。」
老太婆用蹩腳的普通話回她:「在你這將就兩晚好了嘛。」
祁封放下筷子,一本正經,「讓爺爺奶奶睡我房間好了,剛好這兩天我......」
他話沒說完,薄矜初給了他一個是不是想死的眼神。
「我去買點東西。」薄矜初抓起手機往外走。
「誒...你飯還沒...」
砰!
薄芳的聲音被關門聲覆蓋。
-
便利店的收銀員認出薄矜初,「您又來買煙?」
「嗯。」
收銀員是個男孩子,看著二十出頭的年紀,「一共100,請問支付寶還是微信?」
「支付寶。」
薄矜初調出二維碼遞給他掃。
「今天天氣挺好的。」
薄矜初靜默幾秒,面無表情的看了眼門外的天,視線落回到男生驀然泛紅的耳朵上,「你上周幾的班?」
男生猝不及防,「我...我...一三五的班。」
「好。」
便利店外,薄矜初一邊拆煙,一邊打探著頭頂的烏雲,輕笑一聲,「行,那以後二四六來買。」
祁封不知道什麼時候竄出來的,「買什麼?」
薄矜初含著煙,毫不留情踹了他一腳,「買你的腎。」
「喔吼吼......你真踹啊!」
薄矜初抽著煙質問他的樣子像極了女流氓,「給我個解釋。」
「我知道那老頭老太太不好,就是覺得你姑夾在中間很難做,而且我能感受到,姑姑她是真心實意想來看你,給你做頓好吃的。」
薄矜初把煙從嘴裡拿出來,正了正身子,態度堅決,「我知道,所以我姑可以留下,那兩人不行。」
「還有你,這兩天要是敢出去住,我手撕了你。」薄矜初手一攤,「車鑰匙給我。」
祁封拍了拍扁平的口袋,「我沒帶身上啊......你要去哪?」
「研究所。」
陳伯生說離職手續徹底辦好前她還是得去上班,今天是工作日,她礦工半天,陳伯生快把手機打爆了。
「那我上去給你拿。」
「不用了,我打車去。」
宋沉早就等在研究所門口了,人一下車,他飛也似的衝過去,「師姐。」
「怎麼了?」
「榮生送來的新藥安評結果出來了。」
薄矜初看了眼日曆,確實是今天。
看宋沉的表情就知道,結果不理想,「出什麼問題了?」
薄矜初半道接手的是一個新藥安全測評的工作,她的研究方向不是這個,奈何人榮生醫藥公司價格開的高,而且指定要找陳伯生的團隊來做。
前期工作是路遲負責的,後來因為研究所新開了另一個項目,路遲剛好是那塊的專家,他調過去後,那個安評的工作薄矜初順手接了下來。
宋沉說:「猴全死了。」
薄矜初瞬間皺眉,「全死了?毒性作用還是......」
「不是,」宋沉打斷她,「給藥劑量錯了。」
給藥劑量怎麼可能會錯?明明是提前算好的數值,「負責猴給藥的是誰?」
「新來的實習生,蔣茗。」
宋沉亦步亦趨地跟在薄矜初後面,一走近辦公區就聽見了陳伯生的罵聲。
「你知不知因為你的粗心造成了多大的損失!我們耗費了那麼多的人力物力到頭來功虧一簣!一個實驗人員最基本的職業素養你有沒有!跟人家公司定好了這周出結果,兩周後進入I期臨床試驗,人志願者都找好了,你倒好,瞎整一通,大家跟著白忙活大半年!」
「以後別人怎麼看我們所,誰還願意我們合作?」
薄矜初印象里,陳伯生沒發過那麼大的火。
她推門進去的時候,陳伯生轉過來就想對著她罵,看清楚是她後,硬生生憋了回去。
那個叫蔣茗的實習生眼淚糊了一臉。
薄矜初給她遞了張紙,小聲道:「你先出去。」
「對不起...」
待門關上,薄矜初給陳伯生倒了杯水,「榮生那邊怎麼說?」
陳伯生撓了撓稀鬆的發頂,「還沒告訴他們。」
初步估計單實驗動物方面的經濟損失大約在八萬,人力物力以及後續工作的停滯方面虧損嚴重。
薄矜初是直接負責人,她得去一趟榮生藥業。
下午三點,宋沉給薄矜初發信息,「師姐,你在哪?」
「動物房。」
蔣茗就坐在薄矜初對面,眼睛哭腫了,眼周紅了一大片,「薄老師...我...我...對不起,是我太粗心了,對不起,我...」
「你覺得我應該怎麼處理?」薄矜初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仿佛在跟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打商量。
蔣茗沉默,淚眼婆娑。
「你給了十倍的劑量,這種錯誤和你粗心與否沒有任何關係,作為一個實驗員,不同動物不同途徑分別給藥量是多少,這不應該是一個從業人員必備的基礎知識嗎?你上崗證是怎麼考出來的?」
突然,蔣茗抓著薄矜初的手,異常激動,「薄老師,我知道錯了,求求你了,我的實習期還剩一個月了,我必須要拿到優秀畢業生的,求求你了。」
宋沉的電話恰好進來,「師姐,我約到了榮生的負責人,時間地點微信上發給你了。」
「好。」
薄矜初掛斷電話直接往外走,先前對蔣茗僅有的一絲同情在她剛剛那句話說完後,消失殆盡。薄矜初這輩子最討厭不為自己的錯誤負責的人。
她以為自己還是小孩子嗎?一句道歉就可以解決問題。
晚上七點,君宴庭。
包廂門被推開,一個模樣硬朗,看起來約莫三十五六歲的男人走進來,薄矜初立馬起身相迎,兩人禮貌性的握了個手。
「您好,薄矜初。」
「您好,榮長青。」
他就是榮長青,榮生藥業的繼承人,榮長生的獨子——榮長青。
她一直以為榮長青是個油膩中年男。
「薄小姐怎麼看待這次的實驗事故?」榮長青單刀直入。
協商解決問題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過程中薄矜初覺得榮長青挺好說話的,但是最後的結果和她預想的差很多。
她出君宴庭的時候,陳伯生給她打電話,「談的怎麼樣?」
「具體的賠償金額等榮生那邊派律師來談,幾萬塊肯定解決不了。姜茗的實習報告打零分,還有我被開除。」
轟隆一聲巨響。
天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暗,馬路上的車輛駛入遠端的黑墨中。
薄矜初沒帶傘,又不想回家,也不知道祁封把人趕走了沒。
她從君宴庭出來,跑到對面的咖啡館裡買了杯熱可可,外面開始下雨,咖啡館裡的人越來越多。
「停車!停車!」沈修坐在后座猛拍駕駛位的椅背。
季風靠邊停。
梁遠朝看他一眼,沒說話,低頭繼續看手機。
沈修跟瘋子一樣,拍著窗戶,「那個!那個!」他腦子一時短路,想不起那人名字。
「哥!我嫂子!」
「......」
梁遠朝這才慢慢抬起頭,季風跟著看出去,車窗被雨水沖刷,看的模糊,但也能一眼辨認出站在咖啡館外的女人是薄矜初。
「她是你哪門子的嫂子?」梁遠朝淡淡回了句。
「不是就不是唄,」沈修嘟囔,遲早的事。
「外面雨那麼大,她好像沒帶傘。」沈修看著旁邊的男人,「要不我們順路捎她一程吧。」
「你順哪門子路?」
沈修突然紳士風度爆棚,不管不顧,奪門而去。
薄矜初正準備把包蓋在頭上衝出去,眼前多了個人,還是個熟人。
「姐,你去哪?」
「你有事嗎?」
沈修指了指身後的車,「我剛好路過看到你,你是不是沒帶傘?要不要一起走?」
薄矜初根本沒想好要去哪,不過她確實沒帶傘,思考的過程中,沈修把傘挪了一半給她,「先上車吧,雨挺大的。」
待落座後薄矜初才發現車上還有人,男人望著窗外,絲毫沒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沈修這個機靈鬼坐到了副駕,「姐,你沒看天氣預報嗎?」
「沒。」
他側身朝後面說:「唉,這下雨天真夠煩的,感覺渾身上下黏糊糊的,這嘩啦嘩啦的還擾人心煩...是吧?」
後面兩人,沒一個應他的。
......
沈修又問一遍,「是不是?」
「還行,「薄矜初說的,「下雨天挺好的。」
梁遠朝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同沈修相類似的話,年少的薄矜初說過。
那時候的她不喜歡下雨天,每次一下雨就賴在梁遠朝家裡不肯走,梁遠朝寫作業,她就一個勁的在他耳邊念叨,「阿遠,這雨什麼時候停啊?嘀嗒...嘀嗒...煩死了!阿遠,你摸摸我的衣服,看是不是濕的,我總感覺黏糊糊的一點都不舒服。」
一天的破事,薄矜初後知後覺有了疲倦,靠在車窗上,聽沈修叭叭叭,偶爾回應他幾句。
「姐,我哥高中的時候是不是很多人追?」
窗外閃過一抹黃色,美團小哥在雨幕中飛馳,薄矜初收回視線,「那得問你哥。」
問梁遠朝還不如問石頭。
「姐,你有男朋友了嗎?」沈修轉而換了個問題。
「沒有。」
沈修問這個問題前特意瞄了眼梁遠朝,生怕被削,不過他想了想梁遠朝應該也好奇薄矜初的答案,「那你談過幾次?」
「一次。」
沈修震驚,「就那次?」
「哪次?」
他衝著梁遠朝的方向挑眉。
薄矜初輕笑一聲,「你問問他承不承認。」
沈修眼鏡瞪得像銅鈴。
梁遠朝驀然開口,透著十分不耐,對沈修說:「你很囉嗦。」
薄矜初和梁遠朝的那段感情沒頭沒尾,猝不及防的開始,最後戛然而止。少年不早戀,遂也不算在一起。
薄矜初心裡,一直把梁遠朝視為初戀,永遠的初戀,永遠的愛人。梁遠朝想的卻是,那個人究竟是不是晏寔。
「哥?」沈修輕聲喚他。
梁遠朝掀起眼皮,還未開口,左邊車道的凱迪拉克突然超車越至邁巴赫前,隨後立馬減速。
砰——
季風狂踩剎車,還是撞上了。強烈的撞擊音,刺耳的尖叫聲。
薄矜初正走神,事故突然,她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只記得意識喪失的前一秒有一隻手托住了她重重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