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出門買個饅頭,被人尾隨、叫住,然後被要求「拜師」
這是何等感受?
妙妙的感覺就是,神經病啊。
她停下腳步,目光掃了掃周圍,這裡是一條僻靜的甬道,灰黑色的瓦牆邊還斜放著農家曬著的東西,而再往前幾步就又是鬧市了。
此時,鬧市上人來人往,吆喝著叫賣著,很是熱鬧。
最關鍵的是,鬧市的巷道很多,就如城市的蛛網般,頗為複雜。
於是,妙妙頭也不回地冷冷道了句:「我考慮一下」
說著考慮,她的黑色小靴子卻毫不猶豫地往前輕靈地挪動著,挪了幾步,看差不多了,便是猛然一下運力。
這運力雖看似沒什麼力道,但卻如貓兒軟軟的腳蹼拍地,帶著她直接「彈射」了出去,然後剛到鬧市口子,她就這麼飛快的「彈」遠了,
沒兩個呼吸的功夫就已經融入到了鬧市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再也無法辨別出來人在哪兒了。
妙妙才走過,那巷道便是走出了一道裹著紫紗外衣的身影。
那身影看著遠處的人群,不以為意地冷笑起來,口中輕聲道:「璞玉混於泥沙之中,何其可惜?
你現在逃,只不過是因為沒有看見真正的劍道,若是你看到了,怕便是我趕你走,你也不走了。
師父說的沒錯,我們這天劍一脈傳承真的很奇怪,
不僅是一脈單傳、只傳女子,而且收徒也是靠緣分。
師父說,當年他看到我時,就知道我是可以傳承她衣缽的人。
從前我還覺得玄乎的很,覺得師父騙我,但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不過,這丫頭可比我當年調皮多了,至少我當年沒跑。」
那紫衣身影冷笑著,便竟是轉身,消隱於來時的巷道之中。
她冷笑倒不是懷著惡意,而是因為整個人太冷了,所以連笑都變冷了某種程度上,妙妙也是這樣。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吧。
至少,兩人表面上看起來都很冷。
妙妙神色冰冷地趕回涼州城靠西的一座屋宅里。
夏極早就煮好了米粥,在小院子裡跑步。
這跑步只是別人眼裡的跑步,實則他此時全身都沉浸在最高明的法門裡,藉助「呼吸法」「觀想法」「鍛體法」等等,在以最快的速度修行著。
他每一步看似簡單,但卻是在「以全宇宙此時最適合他這身體的高明方式」鍛鍊著全身的血肉筋骨。
初入冥古,兩眼一抹黑,若是等不到機緣,難道還一直不修煉?
聽雪書院固然是一個必須要把握的機緣,但他自身卻是最大的機緣,舍近而求遠,何其愚蠢?
而且他即便加入聽雪書院,需要的也只是「資源」,是「灌頂式的力量」,以及「信息網的搭建」,而不是功法,或是其他。
妙妙看到院落後那身影,眸子裡對俗世的冰冷與警惕頓時融化了,
她也沒打擾夏極鍛鍊,而是自顧自地跑到屋內,
來到粥鍋前,迅速地掀開鍋蓋,把剛買來的四個鹹菜饅頭丟了進去,燙饅頭的口感會更好些。
然後,她又開始撿拾些柴火,掰碎了再丟向只剩下餘燼的鐵爐里。
她先丟了些輕如片羽的柴屑,待到鐵爐里死灰復燃,漲起了紅色焰苗後,才把大塊的木柴丟進去
做完這些,她則是取了劍,盤膝坐到屋檐下,按著「仙人給與的玄妙劍道」開始修行。
這劍道雖是仙人給她弟弟的,但她需要儘早學會了,以保護「自己那起步很晚,如今才開始修行」的弟弟,而且有她在前面探路,得了經驗教訓也可以告訴之後再修行此法的弟弟,以讓他可以更快地進步。
晨光燦金,照耀著這北地的涼州城。
在這入住上百萬居民,周邊又有北唐十多萬士兵駐防的大城市內,姐弟倆實在如是沙堆里地兩粒沙,既渺小,又難以發現。
夏極鍛鍊完回到屋舍後,
妙妙也起了身。
她見到夏極要去盛米粥,便是提前一步攔著他,「你今後是要做學子的人,這些事便是我來吧。
如果你能入了聽雪書院,便安心讀書,回來後事情也都不要你做了。
聽雪書院不用學費,那我這些年存著的、本是給你做學費的錢足夠我們倆生活了。
等我熟悉了這裡,便是再尋些事情去做。」
說著,她也不提什麼「東海劍仙」的事,便是盛了米粥饅頭,放到桌上,然後自己則是坐到了同一邊。
為了節省,這屋裡還是只有一條長椅。
夏極經過這些日子和妙妙的相處,大抵也是明白妙妙是什麼樣的人了。
總體來說,內里的本質還是前世那樣兒,只不過外面多了一層「殼」。
這層「殼」冰冷、警惕、甚至還有些內斂寒芒,暗藏危險。
只有和他在一起時,這「殼」才會稍稍的卸掉。
而一起久了,偶爾還會露出「本來面目」。
妙妙看了一眼夏極,道:「從今天開始,你帶些錢,要多去書院周圍轉轉,如果需要購買教材,或者結交什麼人,都不用省錢如果不夠,我來想辦法。」
夏極正在想問題,聽到妙妙的話,只感到一種強烈地被保護感,抬頭溫和地笑了笑,應了聲:「我知道了。」
妙妙看著他那溫和地笑容,只覺得心底有點怪怪的,好似這位弟弟不知何時已經長大了,而且似乎還很有魅力。
想到這裡,她又認真地補了句:「如果進了書院,要好好讀書,不可以談戀愛。」
夏極愕然了下,繼而哈哈大笑。
下午,
夏極牽了馬,出了宅院,順著巷道很快走到了主路。
這馬正是拉著兩人來涼州的那匹馬,不算什麼好品種,毛色黑黃交雜,唯一值得稱道的是這一路跑下來也沒病倒,算是「正當壯年」了。
而且這匹馬還是一匹母馬,
妙妙當初挑馬的時候,也是看中了這一點。
畢竟母馬還能配種,之後生下不少小馬駒,還能再賺一筆。
夏極出了西城門,便是直接跨坐在這匹雜毛母馬背上,雙腿一夾馬腹,馬兒便跑了起來,順著官道往東而去。
聽雪學院不在城內,而是在涼州城外的蒼雲山下,依山傍水。
此時,因為書院還有兩三天便要開門招生,距離書院數里外的入口竟已是人山人海了。
夏極只見遠處有不少人在排隊,似乎在進行了某種「預測試」,便是牽著馬先入了馬廄,給了馬廄里的小童二十枚銅板,然後得了一塊「取馬牌」,便是湊近了那「預測試」之處。
這「預測試」其實只是一個類似「提前報名」的制度,算不上測試。
可是,你要報名,至少得有些基本的水平吧?要認字吧?琴棋書畫得會一點兒,至少了解一點吧?
夏極倒是沒去參加什麼「預測試」,
他來這裡是想看看聽雪書院行不行,是什麼層次,能不能給他一個博弈的起手舞台。
於是,他便是直接走過了入口牌坊,往裡踏去。
他才踏入,就聽到不遠處一些人竊竊的笑聲。
笑聲似乎是針對他。
大概是說「這牌坊後存在著不少聽雪書院的學子,甚至還有老師,如果貿然進入,卻又因為無禮和無知惹怒了那些人,那麼便是無緣書院了
而書院的許多信息也是共通的,你若是在這裡無緣了,別處書院難道還會收一個被聽雪書院棄了的學子?
從前是有些恃才自傲的人,想要通過入內的方式,而獲得一些所謂的機緣,但結果卻都是做了惹人笑話的小丑。
這聽雪書院,可不是普通的書院,內藏玄機便是北唐皇室都對其頗為尊重。」
夏極無所謂這些話。
他進來,也不是尋機緣。
而是為了看看此處值不值得自己來。
如果不值得,那麼他寧可想其他辦法,再看看其他勢力,也不會弔死在這兒。
他與天道的這一局,遠遠沒有上一局那麼緊湊急促,但卻更兇險。
可謂是「無聲之處,藏盡驚雷,止水之中,暗潮洶湧」
因為,天道有著信息優勢,有著奇異的「死神文化」優勢,而自己能夠依仗的只有「異宇宙的融合道韻」,以及妙妙這位天命之女。
上一局,決戰隨時可能進行,容不得半點喘息的機會。
這一局,很多時候卻是看起步,看布局。
無論是他還是天道,開局速度若是稍稍偏了一點,便會被時間拉開無窮的差距。
這一世,他雖是阿彌陀佛身,但既是博弈,自然不可能再修佛道,否則豈不是直接指著天道告訴他「別找了,我就在這兒」?
夏極入了「聽雪書院」的山門牌坊,往前走了數百米,便是到了一片光禿禿的桃林之中,抬目望去,入眼皆是,顯然這書院裡的老師頗為喜歡桃花,否則也不至於種植如此之多。
再往前走,則可以看到一些隱於常青山木後的小築、亭台、樓閣之類,隱約有琴聲飄來,有高談闊論,有靜誦詩文,有兩人對弈
夏極靜靜地看著,只覺沒什麼稀奇,這應該是一個以「儒道」為主的勢力。
而這冥古時代的儒道顯然比後世強了不少,這隻從妙妙說「碧落書院的院長傳聞有通天徹地之能,便是可見一斑了」。
再走了一會兒,他隱約已經看到遠處的「聽雪書院」了。
那是一個依照蒼雲山地勢而建的建築群,頗有些雅致。
而距離書院以東數百米之處,有個瀑布。
銀練般的水流正從山上飛流直下,落於遠處的碧潭之中,衝起陣陣水霧。
雖是枯水的深秋時節,卻猶有一番風味。
夏極轉頭向著四處觀察了下,忽然發現瀑布下的碧潭旁有一位老者,正在釣魚。
他看了一下那老者,便是微微一笑走了過去。
走到近處,卻是聽到那老者正在喃喃自語。
反反覆覆地重複著一句話。
關注公眾號:看文基地,關注即送現金、點幣!
待到走近了,那話音便是清晰了。
老者似是入執般地在反問著:「可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
他顯然在思考這個問題
而且思考的時間並不短,卻依然沒有答案。
忽然,寒潭裡的魚線沉了沉,魚兒已經咬住了魚餌。
但那老者竟也是絲毫不為所動,便是任由那魚兒吃掉魚餌。
他的目光也正看著天外的浮雲,而非那眼下的一畝三分的碧潭。
他明顯感到了有人前來,卻是連回頭都不願,因為來人顯然是個凡人。
夏極站定,眺望著這深秋美景。
耳中依然傳來老者那句喃喃自問的話語。
「可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
夏極隨口道了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說完這句話,他便是準備離開了。
但才走幾步,那沉浸於自己世界裡的老者竟是忽地回過神來,出聲道:「請留步。」
然後,那老者霍然起身,側頭看向身後之人,然後愣了愣,顯然他沒想到說話之人如此年輕。
而就是這年輕人用短短八字解了自己的困惑。
老者正要說什麼,卻猛然察覺眼前這少年有些特殊。
不,他雖是不諳力量,但一身氣質卻很是不凡,他便是曾經閱人無數,也不曾見過這樣的少年人。
他嘴乾裂的唇嚅動了幾下,欲要開口,卻又還是停下了。
倒是夏極直接道:「何以教我?」
這話沒頭沒尾,但老者卻已經瞬間明白,這並非穿著聽雪學院學子服的少年,很可能是外來即將參與三天後招生的人。
只不過,這人不求機緣,不問如何進門,卻問「何以教我」。
短短四字,顯出何等的傲氣與猖狂。
然而,那少年卻是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出的這些話。
甚至老者都感覺不到半點傲氣的味道,更沒有年輕人恃才傲物、飛揚跋扈的勁兒。
「奇怪,真是奇怪」
老者喃喃自言著。
而他對面的少年卻是溫和地笑著看向他。
老者回了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學否?」
夏極笑了笑。
老者在他笑容里,忽然心底一顫,竟然是感到了一種「羞愧」的情緒,仿是「魯班門前弄大斧」。
他壓下心底著古怪的感覺,又道:「經史子集書海無涯,學否?」
夏極神色溫和。
老者咬咬牙,直接拋出一個猛料:「通天徹地騰雲駕霧,學否?」
夏極神色不變。
老者有些困惑了感到了某種莫名的「信心受挫」。
夏極問了聲:「不知你在聽雪書院擔當何位?」
老者聽到著問話,便是笑了起來,有一種即將尋回信心的感覺他笑道:「老夫便是這書院院長。」
然而,這完全可以讓任何學子震驚的話,卻沒有讓眼前之人動容。
而這老者偏偏又覺得面前少年的態度實在再正常不過了
他本就不該動容。
夏極笑道:「不若我教你?可好?」
老者:
他沉默了下,搖搖頭笑道:「年輕人,你又何以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