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天的時間後,蘇家開始處於一種很古怪的狀態。
好像不少人都偷偷摸摸地在進行著某種「地下工作」
這些人眼中,會時不時閃爍出奇異的光芒,
當這些光芒與光芒觸碰時,就會心有靈犀,明白彼此都是看過那本小書的人。
那本書,自然就是「我與蘇家老祖不得不說的故事」。
說實話,蘇家老祖神秘莫測,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而這樣的一本書居然描寫的很細緻,上到十層法相境之後的境界、極其古老之時的人文風情,下到談吐細節、逼格,無一不是異常逼真之作,甚至不少人都會看著看著,覺得這就是真的。
但再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可能。
可正因為這「不得不說的故事」實在寫的好,寫的真是,而且裡面居然還藏了一些曖昧的小段子,就更加讓什麼都玩過、什麼都想過、就是沒敢想老祖的世家弟子們有點入迷了。
男的蘇家弟子在考慮要不要養一隻狐狸精,哪怕一尾二尾也好
女的蘇家弟子在想莫非阿彌陀佛很帥,要不要找兩個僧人?
很快,這東西就傳到了家主耳中。
而端坐於神秘空間裡的蘇家老祖也聽到了風聲,她只是能感知到家族的一種大概風向,但具體情況卻不知道。
但「九尾」與「阿彌陀佛」這兩個名字已經足以勾起她十分的好奇心。
於是,她傳召了蘇家家主。
蘇家家主匆匆穿過霧氣瀰漫、迷宮般的甬道,踏入了五重天前的石台前。
他恭敬地拜了拜道:「見過老祖。」
虛空里四面八方傳來聲音:「最近家族在傳的九尾、阿彌陀佛是怎麼回事?」
蘇家家主一愣,急忙道:「老祖,這定是有人胡鬧,我這就傳令下去,讓人嚴加搜查,一定找出散播謠言者,嚴懲不貸!!」
虛空里的聲音道:「說吧,怎麼回事?」
蘇家家主只覺有些尷尬,他總不能把那種羞羞的書名說出口吧?這簡直是褻瀆老祖!!
然而,那朦朧不見任何之物的霧氣如同大手向著石頭攏了攏,頗為嚴厲的聲音傳來:「實話實說!」
蘇家老祖一驚,急忙道:「最近幾日,不知是誰在蘇家各處散發一個寫著小故事的冊子,故事名是《我與蘇家老祖不得不說的故事》,晚輩對內容一無所知」
他說完之後,有些瑟瑟發抖? 準備迎接老祖的怒火。
然而
他等來的卻只是沉默。
良久? 虛空里傳來平靜的聲音:「去把書找來,放在石台上。」
這反應讓蘇家家主非常的奇怪? 但他還是垂首恭敬應了聲:「是!」
未幾? 書被取來了,石台周圍的雲霧化作一隻手將那書冊拈起
蘇家家主明顯感到自家老祖在看那東西? 他心中只覺得有些驚懼了,只想著老祖不會暴怒吧?
然而
他等來的卻是平靜。
以及一句:「傳蘇甜回來? 最快多久?」
蘇家家主更奇怪了? 他心底思索了下到:「兩天時間。」
「兩天就兩天,什麼都不用管了,讓她立刻回來。」
「是,老祖!」
霧氣之後? 那被黑暗包裹著的五重天卻沒有那麼神秘。
這是一個很小的空間? 比起四重天小了太多。
不過就是半個寺廟的樣子。
是的,就是半個。
黑色的光華如一把刀將這寺廟斬成兩段,一半是正常的寺廟,另一半則如一條幽冥的道,似通往未知的世界
這可能是第六重天? 也可能是另一個地方。
寺廟裡,所有的光亮都是靠著燭火在支撐。
半個金佛之下? 卻是一張被暖光沐浴著的貴妃榻,塌上墊覆著乳白色的毛毯? 傾國傾城的人兒正躺在毛毯上,慵懶無比地打著哈欠。
她托著腮? 雙瞳凝視在那小書上。
這書上的每一個字? 都可以勾起她的回憶。
她只要閉上眼? 就仿佛會看到那僧人抓著她丟到地面,平靜地說著「活下去」,
然後佛自己卻赤足金身踏虛空,一步一階涉星河,
近而即便在那天仙界,依然可以仰頭看到橫亘於蒼茫宇宙的金色巨佛。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佛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求,只是雙手合十,向著那冰冷死寂的宇宙深處踏去
遠處,無上魔龍般的黑潮已經可以被感知,無窮的臉在黑潮里沉默地嘶吼著,無窮的殘骸拉出不知多少光年的波濤隨著那軀體扭動著,如是在壓抑著這宇宙星辰里的萬般一切,嘲諷著無窮年來所有曾經抗爭過的生魂們。
沒用的。
一切都是徒勞。
佛亦是徒勞。
但徒勞也要去。
佛亦是孤獨。
就如每一個曾經孤獨過的存在一樣。
就如每一個曾經從卑微到煊赫,再到明白了世界真相,而做出了相同決定的存在一樣。
他去了。
再也沒有回來。
而佛在她心裡,亦師亦友亦親人亦情人,只是這些她都沒有說,佛也不曾說,因為不可說不可想。
所以那情感壓了二十多萬年直至那一紀元的虛劫,又在隨後無窮的歲月里被不停地回憶起。
以至於,她看著這小冊子上的每一個文字,都不會感到惱怒,也不會感到尷尬,而是一種患得患失的喜悅。
甚至,她看到這故事末尾的那一句「她不禁回憶起,自己還是狐狸的時候,阿彌陀佛輕輕敲點了自己腦袋三下」,她露出了笑容,笑靨如花,如一個天真無邪的小狐狸。
這一刻,她古井無波般的心已經動了,
只是看到這些文字,就已經幸福了,
只是有了希望,就開始焦急了。
她焦急地等待著,等待她以特殊方式抽取了一絲意識,而捏出來的那個「人」——蘇甜。
只是,她終究已經不是一個只活了數十數百年的狐狸了,她的心性已趨平和,她已經學會了珍惜自己,學會了布局。
兩天時間很快過去了
蘇甜從吳家歸來,站在了五重天前的石台上。
蘇家家主旋即告退,然後再四重天靜靜等待。
約莫數個時辰後,他看到蘇甜走了出來,只是此時的蘇甜周身氣勢卻已完全不同。
家主立刻跪下,雙手伏地,長叩不起。
只不過,蘇甜很快說了聲:「我不想讓人知道我的身份。」
家主才急忙站起,擠出一絲若無其事和威嚴,但覺得似乎太作了,於是又大口大口做了幾次深呼吸,以讓臉皮看起來自然。
媽的,在老祖面前裝家主,太刺激了。
「阿彌陀佛在小狐狸額前敲打了三下,看起來是懲罰她的調皮,其實卻是要她三更天去往寺廟。」
「我已經來了,你在哪兒?」
蘇甜已經走到了三重天唯一的一座雲上寺廟。
此時正值深夜,八方寂靜無聲。
她信步在廟宇里走著,可神識放開,卻感到廟裡沒有任何人。
她眸子掃動,觀察著四方,不時還直接起身,站到高出,居高臨下地掃視周圍。
然後她看到了一個小小的細節,那是寺廟金佛手掌上放著的一封信。
金佛左手五指微微往裡、虛扣朝上,作沉思之態,而信則是在他中指和無名指之後,很難被人察覺,即便被人察覺了也不會怎麼樣因為信上的文字那人也看不懂。
而放信之人卻可以時不時過來檢查,確保信猶在。
而那人似乎也很確信,如果是蘇家老祖來這裡,她一定可以看到這份信。
事實上,蘇甜看到了。
她攤開信,信上簡明扼要地寫著:「一個人,往北三十里,山神廟。」
蘇甜秉承了「閱後即焚」的傳統,手掌一動,那信便是不知怎麼就燒了起來。
她的好奇心已經被勾引起來了,一個人就一個人,哪怕這深山裡有什麼玄陣埋伏,她也不怕。
她有山河社稷圖,有紅繡球,有招妖幡,還有一把又一把的「龍行千里」,可攻可受可退可進,再加上她豐富的閱歷以及警覺,對方沒有機會的。
而這個人顯然也是深諳世道兇險,居然選擇在世家之外和自己見面。
不管此人是什麼人,蘇甜已經不準備殺他了,畢竟此人肯定與阿彌陀佛有些關係,否則不會寫出這許多東西。
想著,她便獨自駕馭蛟輦,從三重天直奔一重天,然後走出了蘇家入口,站在了一片雪茫茫的山崖上。
她瞄準方向,手中一閃,身形就消失在原地,而出現在了山神廟前。
山神廟門扉半掩,雪風正往裡鑽著發出嗚嗚的聲音,而內里顯然有人在,燭火明滅不定。
蘇甜深吸一口氣,往前踏出一步,然後雙手推開了門。
她看到門裡的矮凳上坐著一個裹著棉襖的少女,少女看到有人來急忙起身。
蘇甜目光掃過,察覺了她脖子上的圈之後,才問:「他人呢?」
這少女只是蘇瑜庭院裡的一個侍女,她急忙道:「主人讓我先告訴您三句話,再問您一句話。
第一,他就是您想的那個人;第二,一個殺劫都不會再有了;第三,終極的戰爭已經開始了。
那麼,您是否願意和他站在一邊?」
蘇甜:
她明白,這少女出現在這裡,顯然是那位謹慎無比的表現。
而這三句話,別人看來平平無奇,可在她耳中卻猶如驚雷。
蘇甜也不去問「你主人是誰」,她沉默良久,消化著這三句話背後包含的意義,再聯想到自己未來的力量已經消失了,頓時明白了一些東西,然而卻還不通透。
於是,她道:「我願意和他站在一邊。你可以回去報信了。我在這裡等他。」
說著,她從懷裡取出兩枚「龍行千里」遞給了這少女道:「這是法器,瞄準方向,意念之中選准落點,捏碎它就可以了一枚給你,一枚留給他來見我。」
少女古怪道:「這個是不是就叫龍行千里呀?」
蘇甜:
她點點頭。
少女道:「主人說了,如果您要給我龍行千里,請給三塊,因為他那邊要過來兩個人。」
蘇甜:
居然連自己的龍行千里都知道,居然能算到自己要給兩塊龍行千里,可以可以。
於是,她也不吝嗇,這東西自己能製作,存了很多很多,於是她取了三塊遞給少女:「去吧,讓他快些來。」
少女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山神廟外閃過一道光華,便是唯剩風雪悄落之聲了。
蘇甜等了一會兒。
山神廟外閃過兩道光華。
她露出甜甜的微笑。
然後,門被推開了。
入門的是一個少年
蘇甜第一眼就能感知到這少年就是她等的人了。
兩人四目相對,沒有人說話。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心靈是精神的凝聚,精神就是靈魂的外顯你的靈魂是什麼,你就是什麼。
語言已經顯得太過蒼白與空洞,便如指月之手,言道之口,都只是媒介罷了。
也許對極大部分人來說,他們只會在夏極眼中看到光明、慈悲、溫和,感受到他眸中如是流淌著日月星辰,覺得此人實在不凡。
但對蘇甜這種與阿彌陀佛有著無數年因果的大能來說,對視就已經足夠了。
現在的夏極,並不是前世第一次站在蘇甜面前、還沒有察覺道韻、更沒有融合道韻的他,
此時的他已經徹底地融合了阿彌陀佛的道韻,吸收了古代諸佛所有的精神遺贈
即便力量與天道相互封印了,可因果還在,精神還在。
蘇甜看著他的眼睛,想笑一下,卻覺得膚淺,想擁抱一下,卻覺得過火,她終於垂下了頭。
顯然
小蘇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她知道這女的雖然看起來年輕,但其實是蘇家老祖、實力可怕,她捏著拳頭,隨時準備干架。
看到哥哥不說話,她就有點兒急了,不知道現場情況怎麼樣。
然後
夏極道:「回蘇家吧。」
蘇甜應了聲:「好。」
夏小蘇:???
不是,這就結束了?你們是意念交流的嗎?
夏極道:「我戴著人皮面具。」
蘇甜道:「我知道,蘇瑜的。」
夏極道:「我已經殺了他,因為他在未來得所作所為,也該殺。」
蘇甜道:「沒關係。」
她露出甜甜的笑,「我們走吧,我想你一定有很多很多很多的話要和我說。」
夏極也笑了。
而蘇甜也明白了他為什麼笑,因為眼前的人已經察覺了其實是「她有很多很多很多的話要對他說」。